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父蔣母一到,蔣母開口就問:“兩個孩子呢?”他們上這裏,要緊就是看兩個孩子。


    蔣衍剛從外麵幫老婆買東西回來,擺弄著東西,沒有空,說:“在他們姥姥屋裏睡著。”


    “你快去抱過來。”蔣母走到小兒子麵前催,那副樣子,好像孩子在別處會出什麽事一樣。


    “我們這不忙著嗎?”小孩子都是粘長輩多一點,蔣衍很信任嶽母大人,“等會兒再去,現在抱來,是添麻煩。”


    蔣母不幹,要親自過去,但是,自己和陸家關係不好,不敢過去,怕遇到君爺,站在門口左右顧盼了一陣,回過頭來催蔣父。


    蔣父卻是和兒子一樣的意見,屋裏東西都沒有弄好,兩個孩子過來,大人哪有時間照顧,還怕吵著兩個孩子。


    蔣母開始絮絮叨叨了,前前後後說些有的沒的:孩子是我們家的孩子,怎麽可以整天放在別人家裏呢?


    說得好像陸家和蔓蔓沒份一樣。蔣梅擔心蔓蔓聽了生氣,挪到蔓蔓身邊嘰咕:我媽的話,你左耳進右耳出可以了。


    蔓蔓一笑:她哪會笨到大過年的為這點小事和老公的母親吵。再說要收拾蔣母,她有的是伎倆,不需明著來。


    蔣母發了一頓牢騷,見這屋子裏竟是沒有人睬她,連蔓蔓都不生氣,卻是顯得她像隻小醜似的鸚鵡,很難看。想到王鳳和她說的,蔓蔓是肚子裏二十條蛔蟲沒有人能比,她眉頭皺緊,閉了口。


    蔓蔓從沒有想到與蔣母的關係能那麽容易調和。人看人都是這樣,第一眼不順眼的,想改變這個初次印象,簡直難於上青天。無論她做多好的事都博不得對方喜歡,還不如做回自己。至於對方想怎樣就怎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在蔣母看來,自己都改變態度了,可這小兒媳不知好歹,如果蔓蔓嘴巴能夠甜一點。蔓蔓嘴巴是甜不了,對自己哥都說不了違心話。


    麵對這種狀況,蔣父是既點頭又搖頭,然好在,蔓蔓生了兩孩子,多少,蔣母心裏對蔓蔓不敢怎樣拿捏了。


    趙文生帶著東子姍姍來遲。蔣母見著又想發脾氣。這個與她始終頂嘴的女婿,她照樣是不喜歡的。她說了句:“怎麽這麽遲?去哪裏玩了?不知道今晚要吃飯嗎?”


    “姥姥,我們是去買酒水了。”小東子答完姥姥的話,衝到對麵屋裏去找小妹妹了。現在他的世界裏隻有小妹妹。


    蔣母看到直翻白眼,其實眼裏是妒忌死了小外孫,孩子什麽都不用顧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趙文生走到蔣衍身邊,小聲問:“聽說蔓蔓和南南置氣了?”


    “哈。”蔣衍對這事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這叫做,鬧鬧越健康。”


    趙文生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的:“也隻有你能這般寬心。人家都說做父親的更疼女兒,我在你身上看不出來。”


    蔣衍的確對女兒不怎麽貼心,貼心的是兒子,但並不是因為重男輕女的思想,是女兒那脾氣,別說他老婆要生氣,他心裏同樣不怎麽喜歡。


    “小南南這麽可憐的,你們兩個都不喜歡,怎麽辦?”趙文生教育起小舅子了。


    “終究是親生骨肉,我和蔓蔓也隻是想讓她將來不用因為她自己受太多的苦。”蔣衍覺得其實心裏麵他和老婆都是很疼女兒的,比疼兒子還疼。正因為疼,所以更無法寬容,處處在意。


    不久,小東子扁著嘴回來了,說:“那邊的叔叔說,不給抱小妹妹回來,隻準抱小弟弟回來,因為舅媽說要讓小妹妹放在那邊。”


    那邊的叔叔,指的當然是君爺了。


    蔣母隻著急孫子,孫女要是一塊來,她騰不出手抱,答應:“那好,將小弟弟抱過來。”


