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坐在座位上的守空,猛然下地走到芒棘身前,跪下身子給芒棘磕了個頭。


    芒棘一怔便要去扶,卻見守空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遞給芒棘。“這是當初守瞳離開幽淨穀時給我的,以為她出事以後,每次看到這個荷包都倍感心傷,現在我想把這荷包贈與你。”


    “呃……”芒棘猶豫著並沒有伸手去接,在她心中總覺得這荷包是守空和守瞳兩人的定情信物,現在交予她手,實在有些怪怪的。


    隻是看著守空一副‘你不接過去我就不起來’的堅決模樣,芒棘想著高人行事必有含義,再想想自己把這拿著這個荷包有機會交到守瞳手中也是極好的。


    她伸手接過荷包。


    守空看芒棘接過荷包,終於又露出娃娃該有的笑容。“芒棘,你想不想見見守正?”


    聞人守正?想著他既想助她複國,又不想讓青梅竹馬的守鶴遭遇不幸,在左右為難之下竟然盜走玉璽,芒棘幽幽的歎了口氣,“他在哪裏?”


    “他前些日子帶了個身中劇毒的女人回來,一般人不比畫汝。畫汝本就是幽淨穀的人,在這裏便得到自淨能力,別的人還是需要一點點驅毒。兩年裏守正都必須日日為那女人驅毒。……其實,守正會救那個女人是因為……”


    芒棘想著北欞交給她的齊麟玉璽,想了想,“不用告訴我,他怎麽做都有自己的打算。我還是不見他了,想來他若見了我也會不自在。”


    關於守正為什麽要救有恒皇後,其中當然牽扯了一些不該為外人所知的原由,守空的確不太好說,他隻好點頭轉了話鋒,“北欞見完那些人,你們就要離開幽淨穀。現在幽淨穀的人都漸漸失去預言能力,我不知道送你們離開以後,還會不會有機會見麵。也許今日一別就是永遠。芒棘,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你能不能在離開時,留一個隨身物件給北欞?”


    芒棘有些詫異,“這是為何?而且我會今日來到幽淨穀也事發突然,隨身並沒有帶什麽東西……”


    守空的眼神卻越發執著,“你也知道,你原本是屬於北欞的帝星,他無法在你身邊會成為他畢生的遺憾,所以隻求你給他一件你的東西,算是告慰他遺憾的心。隻求你答應我。在離開的那一刻,把你心中那一瞬間想到的東西給北欞。”


    雖然芒棘依舊為難,但看到守空這樣凝重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


    ……


    芒棘不知道其他見到北欞後都說了些什麽,隻是在要離開幽淨穀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份外凝重肅穆。


    不過芒棘覺得未必所有人得到的都是壞消息,這樣的沉重感也許隻是凡夫俗子見識到仙境神人後的正常反應。


    芒棘注意到畫汝的表情比以往豐富且複雜的多,她也見到北欞了吧,不知道這樣的兩姐妹相見是何種狀態。原來當初聖貴妃叫宮女轉述給畫汝的那幾句話是這樣的意思。


    芒棘更沒有想到,‘唯有王者主沉浮’中的王者指的竟是她。


    守鶴的事情讓很多預言者收到牽連,甚至整個幽淨穀都不能幸免,不知道對畫汝會不會有什麽影響。不過既然北欞沒有提,也許就沒事吧。


    幽淨穀的雙生……實在是件複雜的事情。


    是守空把他們迎接到幽淨穀,同樣也是守空把他們送離村落般的幽淨穀。


    芒棘不時的向身後張望,她記得自己答應守空要留給北欞一件隨身物件,可是北欞並沒有出現。


    沒走幾步,他們就來到刻有幽淨穀三字的大石邊,隻是北欞依舊沒有出現。


    芒棘歎息一聲,和守空道了別後便隨眾人準備離開。卻在此時,一股濃烈的異香彌漫而來。


    所有人都回首把目光投向幽淨穀內,見過北欞的人都知道,這股異香來自於北欞。


    之前所有人見北欞都是在那間昏暗的屋子中,就算有人送上燈也極其昏暗,所有人隻是驚訝於此人和畫汝竟如此相像,此刻北欞身著一身火紅如嫁衣的衣袍快步走來,看上去與畫汝雖像,但比畫汝更多一些英氣,而隨著北欞行走的幅度,那股異香越發濃烈。


