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如果你不覺得失禮的話,請容許我前去當麵祭悼這些戰士的英魂。”


    安格斯聞言,柔緩的目光掠過林安清美的麵容,她臉上顯露出不容錯辨的認真,是那種每一個從前線戰場下存活下來的戰士聽到同伴罹難之訊時,所共有的那種常見、卻令人肅容的的莊重。


    安格斯先是一怔,眼底閃過細微波動,然後臉上表情如漣漪擴散,逐漸顯出極為動容的神色,短暫地一閃而逝後,他抿唇收拾起外露的情緒,臉色仍留下一兩分殘餘的情緒,認真地看了林安一眼極品侍衛最新章節。


    “這是我和我的戰士們的榮幸。”他低聲道。


    安格斯仍然將那些效死殉難的追隨者和生者一起稱呼,這是一種梅林人的風俗習慣,喻意死去的戰士英靈仍然和生者共存,共同庇佑他們生前共同維護和效死的目標,而生者則背負亡者的庇佑,將使他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林安看他一眼,低聲道:“不,這應該是我的榮幸。”


    氣氛變得肅穆起來,兩人沒有再交談下去,林安在安格斯的引領下,向他的帳篷走去。


    商隊駐紮的營地就在受勳者隊伍的旁邊,帳篷密集而低矮,外圍是堆積著貨物的貨車,中間有一些執鞭的傭兵和護衛在穿行,林安的感知還發現一輛貨車底下擁擠著十來個呼吸,呼吸頻率漫長緩和,似乎已經入睡。


    她隻微微一怔,就意識到車下方的那些人恐怕是商隊的奴隸,而除此之外,商隊有半個營地都已經被清空,離開的人們應該都是去參加聚餐了。


    林安沒有在意,她並不擔心遇敵的問題:


    這裏離岡特城大約有四五天行程。已經是冰原的大後方,距離前線戰場有數萬裏,直線距離上與從梅林的北部邊境橫跨到南部差不多。


    一路上商隊的巡邏護衛看到安格斯和林安,都露出詫異神色,不過他們並不敢阻攔和靠近詢問,遠遠隔著十幾丈行禮,等兩人過去了才繼續巡邏。


    “到了。”


    走到一個大小和旁邊無異的帳篷前,領路的安格斯出聲道。


    其實不用他提醒,林安也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帳篷,倒不是因為這個帳篷有什麽特殊。而是越走近這個帳篷,林安越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旁邊有一雙無所不在的眼睛在看著她。


    這奇異的被窺視感來得奇怪。隨著林安走近帳篷如影隨形,但林安的精神力感知卻無法發現窺視的來源地,仿佛她的四麵八方都隔著無形的鏡子,而窺視者正在無形的鏡子空間裏看著她。


    戰場上曆經危機的本能令她立即升起戒心,微寒的目光掠過安格斯後背。但後者似乎好無所覺,繼續靜靜地在前麵領路,直到他們走到帳篷前。


    安格斯提醒林安到達後,帳篷的陰影中忽然化出一條影子,像一條線逐漸擴展成一個人形,側頭短促地略看林安一眼。在安格斯麵前單膝下跪。


    “……閣、下。”


    陰影的聲音極其嘶啞,好像許久沒有說過話,咬字讀音都顯得生疏。


    “沒事。我帶一個朋友過來,你繼續去守衛吧,阿丹。”安格斯和聲道。


    陰影這次沒有再看林安,微不可見地點頭,重新收回一條線隱沒在陰影中。


    而這時林安的被窺視感已經完全消失。她心中將之歸結為阿丹之前隱藏在陰影中的防備,但心裏依舊有種淺淺的異樣感覺。若隱若現地提示著什麽。


    “沒有嚇到你吧,琳?”


    安格斯回頭,微光下的麵容一如平時的清雋,溫聲道:“阿丹是老師賜予我的陰影護衛,平時藏身在陰影裏,這次因為聚餐可能會有法師出現,我擔心引起意外,所以沒帶他同行。”


    林安知道他所說的擔心是什麽。


    陰影是一種負能量結合念頭、感情、衝動和執念等靈魂物質合成的產物,在有光線陰影的地方,高級的陰影幾乎能達到瞬移潛行的地步,可以說是天生的暗衛和刺殺者妖帝惹火特工妃。


    同時,陰影也是死靈係的一個重要係別,安格斯這個叫阿丹的陰影護衛,雖然僅僅出現了一下,但林安還是看出他擁有思維能力,這就明顯比普通見光死的陰影高級好幾個級別,也不知是用了多少靈魂材料煉成的,在認識死靈陰影一係的人來說,一眼就能看出這個陰影護衛的端倪,因此難怪安格斯會擔心引起“意外”。


    但對於林安來說,活生生抽取活人靈魂記憶這樣更加邪惡禁忌的法術的施用者就在她身邊,死靈陰影係相比起來,也不算什麽。


    何況陰影護衛在暗殺偷襲方麵無往不利,正麵對抗卻有明顯弱點,剛好被林安所克製,安格斯既然在林安麵前當麵將阿丹叫出來,已經明確表明了他對林安的坦然,甚至暴露出他的老師在禁忌的死靈係領域有所涉獵的秘密――


    當然,嚴格說這也不算什麽秘密,以老朱利安為榜樣,林安對涉獵禁忌魔法的心理隔閡完全沒有,許多法師私下研究禁法也不是什麽新聞,而那些活了好幾百年的老怪物們,說他們一清二白遵規守據那才是天方夜談,隻不過大家都不會大張旗鼓昭告天下,一般心照不宣而已。