    蔣父聽著這像什麽話,親自走過去抱孫女。可惜,君爺連他的麵子都不買賬。聲明,要將南南抱回去,隻能是她自己的媽來抱。


    手裏折著青菜頭,蔓蔓咬牙切齒的,就知道自己的哥會為難她。但是,既然公公要看孫女,她總不能因為自己剝奪公公的權利。


    氣衝衝走到對屋,迎麵見到君爺。


    “她在房間裏。”君爺指了下臥室的門,也不問她是否回心轉意。


    蔓蔓想與他爭辯的話,沒能來得及出口,就此泯滅在喉嚨裏。她哥是個很狡猾的人,想著是否有詐,她走進臥室時格外小心。


    孩子擱在大床上放著,小手小腳慵懶地自由伸展,很是愜意。


    小女兒這個樣子她真沒見過,平日裏這孩子最喜歡是蜷著身子手腳讓人看起來像條蝦。


    感覺到有人靠近,小南南又像刺蝟似地開始縮手腳。


    蔓蔓坐到床上,與女兒睜開的烏溜溜眼珠子對上。


    小南南初見母親,嚇得應是把眼皮立馬閉上。等了會兒,好像不見母親有動靜。小臉蛋開始放鬆下來,同時繼續假寐。


    蔓蔓嘴角抽搐:本以為女兒隻是大脾氣,原來和她哥是一樣的小腹黑。


    女兒走進房間裏後,陸夫人是把耳朵貼近房門,擔心著裏麵的戰火,然後又問兒子:“沒問題吧?”


    “能有什麽問題?這是她拚了命要生下的女兒,她不疼,不是等於白要她的命嗎?”君爺想都不用想的答案,脫口就出。


    陸夫人摸摸胸口:“小時候囡囡不會這樣。”


    君爺覺得自己母親,始終不怎麽了解他的妹子,或許說沒有他了解的深刻,輕聲道:“囡囡小時候,鬼心眼一樣多。而且,這愛安靜的性子,兩個人不是一模一樣嗎?”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小南南好像是大脾氣,可她和她媽一樣愛安靜,這是很肯定的,不然不會整天拿一把黑臉唬著人家不要靠近。


    蔓蔓出來時,沒有把女兒抱出來,隻道:“她剛睡了,不想人家吵,讓她這樣睡吧,我回去和她公公說。”


    陸夫人傻了有一會兒,不知道女兒這說的是真心話還是置氣話。當她走進去看外孫女時,發現小南南睡的很熟,根本沒有哭鬧過的痕跡,也就是說壓根沒有和自己媽吵鬧。


    蔣父見兒媳回來沒有抱女兒,以為還在和南南生氣,問:“蔓蔓,怎麽說?”


    “爸,這兩天吵,她都睡不好,今晚陸家沒有客人,她能睡得安穩安心一些。她不像她哥,比她哥敏感多了。”蔓蔓說,“現在她睡了,我想就別吵她了。”


    蔣父聽見孫女是想睡覺,當然不會勉強孫女非得醒來和自己玩,卻是和眾人吃驚地聽著蔓蔓這話,感覺不像和女兒置氣。


    蔣衍都奇怪媳婦怎麽突然間神經通了一樣,靠近媳婦,問:“南南做了什麽?”


    “和她哥一個樣。”或是說,和她小時候有點兒像,蔓蔓當媽的,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時,心裏都很吃驚。原來,這女兒真是遺傳了自己的因子。


    當然,這不代表她就此原諒了女兒鬧脾氣。不是都腹黑嗎?她這個媽的腹黑程度能壓不住剛出生的女兒?


    蔓蔓用力地折斷個菜頭,一副勢在必得。


    蔣衍好奇地打量她會兒,接著微微一笑,沒有摻和。


    桌子椅子擺好,大家圍坐起來打火鍋。小東子故意隔著遠遠的,不想和小弟弟見麵:太討厭了,為什麽是小弟弟過來而不是小妹妹過來,他十足懷疑是小弟弟搞了什麽陰謀。


    小西西被姥姥抱著,也不是很喜歡。因為蔣母喜歡拿指頭逗著他下巴,讓他不舒服。不會兒大聲執拗地哭鬧起來,隻得由蔣父接過去。蔣父哄小孫子有一套,畢竟東子也是他帶大的。小西西舒服了,朝爺爺笑一笑,紅煞了蔣母的眼。


    蔣母拿起筷子喋喋不休地說:不知道大兒子阿飛在監獄裏過的好不好?


