看過去,低價的襯衫,卷著褲腿的藍色褲子,胡茬沒刮,看起來竟有點像自己養父溫世軒的裝扮。


    蔓蔓眨了下眼。


    “可能是進城務工的人。”陸夫人按不住心裏的忐忑,與女兒小聲說。


    她丈夫的車撞到人,這事兒可謂是可大可小。縱使不是陸司令自己開車,但現在媒體喜歡捉風捕影,隻要把事情稍微加工都能說得天花亂墜。


    這點事,君爺更是一清二楚,不敢怠慢。走到傷者躺臥沙發邊,彎下腰,仔細先檢查了生命體征,見一切平穩,緊接拍打患者的臉部,讓患者清醒。


    不會兒,馬順和睜開了眼睛,一看,頭頂上白晃晃的燈光,圍了一些人。一個年輕的男人,靠到他臉前,像是在仔細考究他的臉一樣,眼眸若是帶了針,能洞穿一切。他心底有種被看穿的可怕,一陣心虛,眼珠子慌張地轉了轉:“你們是——”


    可男人並沒有回答他話,而是直起腰對其他人說:“沒有受到大的傷害,隻是跌了一跤,驚嚇比較多。扶他起來喝口水。”


    君爺的命令很快得到了執行,司機小李走過來扶起馬順和,陸夫人倒了杯水,讓劉秘書給傷者倒過去。


    拿起條毛巾,君爺擦著剛給患者做完檢查的雙手。


    等馬順和喝了半杯水,陸司令走到他麵前,低下腰親切和藹地問:“老鄉,你現在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有的話出聲,這裏有醫生在。”


    看來那個年輕男人是個醫生。馬順和驚疑不定的目光,先是又定在了君爺身上,君爺臉上的每個線紋,都若是裹了一層冰。


    馬順和覺得什麽人隻要接觸這個男人,都會被凍得夠嗆,忙把視線收回來。再看到其他人身上,這一圈望過去,中間站的兩個女人,當然是多望了幾眼。女人裏頭,一個年紀比較大一個年紀比較輕,儼然是母女。而且,年紀輕的女人,挺著肚子,這——


    怔。


    和他女兒一樣懷著孕,而那張臉,正是女兒給他的那張照片上的人。


    淡淡的清秀的眉毛,清減的臉頰,長得一般般,還沒有他女兒好看。


    就是這個女人,仗著家裏背景,欺負他女兒。


    若是這樣,這裏豈不是這個女人的家,站在這裏的人,都是這個女人的家人?


    驚。


    “老鄉。老鄉。”陸司令連喚兩聲,看他呆若木雞,有點怕他是不是撞壞了腦子,問向大兒子,“陸君,你看。”


    君爺稍微轉過頭,視線落到馬順和臉上。


    馬順和神情有些呆滯,瞳仁的焦距,穿過了一群人中間,望去的方向是——


    眸色倏地一冷,在馬順和看過去好像是自己母親和妹妹那裏的方向落了一眼,再猛地回頭。


    馬順和卻是個機靈的人,已是在發現蔓蔓的存在時,一陣心慌意亂後,第一時間收回了視線。


    君爺沉甸甸的目色,壓在馬順和完全恢複了平靜的臉。


    見大兒子也不說話表態,陸司令這個急,又問馬順和:“老鄉,你覺得怎樣啊?”


    馬順和此刻是在回想自己怎麽回事,怎麽會突然進到了自己想找的人的地方,不會是被人發現他的目的吧,可看起來又不大像,四周的人,都用一種茫然的目光看著他,這個再三問他話的中年男人,語氣更是和藹。


    “我這是——”馬順和壯了壯膽子,向陸司令提出反問。


    陸司令見他似乎想不起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指著自己的司機徐徐道來:“你呢,可能過馬路沒有看清楚紅綠燈轉換,我的司機見紅燈轉綠燈,剛啟動車子,你剛好過了馬路被我的車嚇到,在我的車前摔倒了。我想著我家裏兒子是大醫生,就近,於是沒有把你送醫院,先把你送到我家裏來了。幸好,你好像隻是自己摔了一跤,沒有被車撞到,沒有大礙。如果你覺得還是不舒服,我可以把你再送到醫院做一下檢查。你自己覺得呢?”