    北欞目不斜視直直走到芒棘麵前,芒棘身邊的畫汝呆愣的看著北欞半餉才默默的站到一邊。


    北欞眼中盡是離別傷痛,她執起芒棘的手深深凝望,道:“如今幽淨穀的人都不能隨意離開,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能相見。芒棘,答應我,往後無論遇到什麽都不要迷惘。”


    芒棘輕輕點頭,猛然想起答應守空的話,她把手伸向自己的頭上,“北欞,我有一件東西要給你……”


    說著這話的同時芒棘的手去摸了個空。古代人從來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所以頭發都是一直留著,芒棘覺得頭發就夠重了,再加上一堆發簪的話,她的腦袋遲早會因為不堪重負而斷掉的,所以她的發飾一直非常簡單。


    而今日來到幽淨穀本就突然,她頭發上唯一的發簪在見林峰時給了林峰,現在她的頭發上空空如也。


    呃,這實在有些尷尬,若要說到其餘飾品,她隻有掛在脖子中的天羅戒,手腕上的古靈鐲,因為這兩件是她不得不帶的東西。


    這下完蛋了,難道要她脫件肚兜下來給北欞留作紀念嗎?


    她的手僵在自己的頭發上,突然她靈機一動,手指順著自己烏黑的頭發往後一滑,隨後從耳邊縷出一撮頭發,隨後抽出畫汝手中寶劍輕輕一刮——一撮頭發便落到了她的掌心中。


    她把這撮頭發遞給北欞,“北欞,也許我們有緣無分,也許我們永無機會再見,但我會永遠記得你。”


    這話在場的眾人也許無人懂,但是北欞和守空都明白,芒棘口中的有緣無分指的是北欞預言者的身份與芒棘帝星的關係。


    芒棘送頭發實在是無奈之選,若不送頭發真的就隻能脫肚兜解內褲了。雖然送出手了,但芒棘總還是有些窘迫。


    不想北欞從芒棘手中接過芒棘的頭發後,眼眶竟有些泛紅。


    更不可思議的是,在北欞眼眶泛紅的同時,芒棘還發現當守空看到她送出的是頭發,眼神中滿是欣喜欣慰。


    無論守空到底多少歲,但從一個外表是娃娃的人眼中出現這樣老陳的神情實在有些違和。


    芒棘因北欞的反應無所適從時,北欞猛然擁抱芒棘,在她耳邊輕輕道,“芒棘,你原本應該是我的。”


    說完,她火紅的身影便轉身離去。


    芒棘目送北欞的紅色身影,直至她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這一刻她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但那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


    一眾人從莫爾庫山脈離開時很容易,守空一直把他們送到了巨型葫蘆陣的外麵,隨後便轉身離開。


    芒棘看著守空進去後,巨型葫蘆一個個合攏,她不死心的走進葫蘆,隻是這一次,就算她的手搭在葫蘆上,那些葫蘆都沒有再次讓開。


    她深深歎了口氣,看來就連她也沒有辦法再一次進入幽淨穀。


    回冰荒族營帳的路上,眾人都隻是沉默。


    芒棘看天還挺亮,心中覺得奇怪,他們進入幽淨穀的時間並不短,怎麽天還沒黑。


    不過等回到營帳時,顏晉楚望了一眼他從齊盛帶來在三裏外紮營的軍隊,便解釋了芒棘的疑惑。


    “我們已經離開三日了。”


    冰荒王歎了口氣,“老夫追尋了一輩子,無論結果如何,也算得到答案,了了心願。”他瞟向顏晉楚,“老夫這冰荒王一直空有虛名,能不能請離王給我冰荒族向齊盛帝求個富饒之地,從此我們不會再圍繞莫爾庫山脈生活。”


