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棘不知道自己何時真的沉沉睡去,夢中顏晉楚的話一遍遍的重複――“這感覺,旁人無法懂。”


    ……無法懂。


    猛然睜開眼睛,迎上的正是顏晉楚帶著微笑的絕豔臉龐,“醒得真是時候,我們出發吧。”


    芒棘還未言語,顏晉楚就把厚實的鬥篷往芒棘身上一蓋,一手摟上芒棘腰間,來到窗邊推開窗口,一陣冷風吹入,芒棘本還在半夢半醒之間,這樣透心涼的風讓她瞬間清醒。


    很快她就後悔自己清醒的那麽快,因為顏晉楚帶著她就往窗外一躍,一個極大的弧度仿若3d過山車。


    顏晉楚的輕功行徑極快,芒棘回首隻看到所住的客棧早就一片黑暗,在不知不覺中到底睡了多久。“現在什麽時辰?”


    “子時差一刻。”


    芒棘想到自己還能挺能睡,大呼,“這麽晚了?”心中還埋汰自己到底是怎麽在偷聽中真睡著的。


    顏晉楚卻道:“不晚,這個時辰正好。”


    約莫高高低低的被帶著飛了一刻左右,隨著身邊風景極快的變化,芒棘突然感覺到有些白茫茫的東西從天上掉落,她一抬頭,才看到原來是天空掉落的飛雪。


    帶著她的顏晉楚微微一笑,放下芒棘,他的笑容在皎潔月光的映襯下格外魅惑,“我們已踏入秀寒邊界。我想,你應該會比較喜歡自己走進去。”


    芒棘點點頭,的確自己走進去比較好,無關她是否喜歡,而是顏晉楚的傷不能忽視,他來秀寒已不易,還要帶著自己隻怕更是傷身體。


    越往裏走,漫天的飛雪就越發密集,等兩人走到到秀寒深處,芒棘似乎能明白為什麽顏晉楚要晚上才帶她來這裏。


    秀寒無人居住,自然沒有建築,而這裏寒冷的氣候讓萬物沉睡,旁邊連一棵樹都沒有,隻能看到好似無邊無際的雪地。


    因為空曠,就顯得月亮離秀寒好像格外的近,月光與雪色相呼應後格外柔和,就像有一層薄紗蒙在白熾燈之上,讓夜充滿魅惑遐想。


    來到這裏之前,芒棘覺得這裏的景象早在自己腦海中描繪出來,不就是滿天飄雪,滿地積雪,還冷得要死嘛!


    此刻她知道她錯了,有些畫麵也許可以腦補,卻絕及不上親眼所見時的震撼與唯美。


    顏晉楚看芒棘閃亮的眼睛,輕笑道:“也許連客棧掌櫃也不知,秀寒的大雪隻有在子時之後才會逐漸變小,別的時辰來,也隻能因為茫茫大雪,佳人站於身側而不可見也。”


    芒棘此刻正張開著雙臂,感受著自然界神奇的恩賜,隨意問道:“靠秀寒發財的客棧掌櫃都不知,為何你知?”


    顏晉楚微笑著沉默,眼神卻漸漸變得如同深淵一般,他沒有回答。


    他為什麽會知道?很簡單,經曆過自然會知道,他曾因躲避追殺在秀寒的薄雪之下潛藏整整兩日,直到易昭尋到他時,掩蓋在身上的薄雪早就變成了厚厚的積雪,那一次他差點喪命也因此留下了病根。


    原以為自己此生不會再來秀寒,可卻因為芒棘,他想陪她走過四季,看盡世間奇景……呃,等一下,這個女人在幹什麽?