    馬順和是很仔細地聽了,心裏想: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在陸司令要把他再送醫院去時,他連忙說:“不用了,我覺得挺好的。”


    現在當務之急他是要留下來,打聽清楚蔓蔓和這裏的人是什麽關係,以便執行女兒頒布給他的任務。


    剛好,他喝的這口水,把他肚子裏的解餓感引發了出來。畢竟,他光是想著給女兒辦事,中午都沒有吃上飯。


    他肚子裏的空腸計,咕嚕嚕,很是大聲。


    眾人方是都記起因為他這事耽擱,都沒有開晚飯。


    陸司令哈哈大笑了兩聲,意圖緩解馬順和的尷尬,拍拍馬順和的肩膀說:“老鄉,如果你不介意,在我這裏吃吧。不是我自誇,我老婆和女兒的廚藝都是頂呱呱的。”


    馬順和的眼睛快速掃過陸夫人和蔓蔓:“你老婆女兒?”


    “哦,對,她們是我老婆和我女兒。這是我兒子,那是我女婿。”陸司令順次,將家裏一圈人全向馬順和介紹了。


    馬順和順藤摸瓜,女兒不是說蔓蔓是高官的女兒,那麽眼前這個自稱是蔓蔓的父親的男人,是什麽人:“先生您貴姓?”


    “我,我姓陸。”陸司令溫和的,坦率地回答他。


    與陸司令交談了這麽多,馬順和能感受到陸司令那種樸實純真的情感,一點都不像裝腔作勢做出來的官員,他以為:要麽陸司令太能裝了,要麽是陸司令女兒自己幹的壞事,陸司令不知情。


    不管怎樣,他總得留下來找機會幫女兒辦事。所以並沒有拒絕陸司令留下他吃飯的好意。


    今晚突然多了這麽多人在家裏吃飯。陸夫人帶女兒進了廚房,看是不是再加幾個菜,還是怎樣。


    拉開冰箱看,適合做菜的食材都幾乎沒有了。卻是有一些適合下麵的作料和幾斤麵條,那是防止夜晚家裏人要吃夜宵,今早在菜市場買來備下的。


    陸夫人與女兒商量:“不如,讓他們先吃飯,不夠,我們自己吃麵條。”


    蔣衍這時走進來,挽著袖口問用不用幫忙。


    陸夫人與蔓蔓,抬頭看了看興致勃勃的蔣大少。


    蔣大少的廚藝,據知情的人都知道,水平是比蔣梅更爛,進了廚房隻會添亂的那種。


    母女倆是心有靈犀,一齊搖了下頭:“不用了。”


    接著,陸夫人想起了還有一隻鹵鵝,剛好是姚夫人今天讓人送來的,是掛在了牆壁上,剛好今晚可以取下來給客人加菜,便對女婿說:“你讓陸君進來,幫我宰開那隻鵝,切下鵝肉。”


    蔣衍一聽,把袖子再卷卷,自告奮勇:“媽,切鵝肉這種活,我也行。”


    蔓蔓忙把老公推出廚房,瞪眼:“你別添亂子了。”


    “我怎麽是添亂子呢。大哥都能做的事情,我做不了嗎?”蔣大少不知道君爺的廚藝如何,一心想著隻要是大男人這個廚藝都是天下一般,差不多。


    蔓蔓不是想打擊老公,隻是想,老公這自信心太強,要是哪天不知情得罪了自己哥那就麻煩了,和老公說明白了:“我告訴你,我哥的廚藝,說白了,都比得上我媽。”


    蔣衍被老婆這話一驚。


    驚愕,張大口:“你說大哥會做飯?”


    “是,做得比我媽都好吃。我們家裏不讓他做,是為了避免他有借口,說是誰誰做的不好,要以他為榜樣。”蔓蔓歎君爺那色香味俱全的高級營養餐,放遍全世界,都比得上頂級廚師的手藝。


    君爺的刀功更別提了,平常工作都是拿刀子的,能不好嗎。


    媳婦說的這麽認真,蔣衍不以為媳婦在撒謊,未免著慌起來。他大舅子廚藝這麽好,莫非,她老婆家裏的男人廚藝都這麽好,豈不是襯得他一無是處。


    好在媳婦接下來安慰他說:“我爸和歡兒都不會做飯炒菜,都不知道我哥這是學了誰。”


