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顧洪在修書一封給蘇景之時,蘇景正陷入兩難境地。


    蘇景在京,仕途走的頗為坦蕩。他如今的官職仍為三品,是為戶部右侍郎。


    戶部在朝廷,執掌賦役實征。而蘇景的頂頭上司乃是戶部尚書譚製中。譚製中是個頗為圓滑的人,對待自己相熟的人,尤其是下屬,也是有利則群,不利則避的處事之道。


    那天,聖上追究一批軍餉的去路,要勒令戶部徹查。兵部郎中楊殊是譚製中的大舅子,而這批軍餉其實是被一層層分撥而去了,而收入囊中最多的就是這楊殊。


    朝廷為避嫌,既叫蘇景當這徹查主事,於是乎,一時間,那譚製中就忙著為蘇景“接風洗塵”了起來。“仲卿啊,你知道我家那母老虎最最厲害了,這次你可要幫幫我啊!”譚製中親熱地直呼蘇景的字,且還不忘屈身倒酒。


    而蘇景一聽,隨即明白,而這譚製中與楊殊的關係,他也是一早便知。隻是,他蘇家人在朝廷,可不僅他一人,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且自己的父親蘇老太爺做官以來一直都廉潔奉公的,不然也不可能至今可以榮歸故裏。


    可是這譚製中,如今的官途前景還似不錯,他蘇景不想做那汙點之人,可又不想過早得罪於他,於是蘇景兩難了。


    而譚製中此人似不善罷甘休,“其實不瞞你說,這事呢,那小子確實有錯,但是啊,也好辦不是...你隻要把這田賦一收,不就有銀子了麽?”這聲音越來越低,使得蘇景聽得出了冷汗。這是要用田賦來填補軍餉麽?


    “田賦?不是已經收過了麽?大人,這田賦可不能重複征收啊!”


    “哎...這怎麽叫重複征收呢!那批商賈擁有良田何止萬畝,這是他們‘自願’捐獻給朝廷的!”譚製中笑得頗有深意,他用酒杯與蘇景的酒杯一碰,後又咀上了一口。


    “這...不可,不可。”蘇景因知道其中利害,因此忙拒絕道。


    可那邊譚製中卻不高興了。他道,“仲卿,從來左為尊,而你尚且還隻是右侍郎...你就不想更進一步麽?”


    蘇景執起酒杯,抬頭,想了想,又放下,終是堅定道,“大人,卑職隻能是奉公辦事了。”


    “哼,我且話說到這,你自己好生想想吧。”譚製中一聽,覺得蘇景這人不知好歹,於是也就不再演那親熱的戲,隻厲聲道後,便起身離開。


    蘇景自譚製中走後,一人仍坐在閣樓內,他從前也不是沒有遇過這等事,但作為主事的卻是頭一回,難道真如那譚製中所言,填補這批銀子,便就一切相安無事了麽?


    談何容易,蘇景迎頭喝完一杯悶酒後,也想付了銀子離開,可那愣頭小二卻道,“客官,那邊有人幫您付了。”


    蘇景奇怪,隻道,“是誰?”


    愣頭小二指了指靠窗而坐的一名公子說道,“就是那位公子。”而如果二丫在此,咋一看便以為又是那段鳳染...但是,不可能啊,段鳳染可是在江南,如何又會出現在京城呢!


    不過那人與段鳳染確實有幾分相似,隻是年紀看起來比之段鳳染要大。


    “這位公子,蘇某應該不認識你吧?”蘇景見那人起身作揖,於是也回敬道。


    “蘇大人,鳳舉逾矩了。”


    “鳳舉?公子姓段?”蘇景一聽此名,便心中有了初步的猜測。


    “是,某姓段,段鳳舉見過大人。”道出名諱後,段鳳舉便再次向蘇景作揖。


    哦...皇商段氏麽?蘇景聽過這段氏,因為是商賈的關係,所以倒是與他現在所做的職務有直接或間接的聯係。


    “公子這銀子恐怕不是白給罷?”蘇景本是心中不愉,此時見這段鳳舉,便想著怕又是求那職務之便吧。


    “蘇大人不必想的過多,鳳舉隻是聊表謝意之情。”


    “謝我?這又是如何說起?”蘇景本想把銀子還與段鳳舉,可不料,卻聽到什麽謝意。


    “我的二弟如今在江南,與大人您的三弟相熟。”


    “季卿?”蘇景知道蘇?n在做些鋪麵營生,可與段氏來往卻是不知。


    “不如,就讓鳳舉幫大人吧。”段鳳舉眼神隱晦,他心道,自己那弟弟竟然會跑到江南去了,可是,這隻是徒勞而已,如今段氏是誰的天下,眾人一看便知,他是嫡子又如何,一個久病之人,怕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吧!


    不過也怪那老頭子死的不明不白,什麽事都沒交代就走了,哼...所以當他聽到,這需要銀子的是蘇景的時候,他便覺得機會來了。


    “蘇某不知公子可以幫我什麽?”蘇景知道這段鳳舉的意思,隻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可用其他來路不明的銀子來填補那軍餉之漏。


    “蘇大人不想用銀子,那以物補物又待如何呢?”


    “什麽?”蘇景吃驚,這軍餉不單止是銀兩,而更多的是那銀兩換來的軍用糧草。這段鳳舉好大的口氣,竟然連這個都能弄來!


    “大人明鑒,我這些糧草並非來路不明...且那出處與楊大人的是一致的...”


    “這...”蘇景在最初的訝異之下,心中終是動搖了。


    段鳳舉見狀又道,“我不求大人別的,隻望大人能讓江南的族人對我二弟‘好些’便是了!”


    這時的蘇景本是起身欲走,但爾後又在段鳳舉步步為營地攻心之下,竟重又坐下來手執酒杯,似在暗自斟酌。


    “大人覺得如何?”


    蘇景眉眼直盯段鳳舉,緩緩執那酒杯,靠近自己的薄唇間,那酒沿著喉嚨汩汩而下,終於一口飲盡。


    而在江南蘇家,此時已是夜色降臨。


    為迎接這一京城貴客,整個蘇家上下,真的是燈籠高掛,張燈結彩。


    老夫人殷氏隻遵循這信中所說的,要好生款待這段鳳染,她不單止把那悅來樓的掌勺請來了,連那有名的戲班子都一並請到了蘇家。


    “喂,姑娘,你掉了東西。”二丫被阿水趕著來到這宴堂,可轉彎過拱門的時候,卻迎麵來了位臉上畫著臉譜的女子。


    怕是戲班子的人吧,可為什麽,這隨身帶的是匕首呢?來防身用的?


    二丫不解,但如果據那說書人所說的,戲班子裏有很多也是走江湖的,江湖女子走南闖北的,隨身帶著刀劍也不奇怪吧。


    “謝小姐。”那女子瘦小,但手腕有力,隻見她從二丫手中一把抽出那匕首,便不急不緩地離開了。


    “這人怎麽這樣粗魯,小姐你沒事吧?”阿水見二丫手背已然瘀青了一小塊,於是便埋怨起那戲班女子。


    “沒事...”二丫回道。


    隻是為什麽她有種不好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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