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棘看到她閃爍的眼神,又下了最後一劑猛藥,“隻要你告訴我幽淨穀所在,能不能進入幽淨穀是我的事,我原本的承諾依舊有效。”


    原本以為要麵對死亡,沒想到還有如此誘人的誘惑,聖貴妃咬牙說道:“幽淨穀就在莫爾庫山脈內,那裏異常的氣候便是穀內人所為。你應該知道,從來沒有人進入過莫爾庫山脈。”


    又是莫爾庫山脈?難道那裏麵的驚世寶藏就是幽淨穀所在?可這樣似乎有說不過去的地方,如果莫爾庫山脈真正的秘密是裏麵的幽淨穀,寶藏一說也許是世人誤傳,那又何須有天羅戒、古靈鐲、蝕麗頦這三件所謂鑰匙的東西?


    芒棘犀利的眼神掃向聖貴妃,她正戰戰兢兢的看著芒棘。


    “莫爾庫山脈麽,看來那是我命中注定要去的地方。守鶴,你記住,若讓我發現你騙了我,你就不用考慮是你的兒子登上齊盛帝位又或者是其他人——齊盛王朝會給畫汝陪葬的。”


    芒棘轉身離開,這一次她沒再貓著腰從小窗離開,而是大搖大擺的用大門走出,卻在宮殿門口與神色複雜的顏晉楚打了個照麵。


    她的心一頓,也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有沒有露出一絲莫名而來的驚慌,低下頭輕聲道:“明日一早我就會離開皇宮。”


    也不看顏晉楚的神情,芒棘便走開了。


    他聽到了吧?他聽到了多少。為何自己要心慌?現在能有什麽比畫汝的生命更重要?


    顏晉楚的目光追隨者芒棘直到她離開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他麵色深沉,踱步走進內殿,看到的是情緒依舊慌亂的聖貴妃。


    此刻他的心情很複雜,莫名的溫怒,莫名的恐慌,莫名的疑惑,最後都化為一個冰冷的微笑。


    “母妃是否能告訴兒臣,一個是齊盛宮牆內的聖貴妃,一個是武林至尊的神暝宮主,到底能達成什麽協議?”


    ……


    芒棘一夜未眠,她沒有回到自己的寢宮,因為她不敢。


    她很怕回到寢宮內會聽到畫汝因為忍受不了疼痛的慘叫,就算畫汝沒有任何聲音,偏殿裏傳出聞人逐和畫汝沉重的呼吸聲都可以讓芒棘有窒息感。


    臨近破曉時分,芒棘才踏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寢宮內,聞人逐在寢宮內的院子裏手執一杯茶水微閉著眼睛,麵朝宮殿門外。


    “回來了?”芒棘踏進院子後,聞人逐便睜開了眼睛溫柔的看著她。


    芒棘看往日一直仙姿翩翩的聞人逐,眼眶下也有淡淡的烏青……他從來都很忙,睡不好是家常便飯,但這些從沒有在仙人般的聞人逐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昨夜,畫汝熬了一夜,聞人逐熬了一夜,芒棘也同樣熬了一夜。


    現在聞人逐出現在院中,還正對宮殿大門,他一定是知道芒棘不在自己房裏,他什麽也沒說,芒棘卻知道,他為畫汝施完針就在這裏等著她。


    芒棘很想笑一笑,讓辛苦一夜的聞人逐不要再分心來擔心她,可她實在笑不出來。“畫汝……怎麽樣了。”


    聞人逐淡淡的回答:“昨夜是熬過去了,我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多睡一會兒,隻是……”


    芒棘衣袖下的手握成一個拳頭,“聞人逐,最快安排好一切,今日我們就離開盛京,去——幽淨穀。”


    “幽淨穀?”聞人逐有些訝異,曾經他和芒棘說到過幽淨穀,那裏作為神境般傳說,是否存在都存有爭議,“芒棘,我知道你不想畫汝有事。隻是幽淨穀……兩個月的時間,我們去哪裏尋找。”


    芒棘的回答讓聞人逐側目:“莫爾庫山脈。”


