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斯汀.貝弗利的聲音忽然戛然。


    仿佛突然浸入一片寒冷刺骨的冰水中,他的大腦、心髒、脈搏無限趨近於停止,一股磅礴的、無可抵擋的惡意,像午夜最深沉夢魘中現身的惡魔,帶著無盡的森然和冰寒,突如其來地降臨到他的身上。


    時間似乎很緩慢,又似乎如同堤壩崩塌般洶湧,在無法計量的時間度過之後,他才再次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撲通!撲通!


    轟鳴如雷,美好得令人顫抖,有生以來,從任何一刻,比此際更令他感受到生的喜悅,被死神冰冷的鬥篷從身上披過的感覺,幾乎令他渾身無法自禁地戰栗。


    “……老師……老師?!”


    熟悉的少女聲音隔著一層迷霧,既遠又近地傳來。


    賈斯廷回過神,發現自己仍站在書房門前。


    他清晰看到,老西蒙紅木書桌右側麵牆上一個琺琅包金壁鍾表盤內長長的黑色鏤空秒針,比他開門的時候,隻剛剛多走出了五個小格。


    書房中的人們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甚至仍保持他闖入時的驚愕緊張神色,如臨大敵地注視著他。


    唯獨他,渾身浸濕,甚至能看到汗滴從額頭流過筆尖,從空中滴下的情形。


    而在視線無法透視的衣物下,他身體汗液浸透的程度是臉上的十倍,仿佛整個人被一雙無形大手狠狠往相反方向擰了一下,像浸濕的毛巾般,嘩啦啦擠出了無數水分。


    他的腳下的地毯甚至滲出了一個比原色略深的濕印。


    “……老師!賈斯廷老師?您怎麽啦!”感官漸漸重新回來身上,女弟子還在旁邊疑惑地詢問。


    她和房間中的大部分人一樣,並不清楚男法師身上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在闖入的宣言後,忽然汗出如漿。


    “不,沒事!”


    他聽到自己急切地否認,幹啞中透出虛弱的聲音倉促道,“抱歉。諸位,我忽然發現似乎弄錯了,之前出借給海倫娜的東西已經收回,很抱歉打擾諸位的談話,請容許我立即退場。”


    一片靜默。


    女弟子不可思議地轉頭,驚愕地看著他。


    而令法師恐懼的是,書房中其他人的目前也全都注視在他的身上。


    剛才那股突如其來的龐大威壓的施與者,很可能就在其中,而到現在為止,法師還無法辨別出。對方是哪一個人。


    這就是差距。巨大到如同天塹。令人無法興起反抗之心的差距。


    即便是在自己的老師麵前,賈斯廷也沒有感受過如此龐大恐怖的威壓:


    如有實質,


    令人絕望!


    書房詭異地安靜了一陣,最終。閱曆見識最豐富的老西蒙回過神,仿佛法師的赫然闖入和三百六十度轉變並沒有發生過,平靜地點頭道:


    “當然,您請自便。”


    男法師後退出門口的位置,連將女弟子拉出來都顧不上。


    他迫不及待地拉上大門,仿佛門後有一個揮舞著鐮刀的死神撲過來。


    書房中,被遺忘的女弟子愣愣站在門邊。


    誰也沒有理會她,注重細節的貴族們很快注意到男法師原本站立的位置上那塊不明顯的深色。


    坐姿優雅慵懶的南茜女爵簌地打開手中香薰摺扇,微不可查地挺直了脊背。老西蒙垂下眸,靠在椅背上的坐姿絲毫不變,麵容刻板的約翰先生緊了緊嘴角的紋路,若無其事地繼續道:


    “那麽,請雙方出示各自持有的契約……”


    這場見證以它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有序而順利地,完成了整個過程。


    在詢問過雙方見證人無異議後,約翰先生宣布契約履行,安德烈終於拿到了湯姆森.西蒙小心翼翼遞過來的黑色薄紗。


    安德烈取出空間中的油畫,當場將黑紗鋪到上麵驗證。


    本該親眼見證的南茜女爵和約翰先生忽然在彼此身上發現了從未有過的強烈興趣,湊在一起,低聲私語起來,連一點餘光都沒有撇到油畫的邊角上。


    等安德烈收起油畫和黑紗,兩人又迅速而自然地拉開了距離,恢複彼此雍容和刻板的模樣。


    “報酬驗證無誤,我們很滿意!”收起作為傭金的一盒金瑟芬,安德烈和同伴們站起來,“希望下次能再有合作的機會,也感謝南茜女爵和約翰先生的公正,告辭。”


    對己方的見證人點點頭,安德烈帶頭向門口走去。


    男管家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門旁邊,他巧妙地隔開了被遺忘到一邊的女法師學徒,擰開門把,默不作聲地欠身恭送。


    從男法師闖入開始,被急驟轉折和無疾而終的結局弄得完全沒有跟上劇情的布朗管事和巴羅團長匆忙站起來,倉促地對留在書房中的大人物們致意告辭,一頭霧水又仿佛捕捉到什麽,緊跟著腳步離開。


    “真是好運得令人心生嫉妒的人兒!”