    顏晉楚微微一笑,“本王回去會向父王稟告。”


    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逸王突然說道:“既然事已了,我就先告辭了。”


    其他人都隻是看他一眼給他個淡笑以示知道了。逸王走到芒棘身邊,低首輕聲道:“芒棘,記得我們的約定,等你空了給我一個信,我會在傳州的茶樓裏等你。”


    芒棘點了點頭。


    看著逸王離開的背影,芒棘總覺得這一次幽淨穀之旅,最歡樂的就是卲釋曲了,真不知道他和北欞說了些什麽,若要問有恒皇後的事,她也知道有恒皇後確實在驅毒,時間為兩年。


    也許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有恒皇後真的是他生母,隨後得知生母能被救,所以心情舒暢吧。


    隨著卲釋曲離開,冰荒王也說說出告辭之語。


    此次顏晉楚來到莫爾庫山脈是為齊盛帝尋找長生之法,冰荒王並沒有參與其中,雖然冰荒族現在的營帳和離王帶來的齊聲軍隊隻有三裏之隔,但隻怕之後兩邊人馬並不會再有交集。


    冰荒王離開時,那位冰荒世子一臉不甘的跑到芒棘身邊,鬧騰了片刻,最後被冰荒王硬拽走。


    也許隻有芒棘知道他並非無理取鬧,因為微生文靠近她時,在她手中塞了張紙條。


    兩波人已經離開,這一次顏晉楚是來尋找長生之法,她也是奉旨輔助的,所以她隻能跟著顏晉楚回到齊盛軍營。


    現在人群中唯一不合群的隻剩下秋呈傑。


    芒棘將複雜的眼神投向秋呈傑,他會隨著他們一起離開幽淨穀,可想而知,他想回到原來世界的念想已成空想。


    就算沒想過再回去的芒棘也有向回去看看林峰如今過得如何的執念,更何況在那個世界有秋呈傑的母親和妹妹。她好歹一了心願,可他必定沒有這樣的機會。


    芒棘心生惻隱,“秋莊主往後有何打算?”


    秋呈傑從混沌中神遊而出,躬身向芒棘行了一禮,“我先回秋月山莊,待宮主回墨江後,我定會登門拜訪。”


    芒棘抱拳,“好,神暝宮隨時恭候。”


    “宮主,聞人兄,告辭。”秋呈傑無視離王,隻向芒棘和聞人逐道別,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對顏晉楚從來隻有咬牙切齒的份。


    該走的人終於全部走光,留下芒棘和顏晉楚大眼瞪小眼。


    此刻兩人四目相對,也許顏晉楚的心境如昔,但芒棘的心境早已天翻地覆,當所有人走開,當她再次看到顏晉楚絕豔的容顏,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淺埋自己彷徨的眼神。


    芒棘垂眸,長長的睫毛遮擋了她的眼睛,但願這樣能不那麽快的讓他發現她的異常。“如今畫汝已經沒事,多謝……你。隻是你答應為齊盛帝尋找的長生之法,該如何?”


    顏晉楚淡淡一笑,芒棘有這樣的話語是因為她在擔憂自己的欺君之罪。“我自有辦法。”


    芒棘輕輕的“嗯”了一聲,“那就好……沒想到我們已經離開三日,三日都沒睡,好困哦,好想好好的睡一覺。”


    是的,好好睡一覺,什麽都不想,最好睡醒發現一切都是夢,什麽三歲前慘痛記憶,還有現代那些林峰謀殺自己的事實,都隻是夢就好了,若這些是真的,或者……一睡不醒也是一種解脫。


    ……


    為齊盛帝尋覓長生之法的軍隊在莫爾庫山脈外又紮營了半個月後,終於要踏上了回盛京的行程。


    隻是來時兩千人的隊伍,現在清點回去的人數隻剩下三分之一——一部分死在巨型葫蘆靜脈劇毒下,一部分死在急速生長的巨型葫蘆擠壓之下,一部分高攀時從飛速生長的植物上跌落,一部分在挖地道時被植物根莖纏繞而死。