    很快的芒棘就向齊盛帝告辭,說是在皇宮多待實在還是有些惶恐,盛京內陛下賞的神暝府就更適合她常待。


    齊盛帝聽了非常滿意,揮揮手就讓芒棘去了。


    一到神暝府,聞人逐就開始安排去莫爾庫山脈的人手,同時必須留下一些人在神暝府中。他目前的安排是過幾日,就傳出神暝宮主突得疾病,能回墨江最好,不能救說疾病傳染,不與外人接觸便是了。


    畫汝到神暝府之後也已經醒過來,白日並沒有痛感的她看上去與往日無二,她醒來就知道芒棘要去莫爾庫山脈,她雖不知道芒棘為何要去,但很快便加入了忙左忙右的隊伍。


    聞人逐看著滿麵愁容的芒棘,“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得到幽淨穀在莫爾庫山脈內……有了這樣明確的方向是好,可是芒棘,你該知道莫爾庫山脈是一個根本進不去的地方。”


    芒棘緊皺眉頭,看著畫汝繁忙的身影。“畫汝的生命還有兩個月,難道要我什麽都不做就放棄嗎?事在人為,我不信這個世界有什麽地方是人進不去的。在有恒時,我們推測那個麵具人就是聞人守正,他很有可能就在幽淨穀之中,找到他不也是我們的目的所在。我們現在去,隻不過是揀日不如撞日。”


    聞人逐不置可否,“無論我如何安排,這樣突兀的離開,總會留出破綻。到時齊盛帝若要追究,終會是我們的麻煩。”


    芒棘深吸一口氣,“現在我管不了這麽多,他要追究就隨他吧,如果在莫爾庫山脈內的幽淨穀找到聞人守正拿回齊麟傳國玉璽,我們與齊盛帝的對立局麵就可以正式拉開。”


    芒棘停頓了一下,又道:“我讓你給秋月山莊傳得信,傳出去了嗎?”


    聞人逐點點頭,他看著似乎掌握了一切的芒棘,忽然覺得芒棘離自己似乎越來越遙遠,她已經不是那個事事要靠他解決的小姑娘,她已經成為一個發號施令的領導者。


    他的心中有一點恐慌,芒棘現在雖然在他的身邊,他卻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失去她。


    畫汝走到芒棘身邊,聲音如往昔淡定,“宮主,一切都準備完畢。”


    芒棘看著畫汝蒼白的臉頰,伸手將畫汝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淡淡一笑,“出發。”


    如果能進入莫爾庫山脈,畫汝能得救,芒棘應該感到高興。


    如果不能進入,這段時間就是芒棘與畫汝最後相處的時間,不應該讓悲傷充斥最後的記憶,所以她更應該微笑。


    剛要從神暝府的後門離開,前門卻傳來響亮的通報。


    “離王殿下到——”


    芒棘眼神一凝,惴惴不安的把目光看向身邊的聞人逐——這時候離王來幹什麽?


    聞人逐的眼神淡而文雅——芒棘,不要擔心,去看看便知。


    所有安排好的人馬在後門處等候,芒棘和聞人逐來到前門,卻意外發現離王的模樣不像是隨意來竄門,更像是要出遠門來告別的。


    “神暝宮主接旨——”來自宮內傳旨太監的尖銳聲音。


    芒棘看顏晉楚一臉妖異鬼魅的笑容,她頓時緊張起來,自己離開皇宮時也沒感覺齊盛帝有什麽異常,怎麽才離開片刻功夫,旨意就來了?


    尖銳的聲音繼續響起,“奉天承運皇帝召曰,今聞莫爾庫山脈有長生之法,故派離王前去尋找,神暝宮身為武林翹楚,對江湖之事更為了解,便與離王一通前去,欽此。”


    芒棘一時間有點錯亂,什麽?她能名正言順的離開盛京去莫爾庫山脈了?


    顏晉楚在一邊輕笑,“宮主得父王如此重任,都高興的忘記謝恩了嗎?”