    隻能說,陸家的遺傳基因太奇妙,三個兒女是各種錯綜的遺傳體。一部分遺傳母親,一部分遺傳父親,甚至一部分竟是遺傳自祖父。使得三個兒女之間,彼此相似的部分都很奇妙。


    接到母親的命令,君爺進了廚房。


    蔣衍和媳婦貓在門口,都有意親眼目睹下君爺的手藝。蔓蔓是吃過君爺做的菜,君爺實際做飯的樣子還沒有見過。


    君爺有潔癖,怕會弄髒衣服,係了做飯的圍裙。


    看到大舅子係起圍裙有模有樣的,蔣衍驚訝地拍拍與自己一塊偷窺的媳婦,小聲說:“你看你哥的樣子,我覺得去你飯館當大廚師長都沒有問題。”


    她哥有順風耳的。蔓蔓忙拿手捂住老公那張嘴。


    果然,君爺咳一聲,在動刀之前,往門口處掃了一目。


    蔣衍眼疾手快,將媳婦護到身後,躲開了大舅子的雷達。但如此一來,他們夫妻兩人想繼續觀看君爺的廚藝表演,是不行了。隻能是豎起耳朵,聽著廚房裏一陣陣刀子跺在刀板上的響聲,不大不小,很是愉悅。


    而且不到幾分鍾,刀聲落畢,水嘩嘩聲一過後,君爺是走了出來。


    蔓蔓被老公拉著走,溜的快,不然,還得被她哥抓個現行的。


    目送君爺的背影,渾身整潔利索,完全不像剛進過廚房宰過一隻鵝,讓人不免心起疑惑。蔣衍和媳婦溜進廚房裏,實地觀察君爺的戰績。


    陸夫人找來的兩隻大盤子,所有鵝肉切得整整齊齊,分開在兩隻大盤子裏。鵝肉的切麵,都是按紋理分割,看起來非常光滑,有肌肉感,引人垂涎三尺。


    麵對如此優秀的大舅子,蔣衍隻能豎起一隻大拇指,問老婆:“你哥,還有什麽不會的?”


    她哥,幾乎是個全能完美男。


    使得她未來嫂子白露,全軍第一美人的白露姐姐,都在君爺麵前隻有自愧不如的份。


    蔓蔓聳聳肩膀:“太完美不好。會襯得嫁給他的女人,很慘的。”


    媳婦這話,極大地安慰了他這個老公的虛榮心。


    陸夫人看著女兒女婿在旁打情俏罵,歡笑陣陣,眯起眼一塊笑了會兒,卻也覺得女兒說的沒錯:兒子太優秀,是給周圍人造成的壓力太大了。


    完美的,幾乎無所不能的君爺,才不怕人家在背後指著他說太優秀,他的理念是,自己優秀,才能帶動周圍人跟著他一塊優秀。


    要是其他人知道他這想法,八成都得汗滴滴:君爺,不是所有人都想和你一樣優秀。


    不過,優秀這東西,真是有些傳染性的。中國有句古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陸家周圍算是有個比較典型的體現。和陸家混在一塊的人,子子孫孫,一個個都是奮發圖強,不會讓人看不起。


    就蔓蔓觀察到的陸家周圍的圈子,都是很有名堂的人。壓力,遠遠不止來源於她哥。


    按照陸司令的指示,陸夫人把飯菜用碗碟裝好,擱在一個大托盤裏,端到客廳,讓受傷的馬順和先吃。


    馬順和,在這時候與陸司令又聊了一陣。


    馬順和說:自己是進城來找工作的,漫無目的走到這裏,可能是餓壞了肚子,才摔倒在車前。


    提到找工作,陸司令想起了自己小區裏麵好像有在招工,問起劉秘書證實這個事。


    劉秘書說:“我看是的,在小區物業那裏,有在招小區內的環保工人。主要是上樓給人家收拾垃圾。工作不重,要求不高,隻是可能工資低了些。”


    “你有身份證嗎?”部隊大院裏招工,定是要比外麵一些不三不四的單位正規一些,至少務工者的身份證必須有,陸司令問馬順和。


    馬順和解開上衣口袋,搜出身份證,遞給陸司令查看:“就這個。”


    陸司令看了下他的身份證不是假,知道了他叫做馬順和,笑著說:“那好,馬兄弟,明天,我這個同事,帶你去這裏的物業公司看看,如果雙方都覺得合適的話,你可以找到了個落腳處了。”


    “謝謝。謝謝。”馬順和連聲道謝。


    馬順和?


