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一身緞麵金絲錦袍,戴冠而執扇,白皙富態,但觀之眼神卻渙散而顯輕浮,而且瞳露紅絲,怎麽看怎麽像縱欲而致。


    他由上而下地掃了一遍二丫的小身板,越看卻越作疑心狀,且道,“坊間傳言,蘇府內上到小姐,下到婢女,無不是端莊秀麗,小家碧玉,怎麽瞧這丫頭,笨手粗鄙,觀之俗氣啊!”


    這人最後還哀歎了聲,顯然是失望之極。


    什麽?二丫聽後啞然。


    她雖平時大咧,可如此被人瞧著,卻還是第一次,且不說最後評論會是這樣,縱是一向腦筋大條的她,也開始低眉打量起自己的衣著了。


    端莊與俗氣的比較?這樣說來,她是後者罷。


    可說到此人的說法,倒是道出了坊間對於蘇家的一些傳言。所以,空穴來風,卻未必就不是事實。


    但是,說到二丫呢,她也不是如那人說的這樣不堪。隻是今天的任務特殊,加之她是偷溜出蘇家的,自然也就不可能穿那蘇家定製的丫鬟襖裙了。


    出門在外,總是簡易為上啊。更何況,此刻她身上穿的也不算差,隻是相對於那套無論從用料還是顏色上都頗為講究的丫鬟襖裙而言,她的這身漿洗過後,越發顯舊的短打衣褲,確實愈加襯得二丫本就瘦小的身材越顯幹扁起來。


    況且就這傳言中的蘇家婢女,顯然說得是蘇家主子們身旁的大丫鬟,或者可以說是那些眼高於頂,從小生活在蘇家庇蔭下的家生子們,而當中的代表,從莞玉身上便可見一斑。


    而且蘇家曆來,都是善待家仆出了名的望族。蘇家的主子們對自己的房中人,從來護短。所以說像這些在蘇家有一定地位的大丫鬟和手握小勢的家生子們,她們通常都隻幹些輕活,比如說服侍主子的吃穿用度,或者時不時地外出采買,因此,那人說的某些蘇家長的稍有姿色的婢女,應就是說的這些人了。


    而顯然這些人中,就不包括像二丫這類,出生窮苦,半途而來,隻是服侍那如表小姐這樣外戚的三等小丫頭咯。


    因此,空穴來風中的空穴,可見便是從這些街道巷尾的綢莊、胭脂鋪、銀樓裏傳出的。因為顯然,這些大丫鬟和家生子婢女們都因常要遵循主子們之令而出來采買,於是光顧這些個專做後宅生意的鋪子,也定是一回深二回熟了。


    可傳言顯然不完整,而且還很可能有遺漏,比如說諸如二丫這類的...


    如此,眾人一見這蘇家丫頭如此這般,就再沒有過多的浮想聯翩了,而且你說就段公子這樣的人物,還真看得上那樣的丫頭片子,又不是什麽佳人,也就肯定做不了紅袖添香之事咯。


    因此,大夥都自動忽略了這個小插曲,很快的又轉到了來此目的的正事上。


    “段公子,關於那個,可否借一步說話。”


    不管那些穿著華麗的商戶如何殷勤寒暄,這時,一年齡稍長,衣著平素的人擠出了眾人堆,準備向這顯然是大夥目標的翩翩玉郎作揖。


    “呀,那不是阮大管家麽?怎麽他家也要來搶這筆生意?真是不自量力了,難道還想著能以一博大,起死回生麽?”


    “就是,也不看他家的鹽是什麽貨色!”


    “哎...也不怪他,阮老爺死了,留下孤兒寡母的,那阮小少爺,才六歲....你說,那阮家如今還未崩塌,還不是因有這麽一個忠仆?”


    大家壓著聲音講話,但你一言我一語的,想說不給旁人聽到也難,但是,這顯然沒有影響到那被稱為阮大管家的中年人。


    “段公子,我阮府的信譽,您可以在江南隨便打聽...縱是,縱是貨色不好,稍次些,可我們願意低價出售,真的,價格好商量呀。”


    阮大管家話語中透露著無奈與誠懇,雖是他主人家遭難,但是他家三代皆是阮家的仆從,且主人家待他們甚好,所以棄主亂終的事情,他是堅決不會做的,況且是在這老爺不在的時期,所以,當打聽到京城有位皇商段公子要來采買鹽,他倒是準備一試,想著如果事情能辦成當然好,但是如若事情不能辦成,他估計那天來的應有不少鹽商,自己露下臉,或許有其他機遇也不一定!