    隻見芒棘蹲在地上,用手籠著地上的積雪,把雪團成團後又開始慢慢滾動。若是現代人看到芒棘的舉動定然明白,這丫是在堆雪人。


    可對於顏晉楚這種生活在古代,還自小在皇宮裏長大,不屑平民樂趣又沒有童年的皇子,自然是看不明白的。


    隨著芒棘麵前的積雪被她刨了個大坑,雪人的身體和腦袋也算基本完成,接下來把兩個球疊到一起,上麵的雪球上還用手指插出兩個洞算是眼睛,這裏沒有樹枝可用來當雪人的手,也隻能完成這樣擠出的雪人了。


    “嘖嘖,隻可惜這裏沒東西插上去當鼻子。”芒棘小聲的嘀咕卻同時發現被自己刨開的大坑裏冒出一一棵離奇的綠色。


    “咦?”芒棘驚訝的叫了一聲。


    顏晉楚這才走進一看,芒棘手指著大坑中的綠色,驚訝的問道:“這裏竟然有植物?還是活著在生長的?”


    本以為顏晉楚也會因為自己的大發現驚訝一番,沒想到他隻是淡淡的笑道:“若你能移去整片積雪,看到的就會是如同青蘇澗一般的青蔥滿園。秀寒天氣異常,但所有的植物都正常生長,隻是因為這裏永遠下著雪,它們沒機會冒頭而已。”


    “這麽神奇。”既然不是稀有物品,芒棘很不愛憐的一伸手就把那棵綠色拔了下來,隨後插到了雪人的鼻子處。“完成了,顏晉楚你看,這像不像你。”


    顏晉楚看向由兩個粗糙圓體組成的東西,說這兩坨是圓體還是非常勉強的,也不知道芒棘是怎麽會異想天開的覺得這東西像他?


    他好歹是齊盛第一美男好不好。


    正想嘲笑一番,卻突然覺得自己身體裏有一個異常的感覺正在上湧,一聲清咳把想說的調笑之語又收了回去,匆匆在身上摸出藥丸。


    “其實……”芒棘看著顏晉楚又從身上掏出一顆糖豆藥丸吞下,轉開目光她說道:“何必匆匆趕來?我們……我們以後總還會有機會……”


    “咳咳……”


    芒棘還未說下去,就看到顏晉楚手撫胸口咳得比先前更猛烈了許多,積雪之上,落下了幾點紅――顏晉楚咳出了鮮血。


    在客棧曾聽易昭說,顏晉楚有舊疾,難道因為這裏實在太冷,他吃不消了?這怎麽突然,怎麽辦?若顏晉楚有什麽事,她連帶他出去的能力都沒有。


    “易昭――”芒棘知道就算沒看到那個忠心的親衛,他一定會時時跟在他們附近,“易昭――”


    寧靜的夜裏,芒棘突兀的聲音如同穿透雲層的驚雷一般,很快的,那個沉寂而快速的身影就出現在他們麵前。


    芒棘匆忙說道:“易昭,這裏太冷,快帶你們殿下回去。”


    易昭神情猶豫的看向顏晉楚。


    “還看他幹什麽?”芒棘蹙眉,她知道易昭是顏晉楚的親衛,從沒覺得有權利有資格對他下達什麽命令,但此刻她覺得世間已不等人,顏晉楚在這裏多待一刻就更危險一刻。


    “如果他不允許讓你帶他走,你是不是就看著你家殿下死在這裏,隨後為了表達你這侍衛的忠心也殉主陪葬在這裏?快帶他走,我自己能回到客棧。”


    易昭聽了這番話終於也不再猶豫,背起顏晉楚意味深長的看了芒棘一眼,飛身離開,兩人的聲音瞬間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周圍的雪花越來越小,易昭帶著顏晉楚已經到了秀寒邊界。顏晉楚堅持不要易昭繼續背他,剛從易昭身上下來,就發現這裏在他們來時並沒有人,此刻卻有不少人站立在此處。


    易昭冷眼而視,他方才已與這些人在這裏對峙已久。他扶著的顏晉楚抬起頭看了這些人一眼,勾起嘴角淡漠的笑了笑,隻是他的眼中並沒有笑意,“神暝宮果然名不虛傳,如此也被你們尋了過來。”


    與他相視而立的是聞人逐,許久不見依舊儒雅,“離王殿下這段時日對神暝宮主的照顧,在此謝過。”


    “也許是本王該多謝副宮主。”異常的感覺又一次上湧,顏晉楚的臉上卻依舊保持冷傲的笑容,“多謝副宮主並沒有來打擾本王與芒棘這遊玩的最後一站。若副宮主願意就替本王轉告宮主,本王有事先行離開,後會有期。”