    提到那個自己做了壞事被抓進監獄裏的大哥,蔣梅都覺得是應該。如果蔣飛不再好好管教接受教訓,說不定後來要殺了人才知道悔過,到時候麵臨的不是蹲牢獄而是直接吃槍子了。所以蔣家姐弟都清楚,蔣母故意提蔣飛,不過是想提醒他們姐弟倆要像蔣飛那樣孝順她。


    蔣梅對此悶悶的,害怕自己弟弟生意見。從小到大,母親的偏心,他們姐弟倆為此都吃過不少苦頭。


    蔣衍隻顧著給父親和媳婦夾菜,始終保持一種淡淡的微笑,貫徹了自己教導媳婦的方針:把蔣母那些不好聽的話,當成左耳進右耳出。


    趙文生向來當嶽母的話是空氣。


    蔣母再次遇到冷場,心裏氣這一屋子的,都是自己的兒女孫子,卻怎麽沒有個貼心的。終究是蔣父開了句聲:“你不和阿衍說說他舅舅的事?”蔣母這才話匣子正常打開了。


    “這回從我們老家來了幾個親戚,都說你舅舅是上五台山去了。”


    五台山?


    “文殊菩薩道場?”趙文生知識麵廣,聽到五台山,首先聯想起文殊菩薩。


    蔣衍聽到自己舅舅可能是去了文殊菩薩所在地,都內心微微地吃驚。舅舅做事行為雖說經常在外人看來有些怪誕,不合邏輯,但是深刻了解黃濟儒的人都知道,黃濟儒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會是沒有用處的。


    “人,隻要平安就好。”蔣父說。


    之前他剛接到黃濟儒失蹤的消息時,整天想著是不是黃濟儒出事,若是出事,怕最傷心的要屬被黃濟儒小時候帶過一陣的小兒子了。


    蔣衍是挺擔心黃濟儒的,想著這大寒天的,風雪飄漫,大山不好登行,黃濟儒常年有舊患纏身,黃濟儒怎麽就偏偏是挑在過年前去了五台山。


    對此蔣母的說法是:“我那兄弟向來瘋瘋癲癲的性子,家裏人都知道。據他們說,你舅舅臨行前,有和一個親戚提過,為的是萬一後來有人問起四處去尋找他。結果,人家勸你舅舅別去,還被你舅舅說了一頓。”


    黃濟儒那性子,是天皇老子都管束不住的。蔣母對這兄弟也頗有微詞。


    人要做到黃濟儒這般我行我素的,天底下沒有能幾個。


    蔓蔓這是第幾次聽到人家談論老公這個奇怪的舅舅了,聽著心裏卻覺得奇怪,自己好像並不排斥這個神秘的老人家。


    “哦,對了,還有件事。”蔣母記起,對小兒子說,“他們說你舅舅有收到你的信件,是給你回過信的,叫你留意著收。”


    蔣衍登時一愣。想他這信是寫了寄出去很久時間了,黃濟儒真是寫了回來寄回來,也應該早落到他手裏。現在遲遲無消無息的,卻說黃濟儒早寫了回信。這是怎麽回事。


    其實他們一群人急著找黃濟儒,無非也隻是為了兩孩子的大名。


    蔣父斟酌著與兒子兒媳商量:“孩子大名是要在孩子滿月定下來的。如果阿衍的舅舅,還是到時沒有任何消息。和陸家合議一下,我們自己給孩子定吧。”


    聽到這話,蔓蔓牙齒咬住筷子頭,一想到自己給孩子取的南南西西,要被那些什麽恢弘偉大的名字代替,心裏頭很別扭。


    陸南不好聽了嗎?蔣西不好聽了嗎?她生生壓住朝一群自詡文雅其實文縐縐的長輩咆哮的念頭。


    小西西似乎挺相應媽媽的號召,在人家叫西西的時候,響亮地哇唔兩聲。


    “你看這孩子,好像要學說話了一樣?”蔣父聽到孫子這個不像哭聲的叫聲,歡快地大笑道。


    切!不就是個小屁孩,發個音像中了六合彩一樣。小東子不屑。


    有孩子還是好,場上多僵硬的氣氛,被孩子一哭一笑,都能給化解。蔣梅一麵教育兒子要好好愛弟弟,一麵問蔓蔓:“現在飯館還開業嗎?”