    他等待著,卻等來一抹淡笑,“阮氏鹽,產自淮北,以量少粒精著稱。”


    “是..是...段公子果然是個行家。”阮大管家一聽麵前之人寥寥數語便道出了阮家鹽的特點,心中雖稍有駭然,但想著這段氏可是皇商,而這些也算不得什麽秘密,所以便立刻附和稱是。


    “你們的供貨主原是淮南的杜家商行...但是,在一次調運中,卻鹽沉入水,雖勉強撈上,數量也對,但克重卻輕了,鹽入水則釋,原也不能怪你們,但是杜家商行卻以此而拒收,從此,你們阮氏鹽便在這一行內一崛不振。”


    “是...”阮大管家聽後哽咽,談起那段日子,確實是阮氏落於人後的開始。


    “阮管家以為我段氏如何?”


    “段氏商行為京城皇商,自是一方杜氏不能相比的。”


    “既如此,這...便是段某的答案。”


    於是,風起,而聲息。人群側目,雖不是對這答案多麽出乎意料,隻是沒想到的是,雖觀這段公子年紀尚輕,卻沒想到竟是深諳這商場取舍之道的人。


    而一方商行杜氏的做法,雖說從外行人看來那是太過冷血而無情,但是於內行人或者說是同是鹽商的人來看,杜氏如此作為也未嚐不對,因為有時候就算擔了那好人的虛名,可卻著實損害了自家的利益,如此一對比,想來,同樣是遇到這樣的事情上,不止是杜氏這些小商行,就是段氏這樣的大商戶,也會同樣這樣做的。


    商人重利,本就沒什麽不對啊!


    所以,阮大管家聽後,雖心中早做了準備,但如此被拒,卻還是甚為苦澀,但他麵色依然保持坦然,而且在禮節上做到不卑不抗,於是,他一個作揖後,便道,“老朽明白了,打擾公子了。”


    說完後,他步履蹣跚地轉身而去。


    而一旁,本來從開始到現在都充當著透明空氣的二丫卻著實怒了。


    她因離的近,倒也把這段公子與那阮大管家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雖最後沒有明白這段公子的什麽答案,可觀察那阮大管家落寞而去,是人都應該了解那是因為被拒絕的緣故吧?


    從一開始的山頂,落到了此刻的山角旮旯處。二丫對於這段公子的感覺,就似乎隻能用以上一句話概括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長得人模人樣的,怎麽都是一副德行。二公子如此,這姓段的也如此。怪不得啊...有那咳嗽的病症...大概是想賺銀子想瘋了罷,看這連身子都不顧了!


    二丫昵著這翩翩玉郎的側臉,就隻差沒“嘖嘖”出聲。


    而似感應到二丫的“灼灼”目光,被稱為段公子的頎長身子,突然微微側身。


    “各位對於我們段氏的厚愛,著實讓段某感激,可是更因如此,段氏更不能做這不守信義之事,至於這采買合作的事宜,段氏已早與蘇府的蘇三老爺有約在先。”


    也就是說,這賺銀子的機會被蘇府截足先登了。可這蘇三老爺以往都是隻做那字畫古董的生意的?怎麽也涉獵起商鹽了?


    怪不得有蘇府婢女在,想是這不起眼的丫頭是做那遞訊傳言的事情咯。


    眾人瞬間恍然大悟,於是,便陸續有人作揖拱手離別。


    而此刻的二丫眼前隻仿佛出現了一個大字,那就是...坑!這不是坑是什麽?什麽蘇三老爺?這怎麽又涉及到蘇府了呢?


    二丫隻想撓撓額發,這是每當她腦子混亂的時候,便想做的一個慣性動作。


    可沒撓一會兒,就在這眼前視線一片開闊,顯然是眾人都離開之際,那被稱為段公子的人又說話了。可他不說還好,一說話,二丫竟更想抓撓,但不是撓頭發,而是撓胸口,因為那段公子竟然是輕嚅唇瓣,道了句,“有趣...”


    作者話:最近天氣變冷了,小夥伴們注意身體哦。好想要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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