    走出廚房來到客廳的君爺,在旁瞅到馬順和那張身份證上的名字,瞳仁縮緊,一時,卻是想不起,究竟這名字是在哪裏見過的模樣。


    陸夫人將菜盤子轉給劉秘書,劉秘書把飯菜端到馬順和麵前。陸司令招呼馬順和:“兄弟,吃吧。”


    餓得肚子咕咕叫的馬順和,立馬抓起筷子和碗,連菜都沒有夾,先扒起白飯,竟是在沒有菜的情況下,把一碗白飯先扒幹淨了。拿著空碗,發現其他人都看著自己,臉上浮現一絲尷尬:“我見這飯挺香的。”


    陸司令之前是看他吃飯的樣子若有所思的,甚至有些入神,聽見他開口,忙讓人把電飯煲都端出來,讓馬順和吃個夠,又對著馬順和說:“兄弟,飯,菜,不夠的話,都盡管出聲。還有,別光是吃飯,還有菜。”


    馬順和馬不停蹄地點著頭,一邊點頭,一邊是手腳忙亂地添飯,菜倒是沒有吃多少,隻顧著吃飯,不會兒,一個電飯煲裏幾個人食量的白米飯,都被他挖了大半。


    司機小李走到一邊,咕噥了聲:他都不問問我們吃了沒有。


    劉秘書對他們這些年輕人,是無奈地瞪了一眼。


    陸司令聽到他們這些年輕人的話,倒是很沉重地背著手,走回了書房。


    老實說,馬順和隻吃白飯的樣子,是令他想起當年家裏遇難的時候了。什麽東西都沒有的吃的時候,連一口飯都是香的。


    等馬順和吃完飯,陸司令交代劉秘書,今晚先給馬順和在這附近的旅館找個房間住,錢這邊替他出,還有明天去小區物業應聘的事,一定要幫馬順和辦妥。劉秘書心知陸司令這是體恤馬順和這樣進城務工無依無靠的人,點著頭,帶了馬順和離開。


    陸夫人和女兒走過去,收拾馬順和吃完後留下的碗筷,一瞧,菜剩了大半,反倒是一電飯煲裏的白飯,都幾乎挖的幹幹淨淨了。


    蔓蔓心裏也有所想,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在溫家時,家裏隻吃地裏挖出來的番薯,連米飯都沒有的吃,那時候媛媛都沒有出生。


    後來改革開放日子好了,各種進口大米,湧入市場,老百姓那時候說到最貴最好的大米,是泰國米。哪像現在,什麽米都有,現在的人提倡健康要吃糙米不吃泰國精米了,搞得糙米反而不便宜。


    煮飯來不及,大家都餓了,會餓壞肚子的,時間要快,陸夫人煮起了麵條。


    當晚,一家人,連同司機小李和回來的劉秘書,都吃起了簡單的麵條。


    陸司令對家裏人因自己的事陪自己吃起了麵條,深感歉意地說:“改天,爸帶你們去吃館子。”


    “爸。”幾個孩子齊齊說,埋怨陸司令這個老爸太見外。


    “沒事。”陸司令表現的挺慷慨的,尤其對女兒女婿說,“我都聽說了,你們大哥有一張飯館優惠卡,吃多少,都隻要一分錢。你們爸,掏這一分錢,還是掏得起的。”


    陸爸一句話,當場讓陸家兄妹兩個,齊齊差點摔了碗筷。


    蔣衍終於明白:媳婦和大舅子的腹黑本質,是從哪位身上遺傳下來的。


    這邊,馬順和在劉秘書妥當的安置下,住進了就近的旅館裏頭。等劉秘書一走,他就四處打聽起了陸司令是什麽名頭。陸司令的大名,周近的人哪有不知的。


    聽說是市裏領導,而且是軍區副司令員,馬順和拍起大腿,想:好啊,真是個高官呢,就不知道他本人知道不知道他家女兒是這幅德行。


    到了第二天,劉秘書依照原有的計劃,一早過來接他去小區物業處。


    保潔員的工資如劉秘書所說的,包食宿,但是基本工資隻有一千五左右。


    馬順和想著自己主要目的不是這裏的工作,一口答應下來。


    劉秘書不知他目的,隻覺得他這人中肯老實,等馬順和與物業簽訂了合同後,回報給陸司令的匯報也是這麽講的。


    宗歸,見過馬順和的,都認為馬順和是個吃苦耐勞的人。


    早上,君爺和姚爺是一塊去單位上班的。


    姚爺有聽說昨晚上陸家的動靜,在路上,問起君爺是不是有這回事。


    君爺肯定了有這回事,道:“叫做馬順和。”


    “馬順和?”