    聞人逐淡淡一笑,往側邊一站,看上去謙遜有禮,“恭送離王。”


    顏晉楚笑著和易昭一起緩緩走開,在背對聞人逐的那一刻,他露出真心的笑容:芒棘,後會有期,但願期不會太久。


    “副宮主,我們……”說話者正是被放出來的畫汝。


    聞人逐看著飄雪的天空,露出淡淡的寵溺笑容,“自然是進去找她,她也許根本無法靠自己從裏麵出來。”


    ……


    顏晉楚的離開讓本就安靜的夜變得更寂寥無聲,芒棘的心也被突如其來的寂寥襲擊,猛然空了一塊。


    明明隻要自己回到客棧就能見到顏晉楚的,可怎麽感覺像訣別似的。


    先前一直興奮的沒感覺到寒冷,現在她終於感覺到秀寒的確是個大自然用來秀一秀寒冷的地方。


    看看四周,除了積雪還是積雪,芒棘頓時為自己方才對易昭的大義凜然胸有成竹多了些許後悔,這東南西北半點差別都沒有的,她該怎麽出去。


    不過看模樣這秀寒應該也不是很大,先朝著一個方向走就是了。


    走了一段路,芒棘漸漸有了點異樣的感覺,具體哪異樣她又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怪怪的,好在這感覺雖不好,倒也不是陰森感,秀寒在月光之下還是十分柔和唯美的。


    再走幾步,芒棘猛然知道這種異樣感來自哪裏――是來自腳下,雪地的觸感。


    秀寒的積雪極厚,長年累月再加上這裏時不時還有些觀光客,使得雪的密度極大,踩在腳下的感覺並不如一般雪地鬆軟,可隨著芒棘這麽走著,腳下的雪地變得越來越鬆,每一腳下去都陷得更深。


    芒棘的心頭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這個方向一定不對,一時間她的動作就僵在了原地。可還由不得她細想,就很明顯的能看到自己似乎像踩入了沼澤一般,在慢慢的下陷。


    不好。芒棘回頭就像跑,結果腳下的雪地在這一刻坍塌……


    難道……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戲份已經殺青,這就要去領便當了?這是芒棘掉下去那一刻腦海中所想的內容,都忘記了自己應該尖叫一下的。


    秀寒裏依舊下著雪,子時一過,微弱過片刻零零落落的雪月風花又逐漸成了遮蓋視野的漫天飛雪。


    芒棘踩塌的那塊雪地,在這大雪中,很快的又被落雪遮蓋……毫無痕跡。


    畫汝的聲音在秀寒中響起,“宮主――”


    在秀寒邊界他們也留了人,以防芒棘萬一自己開竅跑出去,畫汝、聞人逐幾人還是進入秀寒愛找她。


    眼看雪越下越大,能見度越來越低,卻沒有看到芒棘的身影,原本沉默著尋找的畫汝終於耐不住性子開口喊起。


    畫汝當時並沒有犯多大的過錯,因此在神暝宮中被關禁閉對她來說和以往練功時並沒有太大區別,最多隻是活動範圍更小了一點。平時都不會在乎,而這一次,她卻感覺到了寂寞。


    她想念宮主。曾經離開三公子時,她都沒有過如此寂寞的感覺,當三公子再次找到她,告訴她宮主偷偷潛出神暝宮去到了傳州,她是第一個自請去尋的人,卻還是被三公子拒絕。


    再隨後,三公子也離開了神暝宮,直到兩個月後三公子才回來,卻沒有把宮主帶回。隻不過這一次,三公子同意了讓她去追尋宮主的蹤跡,她勞心勞力幾乎衣不解帶,但凡哪裏傳來消息,她必第一時間趕去一看。


    一次次的失望卻從未氣餒。直到這一次,她看到了易昭,她知道自己這一次終於找到了。


    可為何,宮主還遲遲不出現在她的麵前?