    “開著。”蔓蔓說。


    王學斌過年哪裏都沒有去,說過年後範慎原要回來,過年又是飯館最好賺錢的季節,留在了公司領導員工加班。


    “現在飯館利潤有多少了?”蔣梅問,想著像蔓蔓這樣當老板也不錯,不用出外上班,隻需要在家帶孩子和數錢。


    “現在在擴大業務,賺的錢,要繼續投進去市場。”蔓蔓愈來愈感覺到老板不好當,老板責任太大了,動則幾百萬的出入。她和養父溫世軒看著大數目都心驚膽跳的,現在都是交給兩個師哥去安排這些事。


    “打算就這麽做下去嗎?有沒有規劃?”蔣梅問。


    “規劃是有的。他們是想做到國際上去,但是,需要一定時間。”蔓蔓覺得也挺無奈的,生意做到這地步了,按照範慎原的說法,弱肉強食,如果不發展,遲早被人吃掉前功盡棄,逼得他們不得不做大,早已超出她和養父溫世軒經營一家小飯館的想法。聽蔣梅問了這麽多,蔓蔓聽出點苗頭,反問:“二姐,你是想投資?”


    蔣梅手頭上是有點錢,說拿來炒股炒房吧,現在經濟形勢都不好,風雲萬變,她又不是專職炒股炒房團,投進去的錢怕是要被人坑了。尤其前兩年買的基金一直虧,虧到她現在拿著那基金心裏頭就發悚。被人說是最穩當的基金況且如此,何況其它。思來想去,手頭這點錢,還不如拿到蔓蔓這裏。縱使虧了,也算是幫自家人一把,沒的說,被比其他那些奸商給坑了要好。


    蔓蔓想的卻是,老公之前拿了蔣父一筆錢投進她飯館裏頭。蔣父這筆錢,聽說是祖產租出去拿到的錢,按理說蔣梅應該分有一羹。蔣梅再在她這裏投資,該算個人追加,還是沒有必要?蔓蔓絞了會兒腦汁,定奪不下。暗自拽下老公,問起之前飯館分紅,她打過去給公公的錢,公公是否有收到。


    蔣衍早把這事給忘了,聽老婆突然說起,才記起那是自己撒的謊。為這事,他早是想和媳婦坦白了,但是,對方執意不讓他說。按理說,現在這事,也沒有他這個中間人的事了。因為人家撈回老本後,已經撤資了。


    撤資的原因,一方麵有他不想再欺瞞媳婦做這事的緣故,另一方麵,似乎對方也不想繼續這麽做。或許,從一開始,對方不過是想借他這個口,試探下飯館的盈餘能力。


    年前最後那筆分紅,他直接打回給了對方賬戶。這樣一來,賬麵兩清。


    蔓蔓聽老公說完這席話,愣了許久,提出疑惑:“你既然一開始都不打算和我講明,為什麽突然要和我說了呢?”


    蔣衍是有自己的考慮在的,眼見兩孩子生下來了,他舅舅竟是去了五台山,他摟著她坐下來,慢慢說:“這個人,其實我連她的麵都沒有見過。她與我接觸都是讓她的手下與我碰麵。我們認識,不過是因為中學時一次競賽。後來抗洪的時候我遇險,我失憶的時候,接觸到我的人又是她的人。”


    “然後呢?”


