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生趕忙答道:“剛麵見領導從市行出來呢,有啥指示?”


    “我在你們營業室門口,你直接回來吧,我在車裏等著你呢。”徐小青竟然是略帶羞澀的聲音。


    往回趕的路上,陳海生思緒萬千,回味著剛才見到兩位領導的情形,關鍵時刻領導會主動出麵為自己開脫嗎?


    其實陳海生不知道,他被叫到檢察院配合工作的第一天,正好召開黨委會議,研究近期幾項重大支出,領導層就已經知道了他的消息,也都為他擔心。至於該采取什麽樣地行動,好比說行裏領導出麵,主動跟檢察院溝通一下,卻沒有人主動提出來,燕兵思考狀態,看著與會人員,最後看著徐國寶。


    徐國寶一開始沒有表態,燕兵一直看著他呢,隻好蜻蜓點水,“檢察院找人核實問題實屬正常,這也是檢察官辦案的一個基本流程,咱們現在還不了解陳海生行長是因為什麽被叫去問話,單位貿然出麵,會不會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疑呢?”


    說的確實有道理,燕兵也不好再說什麽,點點頭,“那就隨時關注吧。”


    會議臨近結束,蔣振東罕見舉手示意有話要講,看著燕兵,“按照規定,像陳海生行長這一級別的幹部,無故失聯4小時,人力資源部門需要給省行專門匯報的?”


    燕兵看著蔣振東,沒有急著說話,蔣振東又看徐國寶,徐國寶也沒有表態,但是都坐著沒有動彈,最終與會者目光都集中在燕兵臉上,燕兵心裏一陣膩歪,隱隱不快,這類問題完全可以會後單獨請示,沉思一會兒說了三個字:“等等吧。”


    不料蔣振東又跟進一句,“明天上班,就過了省行文件規定最後上報時限了?”


    燕兵開始懷疑蔣振東別有用心,心說剛提拔了行長助理就開始膨脹了,麵部表情平靜,強調了一句:“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請示。”


    陳海生被檢察院叫去問話,燕兵是最擔心的一個,雖說談不上多深的利益關係,但是畢竟是自己欣賞並一手提拔的幹部,自己能處理就不會上報省行。最終陳海生平安出來,又主動找他匯報了經過,也沒有牽扯到行裏行外任何人,倍感欣慰,欣慰陳海生得純真率性忠誠,心說,陳海生經受住了一次人生的曆練。


    在不久後的一次黨委擴大會議上,燕兵談到當前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時,盛讚陳海生,會議臨近結束,燕兵環顧眾人,提高了聲音,“……陳海生同誌,就經受住了人生得重大考驗。”


    蔣振東又感到了無限大的壓力。


    一路胡思亂想回到行裏,上了徐小青藍色的奧迪車,還沒有說話呢,徐小青一踩油門車子就衝了出去。


    徐小青沒說到哪裏去,陳海生也沒有開口問到哪裏去,車子漫無邊際地走著。以往開會什麽的,都是徐小青坐陳海生的車子,今天有些特殊,徐小青長發飄逸動作熟練地開著車,陳海生望著車窗外飛逝的風景,又感覺到了人身自由自在得可貴。


    徐小青拉著陳海生來到一處茶樓__“天福茗茶”,其實天福茶樓陳海生並不陌生,一家遍布全國的連鎖茶店,這一家卻是第一次來。徐小青要了一個中大的雅間,熟練的朝服務員揮揮手做個手勢,招呼陳海生坐在一側的三人沙發上。


    時間不長服務員端來兩杯清茶,又提來一大壺開水,放在兩個人麵前,關上門輕輕退了出去。


    嫩綠的龍井葉芽正在張開,茶杯嫋嫋地冒著水汽,這個時間喝茶早了些,北方人習慣下午飯後喝茶,整個茶樓靜悄悄的,雅間靜靜的,兩個人慢慢品著茗茶,都沒有開口說話。


    徐小青歎口氣,信任的目光看著陳海生,“昨天我就聽說了,裏麵的情形我曾經聽別人描述過,一個令人失去尊嚴的地方。不是每個人都能平安出來的,其實你也不用難過,近幾年咱們這行業是檢察院重點關照的對象,實話實說,基層行長這些年已經是一個高危險行業了,整天跟錢打交道,整天跟借錢的人打交道,常在河邊走,即使濕不了鞋,也難免不被濺起的浪花打濕褲腳,粘上幾粒沙土。我們行裏一段時間曾經隔三差五就有人被檢察院叫去問話,見怪不怪了,都當是中了六合彩了。”