    芒棘這才趕緊接過聖旨,第一次發自真心的說出,“謝主隆恩。”


    她身邊的聞人逐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了顏晉楚一眼,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這道聖旨來得讓他也有些欣喜。


    “宮主,請上馬車吧。”顏晉楚笑眯眯的指著他身邊的馬車。


    算他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且芒棘有不少話想問顏晉楚,於是也沒推辭,一躍上了顏晉楚的馬車。


    隊伍浩浩蕩蕩開始前行。


    芒棘斜睨著坐在她身邊的顏晉楚,這人從剛才上馬車開始就一直保持著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讓芒棘心裏慎得慌,她的確有很多問題想問,卻又不希望突兀的問出那些會顯得她很無知的問題。


    兩人就這麽沉默著,誰都沒有說話。


    很久很久,估摸車隊都出了盛京,顏晉楚在芒棘身邊幽幽歎了口氣,先開了口,“這是我唯一能幫你的。”


    芒棘沒想到顏晉楚這麽突兀的就開口了,說得內容還讓她尷尬的很,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接口,她無所適從的笑笑,“謝謝。”


    芒棘的謝讓他很受用,接著他又歎了口氣,“隻是不知道幽淨穀是不是真的有長生之法,若沒有,我這欺君之罪也算落下了實在的罪名。”


    本來有些尷尬的氣氛,被顏晉楚這樣半訴苦半撒嬌的語氣徹底緩解,芒棘笑了笑,“欺君之罪,我想這一回離王殿下是死定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長生之法。”


    “我也知道沒有。”顏晉楚轉過頭來看著芒棘,“可是最能打動父王的理由隻有這個,若能長生,他便能長長久久的坐在齊盛皇位之上,這才是他所希望的。”


    芒棘聳了聳肩,“所以,你何必說這樣的謊?”


    顏晉楚褪去了方才的玩味,眼中脈脈含情,聲音低沉而凝重,“我知道你一定會想辦法救畫汝。莫爾庫山脈是個凶險之地,就看它明明跨進了各國地界,卻沒有一個地方敢真正的把它納入自己的疆土便可略知一二。冰荒王終身在尋覓進入莫爾庫山脈的方法至今沒有任何進展。


    芒棘,當我知道你要去莫爾庫山脈的時候,我很害怕。曾經我也怕過,我是齊盛皇子,你是神暝宮主,我們的關係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實際上卻暗潮洶湧。


    可昨夜之後,我卻比以前更害怕,害怕莫爾庫山脈就是你我永遠分別之地,那種分別不是各安天涯,而是死生不複相見。


    從小我得到的教導便是不能逃避,既然你一定會去莫爾庫山脈,我便陪你一起去,無論發生什麽,我都要親眼看著,自己麵對。”


    曾經芒棘也做過花癡夢,被一個如花似玉的花美男告白,而且這花美男一定要好像這輩子非她不娶沒她會死一般。


    來到這個時間,妖嬈絕豔清雅的花美男芒棘見得實在不少,甚至這些人對她都很不錯,可她一直堅守著自己的底線,她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她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隻是一個過客,她有她的世界,她的生活,她的愛人。


    這樣的忠告在麵對聞人逐,微生文的時候都很有效,可是偏偏麵對顏晉楚時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芒棘不是小孩子,這說明什麽,她心中明白,不知何時,她對他也種下了情根。


    可是,不可以,她不能對不起和她婚禮將至的林峰,她總會回去的。


    她強顏歡笑,“殿下言重了,我們隻是去求取誅心蠱的解藥而已。”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該對你動真情,當初接近你隻是為了武林勢力,可到底什麽時候開始隻是為了你?我也不知道。隻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會再逃避自己的真心,可是……芒棘,為什麽你還在逃避。”


    顏晉楚越發直白的話語把芒棘糾結成了麻花,她該怎麽說從嚴格意義來說,她等於已經是一個嫁了人的人。“我……”


    “宮主……”畫汝的聲音突然響在馬車之外。


    畫汝應該和聞人逐一起在另一輛馬車上,芒棘掀開馬車帷裳,看到畫汝比自己還糾結的表情,她心中竟很過分的覺得畫汝出現的真是時候。


    顏晉楚這種人精,也看出畫汝有話要說,一聲不響的下了馬車,把這本為他這個王爺準備的馬車讓給了芒棘和畫汝。


    芒棘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把畫汝攙扶上馬車。雖然畫汝白日並沒有痛楚,可是想到畫汝昨夜的樣子,那疼連看著的人都揪心,就算白日不痛也會讓痛過的人餘悸。


    一上馬車,畫汝就低下頭跪在芒棘麵前。


    芒棘趕緊伸手去扶,“畫汝,這是怎麽了?”