    “我感覺裏,冥冥中,她似乎與我們都有點關係。直到我媽今天提起我舅舅去五台山,我突然想起,有人說她是從五台山下來的。”


    “所以你明知道她神秘,你還和她保持聯係,也不怕惹禍上身?”蔓蔓拿手掌心貼貼老公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這種不理智的想法不像是老公有的。


    蔣衍尷尬地笑一笑,一時倒是不好再詳細解釋這其中更深的緣故。能信任對方到一定地步,更不怕對方拿他賬戶走這個事,自然有深一步的理由,那就是不怕自己單位查。為什麽不怕自己單位,當然是由於對方與自己上麵的人,有十分可靠的牽連。


    可以說,他前期在部隊是靠了義父蔣中正在中間梳理人脈,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但是到了後期,或是說從開始他進到部隊學校鑽研這個專業開始,已經早有人盯住他了,一直扶持他到現在。自己去調查這個背後支持自己的人,肯定是不道德的,這也是為什麽他遲遲未能揭開這層麵紗的原因。然而既然他舅舅都上了五台山,他相信,謎底近在眼前。


    蔓蔓聽他不再往下說,也就不再往下問。


    五台山,冬季山上氣溫極低,漫天飄雪。


    一隻大鷹在天空中翱翔,穿越雪天,豪氣衝天,接著雙翼展開後,徐徐落在了一個老和尚伸出的手臂上。


    與老和尚並肩而立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身材偏是文弱,卻身背挺直,如一支修竹般,立在群峰之中,氣質高潔。他文秀充滿智慧的眉宇,對著那鷹,寬容地打量著,道:“金大師,這鷹,我記得你養了很多年了。”


    “是養了很多年了。”老和尚拍拍那鷹,放飛它,然後是之前取下了那鷹的鷹腳上捆綁的竹筒。用鷹來送信,恐怕,如今在世界上也算得上是堪稱一絕了。


    展開竹筒裏取出的紙條,老和尚仔細閱讀了後,對男子說:“不用擔心,這信在路上了,保證十五六能到達京城。”


    天太冷,男子與老和尚並肩走回廟中取暖,一邊兩人低聲交流著話兒。


    “古女士怎麽說?”


    “我也是前兩天,趕在大年三十晚回廟裏的。古女士的話,我都一一稟明回我師傅了。她想再打造兩塊玉佩。可這原玉怕是不好找,得讓人親自去趟緬甸挑揀。”


    “這樣豈不是耽誤了時間?”


    “她想著孩子周歲送出去吧。這樣算的話,倒是不怕。”


    “周歲,看來她對自己能活多長,信心蠻大。”男子看著雪地上的腳印,琢磨著。


    “她是不死心吧。她對我師父都說過,如果不先看著那人死,她是絕對死不瞑目的。我師父勸她大慈大悲放下心中怨恨。她放不下。我師父顧忌她,也就不再勸說。”


    拿顧忌這個詞,來說這位姓古的女士,完全不誇張。男子想著,自己當年,在戰場上得以存活下來,不也是靠這個女人的關係。當年他的傷在國內當時的醫療水平沒法治,是這個女人偷偷找來一幫德國專家救了他性命。從此,他算是欠下了這個女人的情。可是這個女人挺怪,說他的情不需他本人來還,要他外甥來還。


    他這回上五台山,也就是算到了這女人可能會到這兒來,想再問個清楚,但是來到以後,發現沒有。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還是讓他找到了有關這個女人的點點蹤跡。


    “她從我師父手裏,當年下五台山時,得過三條錦囊,可以助她解除三次迷惑。據是我師父講,第一條,她應該是打開了,我相信,這就是她救你的原因。你看你現在的外甥,不就是和那個女孩子好上了,還生下了兩個孩子。”


    文殊菩薩,是智慧菩薩。冥冥中的事,男子不迷信,但是有些事情,的確無法解釋。


    “另外兩條錦囊呢?”男子問。


    “她都沒有打開。”金大師說到這,語氣裏充滿的是對那個女人意誌力的敬佩,“她很能忍,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打開。其餘的事,她憑自己的智慧去破解。我師傅不怎麽喜歡她的做事風格,卻也得由衷地敬佩她。”


    男子站住,是看到了院裏的地上,白皚皚的雪地裏,竟是出現了一棵爆綠芽的樹苗,長在白色之中連在一塊的枝條,好像兩隻牽著的手,登時怔了又怔。


    “她送回來的。想不到吧,都快過了一個世紀的植物,竟然這會兒發芽了。”


    男子低眉,是快速地思索了會兒,道:“我想再寫封信,能否盡快幫我送下山到京城?”