    陳海生感謝徐小青地安慰,感激她心細如發,心裏一陣一陣激動不已。


    徐小青接著道:“但是我相信你,憑我對你的了解,你的性情和工作態度肯定沒有問題,一定能安全出來。首先你是一個為了工作能夠舍得出去的人,但是你不是一個貪心貪錢貪權的人,‘人之初,性本善’,你一直就保持著‘人之初’的狀態,純真率性坦誠卻又待人做事不設防。”


    說到這裏,看著陳海生清澈的眼睛,徐小青竟是少女般的有些羞澀。


    陳海生像喉嚨堵了棉絮,一句話也說不出,激動得不行,許久才緩緩地說道,“我回想了一下,這次經曆也不足為奇,但是改變影響了一些我對人生的看法和態度。檢察官對我特別照顧的理由之一,你肯定想象不到,是因為我在江北工作幾年,在同行業考評年年第一,客戶存款貸款發展都是最好最快的,對江北的貢獻是最大的,這反而成了被重點審查的理由了,我都開始懷疑努力工作,目地是為了什麽。”


    徐小青道:“隔行如隔山,也要理解檢察官們辦案的辛苦,據說他們跟咱們一樣,也是有著層層指標壓力,提拔首先要看辦案的數量和質量呢。”


    陳海生喝口茶,又主動為徐小青加些水,“還有,就是真有事情了,誰也幫不了你,隻有自己能救自己。”


    徐小青撲哧一笑,“這是《國際歌》的歌詞。”


    陳海生沒有笑,“人人都怕粘上魚腥味,就是古人提倡的明哲保身。自己沒有事,才是真的沒有事,可是誰也不能生活在真空裏,這個度的把握卻又是何其難啊?”


    徐小青道:“女人和男人的想法可能還不太一樣,我的底線就是不做違規留把柄的事,自己評估好後果嚴重程度,是否能承受得起。有時候領導安排的事情,要麽裝糊塗打哈哈,要麽就明確態度做不到。‘海納百川,無欲則剛,’可是我即做不到‘海納百川’,也做不到‘無欲則剛’,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陳海生看到徐小青也有些沉重,就關心地問道:“這麽長時間了,很少聽你談到家庭,冒昧地問一句,他是做什麽工作的?對你一定挺貼心吧?”


    沉悶了很長時間,徐小青無奈地笑著,“他父母和我的父母都是市管幹部,世人眼中的門當戶對吧,他大學畢業後給市長做了幾年秘書,就轉身到市政府名下的“天齊國際酒店”做了總經理,整天結交達官貴人高官富商,錢真是不少掙,我唯一自豪的就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


    陳海生聽不明白這段話的意思了,絕對不是自豪,也就沒有評論什麽,慢慢地品著茶,靜靜地望著她。


    徐小青一隻手端著茶杯,玩味著水中有規律排列著的茶葉,“其實在我懷孕待產那一年,他在外邊就有人了,那一短時間我幾近崩潰,抑鬱了很長時間,也思考了很長時間,父母的臉麵,家庭不算豐厚卻也是殷實的資產,孩子撫養歸屬……我要是提出離婚,以他玩世不恭的態度,很快就會同意離婚,也肯定很快就會再次結婚,我獨自撫養著帶著他的孩子,辛辛苦苦,很快就會成為黃臉婆,成為祥林嫂,他和‘她’共享我們經營幾年的成果,替我睡在他的旁邊,享受著陽光雨露……”


    說著話眼光轉向了窗外,又似乎在回憶著什麽。


    陳海生輕輕招手叫過服務員,又換了一杯清茶,親自放到徐小青麵前。


    “我就裝著啥事都不知道,他也知道我已經知道,也裝著不知道我已經知道,兩個人一進家門就開始演戲,一開始挺累的,時間長了演技提高了情節老套了,也分不出是演戲還是真的生活了……”


    喝完一杯茶,徐小青站起來,給兩個茶杯都加滿了水,沒有再坐回原位,而是挨著陳海生坐了下來,一隻手搭在了陳海生的手背上,身體靠近陳海生一點點,望著他沒有再說話。


    陳海生完全明白她心中的酸苦,悠然一種苦命人同在天涯的感覺,隻要自己再搭上一隻手,或者輕輕地把她擁在懷裏,兩個人的感情就會更進一步,也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是眼前卻又浮現出前幾天在檢察院門口,和妻子耿芬緊緊擁抱的情景,心靜如水,沒有采取進一步的動作,平靜地坐在徐小青旁邊。


    一會兒徐小青猛然站起身,走出了雅間來到了門外,陳海生連忙跟著出來,徐小青打開車門,沒有立即上車,看著他,“我很羨慕你的妻子,他有一位好丈夫,咱們是好朋友…”


    看著徐小青駕車離去,聽到徐小青誇自己是好丈夫,陳海生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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