    因此見林安用“看到一塊路邊的石頭”的神色看了看自己的陰影護衛,隨即平靜地對他點點頭,安格斯神色更緩,抬手伸向帳篷的門簾。


    他背對著林安,在觸及門簾之前,手指微不可見地一頓,低下的眼瞳深處掠過微光,才繼續伸過去,撩起了厚重的氈布,然後側身,做了個手勢,禮貌地請林安先進入。


    林安一走進帳篷,目光第一時間被帳篷中的橫放的那個黑色棺槨吸引,無視了帳篷內的其他東西。


    那黑色的棺槨沒有任何紋理。靜靜地橫放著,卻仿佛有某種特異的吸引力,吸引林安向它看去,同時心髒微妙地加快起來。


    林安忽然有種掀開它的衝動。


    “琳,怎麽了?”安格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喚醒了林安。


    林安側身回頭,沒有注意到自己黛色的眉正不自覺地打了個微摺,黑瞳深深地注視著安格斯。


    “這個棺槨裏的,就是……”


    “是的,”安格斯靜靜看一眼棺槨。斂目答道,“當時找到的屍身並不完整,我將所有焚燒後的骨灰全部放進去。混合在一起――這也是他們的遺願。”


    安格斯眼中的灰藍轉深,浮現出深重的哀色,垂下的濃密眼睫斂住眼底不可察覺的那抹暗光。


    他灰藍眼眸深處可以清晰倒影出眼底的紋理,一舉一動毫無刻意,卻能輕易感染牽動他人情緒。


    聽完安格斯平靜地敘述。林安神色頓了頓,輕輕點頭,重新正麵棺槨,雙手貼胸交叉扶肩,以梅林的傳統悼祭禮儀向棺槨深深躬身行禮。


    “……願你們的英靈得到安息。”


    林安低聲念了一段悼辭,雙手交疊在鎖骨下方靜默憑吊。帳篷中陷入一陣寂靜,片刻之後,吊祭結束。林安直起身,微微衣袂摩擦聲傳來,才打破了剛才那種莊嚴肅穆的靜寂氣氛。


    而林安也從剛才被安格斯感染得莊肅的心情中走出來,抬起眼,最後一眼注視那個黑色靜寂的棺槨――


    忽地。眼前的現實場景,如同被白點吞沒的電視機畫麵般一點點消失。一個熟悉而陌生的、由無數線條組成的世界,驀然顯現在林安的眼前!


    那點線交織的世界宏大而遙遠,規則而淩亂,與之前法則世界降臨的情況都完全不同絕對權力。


    不知怎麽地,林安忽然生出一股衝動,強烈的衝動――


    她以為自己心中的衝動強烈至極,而實際上,這股強烈到讓她以為全身血液都要湧到頭部爆炸出來的衝動,隻不過令她右手無名指的幾個指節微微動了動――


    在動的過程中,右手艱澀而生硬地,做出一個簡單樸素至極的動作!


    然後法則世界的無數點線,像是被那屈起的手指勾住了某條線,忽地收束成一張規則的網,網口朝前方忽地散開,像一張張開的大口,朝前方撲去――


    當然,這隻是林安法則之眼中所見到的,法則世界的景象。


    而現實世界中,她身後的安格斯所見到的是,林安隻是猛地震了一下,她身體周圍的精神領域似乎同時具現出來,空間中某股無名強大的束縛力量將他束縛在原地!


    然後安格斯就見到,林安微微抬起的右手前方,空間裂出一條黑痕,毒蛇般射向黑色的棺槨――


    安格斯心中劇震,猛縮的眼瞳深處劃過震驚不信和劇烈殺意!


    但這樣的情緒,沒來得及演變釋放出來,眼前的林安忽然又猛地一震,黑痕幾乎是在激射出去的刹那就開始回縮,消失在林安指尖。


    ――噗!


    一線血花散在空中。


    林安被劇烈的反噬重創吐血,她卻好像無所覺,猛地抬頭,動作大到用盡全身力氣,仿佛能透過帳篷的篷布,看到北方的某個方向,黑瞳流露震驚,溢出血沫的唇無聲張翕:


    “……蒂蒂!”


    殺機回縮,幾乎在瞬間,安格斯麵部表情從震驚自然地過渡到擔憂,伸手托住林安向他的方向軟倒的身體。


    “琳!你還好嗎?”


    他憂急地用袖子擦拭林安從口中溢流的血沫,眼中自然地流露濃重的憂色,而林安的法袍和地上已落下點點血花。


    ……


    遠達萬裏之外的魔族聖山之中。


    雪峰山腳的一處無暇雪地上,千百年積雪堆積而成的堅實雪地忽然微微鼓起,鼓起的雪包皸裂,一張蒼白到與雪地同色的男性手掌,破地而出!


    沉悶生澀的語音,仿佛第一次說話,卻持續地呼喚著一個音節:


    “……安安!”


    “……安安!”


    ……


    (未完待續)


    ps:


    這個章節名為什麽取名叫“陰差陽錯”,你們懂的。


    之前林安閉關探索空間法則和黑色棺槨中某人距離臨近的關係,大家看之前情節的幾個伏筆,都應該知道了。


    安格斯和某人的“陰差陽錯”在於,他並不知道林安閉關和棺槨中某人之間的關係――當然,林安本人也不知道;


    林安的“陰差陽錯”在於,她就要知道了真相,但剛好在這一刹那,蒂蒂爬出來了,於是她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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