    姚爺一句反問。


    令君爺打起了警惕,問:“你是不是見過這個名字?”


    “不,隻是乍一聽,好像有點印象。”姚爺狹長的睞微夾,一時一樣記不起。


    兩爺一路開著車去單位,都默默的,似乎都在努力想在記憶裏搜出有關馬順和這個名字的線索。然而,他們本來事務繁多,雜,且亂,哪能事事都記得那麽清。有關當初調查金美辰的親生父母,掃過金美辰親爸的名字叫做馬順和,僅是一眼,哪能記得住。


    馬順和就此在小區裏麵住下,工作,每天早上五六點鍾起來,打掃公共衛生,一直忙到晚上六七點。


    這裏的小區居民,都是部隊裏的幹部和家屬,素質高,連個哨崗,對他都很有禮貌。


    馬順和幹了兩天,第一次感受到完全不受氣的環境,被這種環境所感染,要不是身負的是女兒的任務,他幾乎都忘了要給女兒報仇出氣這個事。


    何況,陸司令每天回家,路過,隻要見到他,都會主動停下車或是停下步子,問他幹得怎麽樣,需不需要幫忙,甚是關心。劉秘書還遵照陸司令的命令,給他送來被子等生活用品。


    見陸司令這麽好,馬順和更是氣蔓蔓不爭氣給自己的爸抹黑。


    關於蔓蔓,馬順和見的機會不多。


    蔓蔓現在,有了君爺的那番談話後,都變得小心翼翼的,幾乎二門不邁,天天,隻在對麵自己娘家串門,不然,在家裏給小孩子織過冬的衣物。


    日子,過得相當安靜。


    馬順和能見到她的機會,除了她陪陸夫人出門在小區裏麵買菜,不然,要等她自己下樓扔垃圾。


    蔓蔓下樓扔垃圾,一般是家裏垃圾存的太多,選擇在下午四五點鍾的時候,太陽不是很曬,院子裏小孩大人不多,不會發生衝撞。


    馬順和看她這般謹慎,越覺得她心懷不軌,不是個好家夥。


    到了那天,是周五下午,陳孝義在這邊單位的房子定了下來,剛好和君爺他們一個大院。原在石家莊部隊的行李,都讓人用車運了過來。他提前請了兩個鍾頭的假,準備回家收拾屋子。


    他沒有私家車,坐的是公交車。剛下公交車站,看見另一輛公交車跟在後麵進站,車門打開後,兩個熟悉的人影先後從下車的車門閃現。


    正是彭芳和姚子寶。


    姚子寶走在前麵,彭芳走在後麵,兩人之間刻意保持一定距離,兩人手裏都拎著個行李袋或是背包,看來都是趁大學裏麵周末,回家探親。


    陳孝義剛想躲,然來不及。


    兩個學生,都看見了他,齊齊是一怔之下,站住了腳,兩雙像錐子似的探究的目光,簡直是要把他臉上戳出個洞。


    “陳教官?”彭芳疾走兩步,叫。


    陳孝義想,都住一個大院子裏了,遲早得碰上,也就不選擇繼續藏躲了,回過身,向他們兩個含頭。


    姚子寶眉頭皺起,疑問的眼神打在他臉上,似很吃驚,又似是洞察出了些什麽,喃道:“你住這?”


    陳孝義簡單地點下頭,暫時不準備告訴他之前的緣由。


    彭芳聽到他說是住到了這裏,三兩步,跑到他麵前,紅撲撲的蘋果臉笑開:“陳教官,你住這了,我們寄去石家莊的信你還能收到不?”