    畫汝搖了搖頭,掘強的跪在地上,“屬下方才得知,宮主去莫爾庫山脈是為了畫汝,畫汝怎受得起宮主如此相待。”


    芒棘再次施力將跪在地的畫汝扶起,“畫汝,你救了我一命。生命之前,人人都是一樣的,那日若是我中了誅心蠱,承受那樣痛楚的便是我。”


    “畫汝謝宮主大恩。”說著,又要跪下來,還好芒棘抓著她的手還沒放開,畫汝才沒跪成。


    畫汝沉默了片刻,又道:“有一件事,屬下必須告訴宮主。”


    芒棘拉著畫汝坐下,兩人明明在舒適的馬車裏,結果站的一本正經的多辜負這軟硬適中的座椅。坐下後,芒棘才問道:“什麽?”


    畫汝顯得有點躊躇,“宮主去莫爾庫山脈的原由是為了裏麵的幽淨穀……屬下想說的事,也許和幽淨穀有關。”


    “哦?”芒棘若有所思的看著畫汝,曾幾何時,她也想過要問畫汝,為何旁人都無法接近莫爾庫山脈,畫汝卻可以輕而易舉的摘到莫爾庫山脈上的巨型葫蘆,隻是後來事情太多,一直都沒機會問。


    畫汝繼續說道:“宮主第一次去盛京時,在皇宮過夜曾誤入聖貴妃宮殿,當時屬下一直跟著宮主,本想硬闖而入,但是聖貴妃的宮女對屬下說了一段話‘幽淨穀內生並蒂,並蒂卻無同命生……唯有王者主沉浮’。


    屬下是個棄女,年幼時在路邊被副宮主所救才來到神暝宮,那時候屬下太小,對以前的家或者家人根本沒有任何印象。可那日聽到這段話,心中卻有了莫名的觸動。


    後來屬下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慢慢的甚至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可是今日聽說宮主要去幽淨穀,不知為何,屬下心中又有了惶惶不安的感覺。”


    幽淨穀內生並蒂……並蒂卻無同命生?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敘述著一件悲慘的事情。


    芒棘看著畫汝,她聽說過畫汝的身世,她是在毫無生存能力的時候被遺棄路邊,遺棄她的人應該知道,遺棄她的動作等於要了她的命,可見畫汝的家人是多麽的狠心。


    被帶回神暝宮後的畫汝就沒有離開過,這點沒有任何異議,她現在所表現出對事情的一知半解是最正常的狀態,除非畫汝的身體也有著一個穿越而來的靈魂。


    那時候聖貴妃要見芒棘,是為了讓芒棘助顏晉楚登上帝位,這話也許隻是為了阻攔畫汝闖殿的故弄玄虛。


    芒棘安慰道:“畫汝,不要多想。這種惶惶不安感,也許每一個人都會有,莫爾庫山脈是個神秘的地方,我們對那裏充滿著未知,會有懼怕之心是常理。但是,你要相信,我們總會有辦法……其實我們的時間很充裕。”


    芒棘心中明白,自己這話說的多麽沒底氣,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進入莫爾庫山脈,可是那裏,有多少人花了一生的時間都未成功,她憑什麽相信自己能在兩個月的時間內進去?


    可是,她不能回頭,畫汝的生命隻有兩個月,就連僅剩的兩個月也不能安穩的活著,夜夜徹骨之痛讓她不敢想象,她恨不得幽淨穀立刻出現在她眼前,要不當初中誅心蠱的是她也就好了,她不屬於這裏,早一點死去,也許一切就可以結束。


    聞人逐為畫汝施針的那夜,她靜靜的躲在一個角落,她在想,隻要她能進入莫爾庫山脈,隻要她能找到幽淨穀,隻要能讓她救畫汝,她願意用一切來換。


    甚至,她可以不回去。


    隻要畫汝安好。


    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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