    畫汝不管自己近一個月的奔波早已疲憊不堪,依舊用輕功在秀寒之內快速的搜索每一塊地方。


    突然她停住了身影,她看到三公子站在一處地方沒有動,她走過去一看。積雪之上,有兩個奇形怪狀的圓形雪球被壘在一起,上麵的圓球中間還插著一棵綠色小苗。


    “她之前就在這裏……”聞人逐的手搭在上麵雪球的頂部,眼光流轉,在看到雪人之後,他的思緒有點繁亂。


    畫汝低首,凝重沉聲,“找不到宮主。”


    話語依舊簡單,但畫汝的聲音在微微顫抖已不是一成不變的淡定語調。


    聞人逐蹙起眉,“就算把秀寒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畫汝堅定答道:“是!”


    ……


    沁人心脾的香氣混合在濕軟的空氣中,由著一陣一陣規律的微風緩緩的向芒棘吹來,溫和愜意。


    她沒有睜眼就感覺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個十分舒服的地方,像極了自家的席夢思。像極了?會不會不是像極,是真的躺在自家的床上?


    自己穿回來了?


    有這樣的念頭一晃,芒棘猛的睜開眼睛,幾乎是跳起來的,卻發現自己所在的床雖然華麗美觀但絕不是自家的席夢思。


    失望之餘芒棘打量起四周,發現這裏是一間布置得極其精美的小屋,再側頭看去,最先入眼的是一架小火爐,火爐上有一個紫砂瓦罐,瓦罐裏正飄出水蒸氣,就著風向芒棘飄來,之前昏睡時所聞到的味道正是從這瓦罐中飄出。


    視線再往前推,便看到一個女子正拿著扇子一下一下的閃著小火爐,卻並不看她。


    “呃……”芒棘很尷尬,自己整個房間都看完了,最後才看人,這樣算不算很不禮貌?“我想問問……”


    還沒等芒棘說出問題,這女子就淡淡的說道:“姑娘現在依舊在秀寒之中,這裏在雪地下麵。姑娘從上麵掉下來並無大礙。”


    她回答了芒棘最想知道的問題,卻依舊沒有抬頭看她。


    芒棘又悻悻的開口,“我還想問……”


    “姑娘。”那女子終於抬起頭,清麗的容顏一顯無遺。她笑了笑,笑是臉上的表情很僵硬很別扭,讓人的感覺就是她根本不會笑。“姑娘,你很特別。我本不問世事,也不該救你,可是太特別了,所以我還是救了你。”


    芒棘尷尬的賠笑,“謝謝……呃……”


    女子又用力的笑了笑,“姑娘的身體、魂魄、心並沒有真正契合在一起,我從未見過姑娘這樣的人。”


    芒棘一怔,收起了笑容,表情變得凝重。不多說,她該是遇到高人了,這段話的含義,她自己非常清楚。“你……”


    女子感受到芒棘表情的變化,卻像是要安慰芒棘一般,更用力的笑了笑,“姑娘可以叫我守瞳。”


    “守瞳。你能否說得更具體一些?”芒棘頓了頓,補充道:“就是我的魂魄與身體不契合的事。”


    守瞳收起笑容搖了搖頭,看樣子她還是不小更自在一些,“抱歉,我並不知道更多。隻是你掉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身體與魂魄差一點分離,卻又因為你的心再一次組合在了一起。”


    芒棘又問:“那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


    守瞳低下頭,繼續對著火爐扇著扇子,道:“應該是你的魂魄並不十分接受你的身體,而你的內心卻希望你的魂魄能與身體合在一起。”


    越說越深奧,芒棘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覺得繼續這個話題也是徒勞無功,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守瞳,你為什麽會……生活在秀寒的積雪之下?”


    守瞳扇扇的手一頓,片刻才愣愣的抬起頭,臉上是無限的憂傷,她笑得極不自然,憂傷的神情卻渾然天成。


    “因為我不容於這天地之間。”


    芒棘蹙起眉頭,這話怎麽那麽熟悉,好像在哪聽誰說過。


    對了,是聖貴妃!當初聖貴妃也告訴芒棘,因為她是預言者,但因為她說了謊,所以不容於這天地之間。


    守瞳淡淡說道:“姑娘不是一般人,也許我說與姑娘聽,姑娘也會信――我是一個預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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