    麵對她這故意的戲侃,陳孝義沉著應對:“當然能,一直都能。”


    陳石頭即是陳石頭。


    彭芳想抓起腦勺來。


    耳聽陳孝義繼續對他們兩個說:“我住這裏的事,不要和你們同學說。”


    姚子寶對同班同學那些追星行為,一點興趣都沒有,不會湊這個熱鬧,冷冷的:“嗯。”


    彭芳則是,在左右再三猶豫之下,慢吞吞地吐出:“行吧。”


    陳孝義站在原地,本是想問他們兩個關係怎麽樣。不過,看他們這樣剛下車那情況,怕是好是好不到哪裏去差也差不到哪裏去,若仔細過問了,還怕會引起姚子寶的反彈。這一想,他剛毅的嘴唇抿緊,走開。


    兩個學生,跟在他後麵,穿過了大院門哨。


    蔓蔓慢慢的,小心地踩著樓階,一手扶樓梯扶手,一手拎著袋垃圾。每次扔完垃圾,她會在院子裏有樹蔭的地方,來回走走,當做散步。


    走到了垃圾桶邊,把垃圾一扔,拍拍手。


    戴著保潔員鴨舌帽子的馬順和,一直都在垃圾桶周近的位置動作,聽到垃圾桶的地方傳出一聲撲通,趕忙抬起帽簷,望過去,果然是看到了蔓蔓。


    蔓蔓扶著腰,在附近陰涼的大樹底下,伸伸手腳,呼吸屋外新鮮的空氣。


    風徐徐地吹,現在的氣候不涼不熱,很是舒坦。愜意,讓她眯起了眼,仰起頭,看著那從樹葉縫隙裏灑落下來的陽光,見著那一顆顆金斑,像星星一樣,想起了一本書叫做天上落下的星星,一時是望的有些入神有些入迷。


    見時機到了,馬順和悄然從灌木叢後貓著腰過去,走近到她身後。


    背後,猛地是被一隻手一推的時候,她猝不及防,完全是沒有預料到,眼瞧自己迎麵是要摔到地麵上,她兩隻手慌忙是先抱住肚子。


    而她這個動作,忽然是讓馬順和想起了自己一樣懷孕的女兒,腦子裏不知是什麽樣的念頭一閃而過,自己都捉不清是怎麽回事時,他的手已經是再次伸了過去,這回是將蔓蔓的手臂一拽。


    蔓蔓於是沒有向前跌倒,而是向後跌坐在了地上。


    可是僅這一下,都已經把她嚇出了周身大汗。


    馬順和看她跌倒了,並且路口拐彎處有人影走過來,慌張地跳進灌木叢裏。


    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對於警覺性很高的軍人來說,很難逃得過耳朵。剛好走到路口的陳孝義,猛地一皺眉,步子一頓朝聲音的方向走來。


    跟在他後麵的姚子寶和彭芳,都注意到了他突然奇怪的動向,不由吃疑什麽事,伸長脖子跟著他過去。


    繞過拐彎口,三個人,都是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蔓蔓,於是都麵色一變。


    “蔓蔓姐!”彭芳驚呼一聲,手裏的行李袋掉地上。


    姚子寶扔了手上的背包,跑過去,然動作顯然沒有前麵的陳孝義快。


    “嫂子,嫂子!”陳孝義迅速來到孕婦身邊,膝蓋半跪下來,先抓起她一隻手查看她的情況。


    摸著她的脈搏跳得很厲害。


    陳孝義抬頭,對跟過來的兩個學生下令:“趕緊找人開車過來!”


    姚子寶皺著眉不是不樂意他的指令,然而,當碰上他那雙抬起來的和他哥一樣淩厲的眸子時,心裏一凜,是記起了這個人再怎麽不討他喜歡,終究和他哥一樣是軍人,於是旋身,撒起腿跑到門哨求助。


    相比下,彭芳是有些慌措了起來。她跌跌撞撞地跪到蔓蔓麵前,看蔓蔓這個滿身大汗的樣子很是嚇人,感覺自己整顆心都快和蔓蔓一樣跳了出來。


    “你行李袋裏有毛巾嗎?”陳孝義問她。


    問了一聲,對方沒有反應,他向她轉過頭,看到了她驚慌如小兔子的一雙眼睛,眉宇拉攏,加大了音量:“彭、芳!”


    她被他的厲聲拉回了神。


    “去,拿條毛巾過來!”