    金大師看他臉上嚴肅的表情,寬眉朗笑:“沒問題。”


    過了初三,到了初四,溫媛坐不住了。跑去找溫世軒詢問合同的簽訂情況。


    溫世軒告訴她,現在合同在一個律師手裏幫忙檢查,等有消息再告訴她。可溫媛想到樓向晴那副愛要不要的麵孔,現在畢竟是她去求樓向晴,而不是樓向晴來求她,哪裏能等得住。問到了周玉的律師所,她直奔地點。


    周玉聽到律師所的電話,聽到是溫媛來找,立馬決定再把溫媛晾兩天,自稱是臨時出差,要後天才能回北京。


    溫媛聽到這回複,氣歪了鼻子,追問溫世軒這種大脾氣的律師是從哪裏找來的。溫世軒不敢說是蔓蔓介紹的,隻道是杜宇找來的,應該很可靠,而且人家是法學教授。


    溫媛是沒有想到,杜宇竟然能將這樣的大人物都請出山來。據她自個兒打聽,這周玉在法律界真是很有名氣的。如果她隨意策動溫世軒撤回委托,得罪了周玉,後果,是她也沒法承擔起的。如此一來,她暫時拿周玉沒辦法,隻好耐心等著。


    總算是等到了初五的下午。周玉姍姍來到律師所與她會麵。


    當時,溫媛已經在律師所坐立難安,灌了肚子的茶水。等有人叫“周律師”來了,她抬頭一瞧,見周玉全身端的那氣勢,淩厲逼人,抓著杯子的手不經意一抖,接著端正坐姿,擺出一副從容的姿態。


    周玉總算明白,為什麽蔓蔓在電話裏說這個溫媛不簡單了。


    溫媛在她眼裏,像條泥鰍,比狐狸的心思要狡詐上萬倍。


    周玉在她麵前坐下來,一條腿架另一條腿兒,接過助手遞來的合同夾,輕輕擱到玻璃桌上,道:“你爸說你自己要親自過來問,插手這個事,我本來覺得是不可取的。你畢竟未成年,監護人是你爸,你自己定奪的事情,在法律上,其實都是要靠你爸來完成的,責任都是在你爸身上。”


    “可這合同畢竟關係的是我的事業,不是我爸的。我自己來問問,有什麽不妥?”溫媛不怕她。鬥膽和自己作對的,她都不會怕。


    “這麽說來,如果你爸為你坐牢,你也覺得是理所當然的?”周玉邊說邊觀察她,犀利的眼神絕不放過她臉上一絲動靜。


    “阿姨這話真是好笑。哪有女兒願意爸爸去坐牢的。”溫媛笑了笑,皮笑肉不笑,唇角掛著冰冷的嘲諷,“當然,如果我爸爸要決定的事,難道我這個女兒能有能力阻止?”


    厚顏無恥,實在有夠厚顏無恥的。


    周玉眸中一冷,卻實在無法想象,溫世軒怎麽能有這樣一個女兒。這女兒是像了誰,不是像溫世軒,莫非像溫世軒以前的老婆。看來極有可能是這樣了。這樣一想,溫世軒離婚的決策是正確的。


    溫媛拿起桌上的合同,翻開來看,邊說:“現在這合同是沒有問題了吧。”


    “合同我重新修訂過了,你拿去給對方簽名,等對方簽了名,再拿回來給我當事人簽名。”周玉道。


    溫媛聽到這話一驚,拿著合同問:“你修改合同,怎麽都不先過問我的意見?對方如果不願意簽怎麽辦?”


    “這個你放心,我已經打電話和合同簽訂方先溝通過了。他們也承認自己在修訂合同中存在的疏忽。如果按照你們原有修訂的合同進行簽署。我是可以代替我的委托人打官司,直接告你們有意欺詐和脅迫,到時候不是撤銷合同如此簡單,要追加賠償。”


    溫媛聽對方一席話如流地闡述下來,麵上登時怔了許久。法學專業的東西她自然不懂,隻覺得周玉的話似真似假,無疑是堵到她無話可說,但不意味她會就此被周玉給唬到。


    “關於這個問題,我需要和合同簽訂方再進行溝通。雖然你是我爸朋友介紹來的律師,但不代表你說的話一定是正確的,我會再找上幾家律師所征詢意見。”溫媛說完,將合同書放進自己帶來的大口袋裏,起身再見。


    周玉的助手看著她驕傲走出去的背影,都不禁發愣:這樣的孩子,若是放在自己家,不可想象。


    周玉交叉著指頭,隻問助手:“杏仁糊送來了沒有?”