    這些人用生命證明了冰荒王所說非虛。


    而他們會去死,是因為顏晉楚雖然知道這些必死之路時還讓他們去送死。同樣的,芒棘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會死,甚至在他們死之前就知道他們必死的命運,任何事都是有因有果的。


    既然顏晉楚說是帶著芒棘一起來為齊盛帝尋覓長生之法,而軍隊中又有齊盛帝的親信,他們總必須證明給這些親信看,長生之法縱然有也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無法突破的。


    不死點人,齊盛帝怎會相信他們這一趟行程是曆盡艱險的?


    所以這些人都是死於她要為畫汝尋覓誅心蠱解藥,而畫汝之所以會中誅心蠱是因為她,這一千多條人命不怪顏晉楚心狠,因為一切都是因為她,而已。


    在那些無知的人去赴必死之路時,芒棘和微生文暗中見了一麵。


    微生文在幽淨穀中也見到了北欞,可是北欞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隻是說,是去是留一切都在他自己。


    若他覺得早就生無可戀,要離去輕而易舉。同樣的,若他想留在這個世界,就想盡辦法留下。


    至於怎麽留?


    微生文複述了北欞的原話:明知故問,答案就在你心中。


    複述完,微生文用他魅惑的臉龐擺出了個委屈迷茫的表情,“芒棘,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知道還用得著問她嗎?”


    芒棘苦笑道:“也許北欞的意思是,那辦法你應該知道,但是你說你並不知道,那麽就說明你還沒意識到自己其實知道,但就算你不知道自己知道,其實你還是知道的。”


    微生文一臉無辜,“芒棘,你是在說拗口令嗎?”


    芒棘回想自己剛剛說的話,好像還真挺繞的,她無奈的笑了笑,“你現在不也好好的在嗎,而且微生武已經被你關了很長時間也沒鬧騰出什麽事,看來你是無礙了。我是想多在你身邊待一段日子,萬一你有反複,還可以用古靈鐲幫幫你。


    但是皇命難違,我總是要回盛京一次的,而且這一次去盛京什麽時候能走還是未知數,要不你讓你阿父休書一封給齊盛帝,說讓你去盛京見見世麵之類的。


    反正盛京的神暝府邊,就有冰荒世子買下的宅子,這樣你住我旁邊,我也能觀察觀察你的情況。你看如何?”


    微生文眼中閃爍著光芒,“芒棘,是你邀請我去住你旁邊的哦。”


    “是咯。”芒棘點點頭,“若你在這裏出了事,等我知道再等我趕來,估計就見不到你,隻能見到你家小武了。”


    微生文一開心就笑得格外妖嬈,“好,等你回盛京後,半月之內,我就到。”


    離王尋找長生之法失敗,要離開莫爾庫山脈回盛京的那天,冰荒王和冰荒世子作為駐地這處的藩王還是來送行的。


    看著芒棘離開,想著半月後能便能與芒棘朝夕相處,微生文心情很好。


    突然,他的胸口一震,這樣強烈的異樣感他察覺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在人前笑容滿麵。


    直到盛京隊伍走遠,他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後慢慢的走到床榻上。


    他的右手終於撫上胸口,臉上卻漾出一抹妖嬈至極的詭譎笑容。


    “小武,原來我們是幽淨穀的後裔,而幽淨穀中從無法容忍雙生子,所以我死了。若我就那麽樣單純的死去該多好,可你卻讓我‘活’了過來,既如此,就讓我好好的活著。


    小武,你喜歡芒棘對嗎?其實若沒有她,我也許就能靜靜離開,可是現在,我也喜歡芒棘,比任何人都更喜歡她。所以小武,她是我的,而你,就安安靜靜的待在身體裏。


    我——不會讓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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