    陳石頭的聲音,在這時候更顯得硬邦邦的。


    她可以想象成他這是要她冷靜。於是她的情緒,被他澆了這樣一盆冷水後,逐漸地撫平了恐慌。


    本就預備在表哥家裏過周末,毛巾自然有帶。從行李袋裏麵搜出毛巾,遞到他手裏,方是發現,其實他掌心裏有一層微汗。


    陳孝義承受的壓力其實比她還大。


    蔓蔓的脈搏很快,這麽快,隨時都可能出事的。


    而且,蔓蔓是他戰友的老婆,是他領導的妹妹。


    沉重的壓力如山倒一般,壓在他兩道眉宇上。


    毛巾擦上蔓蔓蒼白的都是汗的臉,再喚,聲音十分焦切:“嫂子,嫂子!聽得到我說話嗎,嫂子?”


    被陳孝義的指頭在穴位上狠掐了兩下,蔓蔓渙散的眼神,似乎收了回來有了些焦距,抬起,看到他的臉,好像辨認著。


    “嫂子,知道我是誰嗎?”


    “陳、陳少校。”蔓蔓的唇張了張,聲音很細弱,接著,目光立馬放回自己的肚子上,“孩子,孩子呢——”


    “孩子我想暫時沒有事,你下麵都沒有出血。但是,我得送你到醫院裏去做檢查。”陳孝義說。


    聽到說孩子可能暫時沒事,蔓蔓急促的呼吸緩了些,可是麵色仍很難看。


    姚子寶叫著門哨開來了輛車,停在了他們麵前。


    一個門衛拉開麵包車車門,陳孝義和另外一個人將孕婦抬起來,抱進麵包車裏麵。


    幾個人匆忙上車,一群人,急著將蔓蔓送到醫院裏頭。


    開車的司機問:“送到哪家醫院?”


    “我單位。”陳孝義一麵指揮,一麵是記起了要先通知家屬。


    姚子寶這會兒先掏出了手機打他哥的電話了,嘟嘟嘟,打了一陣,姚爺不知什麽事沒有接。


    陳孝義要照顧觀察病人,隻好讓他繼續打,說:“找徐護長。你哥可能在手術室裏頭還沒有出來。”


    姚子寶一愣,問:“你怎麽知道我哥現在在幹什麽?”


    陳孝義沒時間和他解釋。


    彭芳直接拿過他手機,按照陳孝義說的科室號碼打。


    不會兒,接通了,留守辦公室的徐美琳接到了她的電話,證實了陳孝義的說法:“姚科和陸科都在忙,沒法接電話。有什麽事嗎?”


    姚子寶看著陳孝義的目光,瞬間加深了一抹疑惑和一絲尖銳。


    彭芳對著手機說:“蔓蔓姐摔倒了,現在要趕緊送到醫院去。”


    徐美琳當然知道蔓蔓是誰,聽見懷孕的蔓蔓摔倒了還得了,慌張扔了話筒,跑進辦公室裏叫:“方醫生,不好了,快點,到樓下去。”


    於是,當送蔓蔓的車開進君爺的單位時,方敏等一群人,都趕到了樓下。


    車門一打開,上麵無關的人先下來,方敏跳上了車。看到車上有陳孝義在,方敏問:“她怎麽摔的?”


    “我也不知道她怎麽摔的。”陳孝義說,想保持冷靜的聲音卻禁不住一絲火急,對她說,“脈搏很快,我擔心要心律失常。”


    聽他這樣一說,方敏忙在口袋裏掏出聽診器,從病人衣襟裏麵伸進去聽頭,聽病人的心跳和呼吸。隻是聽了一下,她臉色都變得和蔓蔓一樣蒼白起來,喊道:“先拿顆藥過來。”


    有人跑上去拿急救的口服藥,等藥拿下來時,病人已是半閉上眼,方敏掰開病人的口,將藥塞進病人口裏舌頭底下。等病人稍微緩口氣後,再把病人移到了麵包車外等候的車床,然後送進搶救室裏去了。


    彭芳和姚子寶看著眼前的人忙碌,都幫不上忙。兩個人一塊坐在了外麵等候的長椅上。


    彭芳長一聲短一聲,為蔓蔓憂心忡忡。


    姚子寶抬起頭,深深地瞅了她一眼,想問的話幾乎是滾到了唇邊。


    前麵,可能是先從手術室出來的自己的哥,是連手術衣都沒有脫,從樓道裏跑了過來。


    “哥!”姚子寶站起。


    彭芳急忙跟著站起來。


    姚爺在要推門進搶救室前,看到了他們兩個,轉頭給他們一句命令:“你們給我呆在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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