    那兩張寫滿疑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南茜女爵合起折扇,輕啟紅唇。


    “見證完畢,在下該會協會起草錄入稿件了,西蒙男爵,南茜女爵,還有西蒙勳爵,如果沒有其他事務的話,請容許我告辭。”


    麵容刻板的約翰先生起身。


    “是了,我也該告辭了,老西蒙爵士,有空再到您府上喝下午茶。”


    掃一眼門邊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南茜女爵會意地站起來。


    走到男管家欠身恭送的門邊時,她稍微停了一下,飄過去一個眼風,才接過男管家遞過來的軟帽,拉下麵紗,在侍女扶持下優雅雍容地離開。


    雕花木門在她身後合起。


    短暫的安靜後,隔音良好的走廊上不知從哪裏隱約傳來一聲低微而尖銳的驚泣聲。


    ……


    離開西蒙府的宅邸大門,走下台階的林安等人看到之前倉促離開的賈斯廷法師,正提著一個藤編行李箱,放進一輛馬車中。


    旁邊仆傭服上繡著西蒙家族徽的男仆搬運著東西,愛德華站在賈斯廷法師身旁,苦苦留客。


    “夠了,請不要再羞辱我!”


    臉色蒼白的男法師對愛德華不明情況的喋喋不休忍無可忍,回頭低喝。餘光卻正好掃到走下階梯朝這邊看過來的安德烈等人。


    男法師渾身一抖,簡直恨不得剛才的情形重新倒流一次,整個人則像被施了石化術一樣,定在原地。


    安德烈總是不時發作的惡作劇因子又在這時冒出來,他故意視如不見地與男法師擦身而過。


    對方剛鬆口氣,他忽然轉身,對巴羅團長和布朗管事道:


    “好了,兩位身上也還有事務,就在這兒分道揚鑣吧,等兩位處理過手中的事務之後。再來找我們喝酒吧!”


    拿出那盒金幣。安德烈將它們整盒遞給布朗管事。笑容清朗,


    “這是兩位的見證金,感謝兩位的公正和仗義執言,如果事後因此而惹上什麽麻煩的話。即使我們離開吉普賽斯城,也可以在傭兵協會給我們留言――當然,我相信,不會有人這麽愚蠢的,您說是吧,賈斯廷法師!”


    男法師蒼白的麵容上湧起一抹紅色,胸口起伏幾下,“是的。”


    “那我就放心了!”安德烈笑眯眯轉頭,對著愛德華。“賈斯廷法師的話,愛德華先生會為我們作證的吧!”


    “啊?啊!是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安德烈感覺似乎這個回答最識時務。


    “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旁邊的男法師忍住氣,低頭詢問。


    “當然――不、可、以!”


    安德烈拉長音,而後斬釘截鐵。熱情地一把挽住男法師,隨口扯淡,“我們對摩根大師仰慕已久,久聞您承大師衣缽,學識淵博,今天第一次見麵,就前後相遇兩次――不得不說,這真是命運女神的安排,賈斯廷法師不妨和我們一起到下塌的旅店,讓我們徹夜暢談交流!”


    “我不――”想去!


    想到之前那個恐怖的威壓,男法師及時止住了幾欲脫口而出的拒絕,閉上嘴,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強笑道,“我,不……勝榮幸!”


    一行人騎著馬,將賈斯廷法師的馬車簇擁在中間,噠噠踏上了通往城市中心的大道。


    “真是――不幸……”


    從頭到尾旁觀了整個過程的南茜女爵才露出身形,歎了口氣,低聲道:“這個世界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明白了,您說是嗎,約翰先生。”


    “對於看不懂的東西,我從不多加關注。”連法令紋都一絲不苟地書寫著刻板的約翰先生道。


    “您說的是,約翰先生,看來這條被愚蠢的後代帶進風浪中心的船帆,還沒有到被暴風雨打折桅杆的時候――”


    女爵將檀木折扇掩到唇上,“無利可尋,不如,我們還是來談談關於北邊那頭大象,打算新增一條糧線的買賣好了。”


    “關於協會的後勤交易,我並不怎麽了解。”約翰先生生硬回複,“不過據說聯席議會正在為明年的修路限額犯愁。”


    “有沒有人說過,您可真是位妙人兒!”女爵輕笑起來,捋了捋發鬢,“那麽請那些聯席元老們放心好了,兩個月內申請捐贈修路的慈善家們,一定會比去年增長至少三倍的。”


    約翰笑聲微不可見地卷了卷唇,抬手,扶住了南茜女爵的手肘,“小心上車,女爵。”


    “謝謝。”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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