    “送來了,溫先生一早已經送來了。而且溫先生都很貼心,每次都用保溫的器具送來的。”助手笑著回話,整個律師所上下,不僅對溫世軒的印象很好,並且都在私底下議論起大冷天裏天天讓溫世軒送杏仁糊的周玉是個不折不扣的女魔頭。


    周玉舔舔嘴角,心想,為了這個能天天有的喝的杏仁糊,說什麽都得把這個官司打下來。


    溫媛算得了什麽?臭丫頭而已,能比得上杏仁糊嗎?


    在大街上,溫媛氣惱地踢著雪塊,一麵拿著手機撥著樓向晴的電話。耳聽樓向晴一直沒有接,最後,是樓向晴的助手給接的。


    “樓教授不在,去了外地,兩天後回來。”


    溫媛怕樓向晴真是惱了,急匆匆趕到樓向晴的工作室。樓向晴果然還在,見到她,摘下眼鏡,不耐煩地說:“有什麽話快說,我今晚有事要出差。”


    “樓教授,你聽我說,這個事真的不是我搞的,也不是我爸的主意,是我爸朋友的主意。不如這樣,你再給我一份原來的合同,我再去找我爸簽。”


    樓向晴對她這一番哀求的話,卻是露出一副怪異的表情,甚至是笑了起來:“我說,溫媛,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你還是個孩子,沒有成年,你沒有這個權利簽署任何合同的。你想和你爸怎麽溝通是你的事,但我想,最好,還是等你成年了,再來說這個畫展吧。反正,你過年後要開始努力準備藝考的事,怕你也沒有時間搞畫展了。”


    溫媛感覺本來敞開了條縫兒的大門,剛向著她射出點陽光後,立馬再度緊閉。


    回到家後,她茶飯不思。許玉娥看著她這個樣子都愁,問她究竟是怎麽回事。


    溫媛被許玉娥問的煩了,惱火起來衝著她罵:你有本事,和我爸一樣給我錢啊。你現在關心我,不也是為了我爸的錢!


    說完,她當著許玉娥的麵甩門,讓許玉娥碰了鼻子灰。


    許玉娥於是對著屋裏的其他人憋屈地抽泣,稱自己也想要有錢,但是蔓蔓不給,有什麽辦法。她把蔓蔓拉扯大,還不是指望蔓蔓給她錢。


    溫家人都知道蔓蔓至少盡到了法律上規定的義務,每個月定期給她贍養費,對她這話實在無法苟同。


    許玉娥把錢,除了給女兒溫媛買點好吃的,其餘的,都花在自己身上了。張秋燕和溫浩雪母女,甚至發現,許玉娥近來,竟是會打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過春節要喜慶的緣故。總之,看著讓人感到怪異。


    溫媛罵了許玉娥一頓後,心想許玉娥吃到她的苦頭後,肯定會像以前一樣順著她的性子,四處去幫她籌錢。奇怪的是,等了兩天過去,許玉娥在她這裏半點表示都沒有。她心裏突然升起了股害怕。


    父親抓不住,不會她現在連母親都抓不住吧。


    剛好那天,溫浩雪與汪芸芸嚼舌頭,說到許玉娥是不是這幾天經常出門,一出去是一個半天,誰也不知道她是去幹什麽。


    平常溫媛是極少管許玉娥去幹什麽,甚至嫌許玉娥煩,但是現在,聽說許玉娥有另外自己注意的對象後,溫媛心頭慌了。


    找了一天,她先出門,然後等著許玉娥出街,再行跟蹤。這跟著跟著,跟到了一個鬧市區。許玉娥進了一家理發店。


    溫媛摸著胸口,聽理發店隔壁的人說,許玉娥到這家理發店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是有半個月以上的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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