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昨夜下了一整晚的雪總算是消停了,從睡夢中醒來的姬舞絲毫感覺不到冷,厚厚的棉被上散發著安甯語熟悉的味道,就好像那人一直都在她身邊陪伴。昨夜沒有被驚醒,夢裏隻有她和安甯語讓人如此安詳。


    正當姬舞不舍的掀開被子想要找尋那人的足跡,一早候著的丫鬟陸續端來了洗漱用的物品走了進來,刻意保持往日的有條不絮,但言行還是透露著焦急,“郡主,你可醒了。讓我們替你洗漱,再不出門怕是要晚了。”


    “晚了,”


    “郡主忘了,今天可是二爺和你一同回京提親的大日子,為了這件事府裏開始忙翻天了。二爺就在大堂外等你,說什麽也不讓我們把你叫醒,才耽擱到現在。”平日裏姬舞就沒什麽架子,所以丫鬟也口無遮攔的開起玩笑來,“郡主還沒進門,二爺就那麽疼惜,日後進了門可不了得。”


    如果沒有記錯,昨夜姬舞好像坦白了一些事,一些足以讓安甯語悔婚的事。能讓安甯語堅持娶無法給予對方閨房之樂的人,除了之前那可笑的條約之外,姬舞想不到有任何的理由。究竟到底應該高興還是難過。顯然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接下來她都糾結在這問題上,如木偶一般被伺候的丫鬟支配洗漱更衣。最後在下人的擁護下來到了大堂。


    而安甯語一如既往的端坐在了堂上,不過是十幾歲孩童卻沒有絲毫稚氣,散發著威嚴的氣息。今日一身冰藍色長袍上繡有剔透的晶石畫龍點睛,羊脂白玉雕刻精細的腰帶,束發上的簡潔的玉簪讓她看起來伶俐清秀,利落又不失奢華,難怪揚州城內的女子,無論婚否一聽說她將要成親的消息都淚灑當場,頓時姬舞成為了城裏女子的公敵。


    換做以前的姬舞又豈會將那些庸姿俗粉放在眼裏,可惜今時不同往日,或許在安甯語眼裏她頂多是一件漂亮的擺設。看來那一場傷害奪走的東西遠遠比想象中要多,隨時讓姬舞一蹶不振。


    眼看被送過來的姬舞雙目無神若有所思的樣子,安甯語於是走了過去問,“昨晚睡得可好?”


    如果眼前的一切是夢,姬舞願意一輩子都不要醒來,輕輕的回了一句,“嗯。”她不想打破想在的美好,即使如履薄冰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刻,也不追問安甯語的原因,或許她已經知道結果。


    “那就好,我們還是趕緊出發,若是天黑之前趕不到下一個落腳的地方,免不了要在郊外露宿一晚。”說完安甯語獨自往前跨了一步後停下來,猶豫了一會回過頭牽上姬舞的手一同往外走。


    接下來的日子要利用這可憐的女子並不是安甯語所期待的,如果可以讓她選著一定不會這樣做。她明白也能感受到姬舞對她炙熱的愛,卻無法回應,畢竟曾經她也深愛著某人,卻改變不了被拋棄的結果。設身處地讓安甯語對姬舞更多了幾分的憐惜之情,如果當初墨倪也能不那麽冷漠,如今也不用那麽痛苦。


    在姬舞身上讓安甯語看到了自己同時也看到了墨倪的影子,或許諸多因素影響了她的判斷和情感。


    在此之前安泰一事影響著整個安府,但凡安家子嗣都很少離開揚州城,就是擔心噩夢會重滔覆轍,要知道這些年來對安家虎視眈眈的人可不在少數,所謂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


    所以陪同的隊伍前所未有的龐大,,前麵是馬隊和帶到護衛,中間是三輛豪華的馬車分別提供給安甯語和姬舞,餘下一輛空置名符其實的空城計達到混淆的目的。後麵尾隨的就是儀仗,包括提親的物品還有媒婆隨從等一幹人。


    話說這是安甯語頭一次出遠門,她還是蠻期待這次旅途,至少可以暫時離開一個讓她快要窒息的地方。到底外麵何有不一樣,吸引墨倪不顧一切的向往。


    “布朗,此行若順利也要花上一頭半個月,你就留在府上打點報。”兩人心知肚明這次除了提親之外,安甯語肩負一個重要的任務便是要替姬俞鏟除世子姬康,暫且不計算來回路程花費的時間,恐怕安甯語要在王府逗留一段時日。


    “不如我還是一同前往,你一個人上路我還是放心不下。”即便府裏最好的護衛都差不多出動了,不過畢竟假手於人還是讓布朗未能安心。特別知道了安甯語是女子後,萌生前所未有的保護欲。


    何況昨夜葉霏的一席話,還是讓布朗擔心安甯語一路的安危,若是董明生真的有同黨,而這人又非常熟悉安府,對安甯語無疑是一個致命的要挾。他還在猶豫是否要將此事匯報,最不願意便是隱瞞,可是安甯語能否接受她並非安泰的親骨肉一事。這些年來布朗對安甯語所做的一切看在眼裏,她是那麽努力想要贏得羅蘭的認可,她對親情的渴望遠比一般人要深遠。


    “我說了你留下來。”換做往常布朗一定不會忤逆她的決定,今日的他態度顯然有些不一樣。


    “是。”最後布朗還是決定暫時保密,待安甯語離開的這段時間查清真相,將隱藏在幕後的人揪出來。


    “董府裏的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安甯語湊到布朗耳邊,“找人把他們都處理掉。”


    “是。”布朗點了點頭,他感覺以前冷漠的安甯語又回來了,之前納蘭夢所做的一切都白費。


    眼看幾個丫鬟攙扶姬舞將其扶上了馬車之後,安甯語也打算轉身上前一輛馬車,此時姬舞撩開了窗簾布說,“甯語,能和我坐一輛馬車嗎?”


    不知道哪裏冒出的媒婆子嬉皮笑臉的勸阻,“郡主尚未過門,同乘於理不合,畢竟你和少爺都是有身份的人,遭人話柄就不太好了。”說白了名門閨秀重在清白聲譽,若沒成親便和其他男子通車不免會招惹閑言碎語。


    看著姬舞一臉失望的樣子,安甯語走到馬車前命人把椅子重新搬了過來。


    “少爺,萬萬不能壞了規矩,這郡主的馬車上不得。”後麵趕來的幾個媒婆也按耐不住,又不敢上前攔唯有跪在冰冷的雪地裏勸安甯語。


    “你們管我?”儀仗和媒婆都是管家一手包辦,在此之前安甯語並不知道成親還有那麽多的規矩,最受不了那些老婆子在身邊指手畫腳。


    “少爺……”早聽說安甯語雷厲風行的名聲,要不是這趟婚事可是全國矚目,若有差池可招致恥笑難再這行立足,不然給她們膽也絕對不會出言攔下安甯語。


    隻見安甯語不耐煩的望著她們皺了皺眉頭,緊接著她們統統閉嘴鴉雀無聲,臉都快貼到雪地上不敢直視對方。虧欠之情已經影響到安甯語的判決,在麵對姬舞往往難以做出理智的抉擇。而這種矛盾的感覺卻讓姬舞糾結,忽冷忽熱忽近忽遠讓她感覺不到安全。


    所幸到了今早雪就停了,縱然如此地麵還是堆積著厚厚的積雪,隊伍走過的地方都留下深深的足跡。


    馬車十分寬大,中間放置著暖爐讓車裏顯得十分暖和,伺候姬舞的兩個貼身丫鬟幫安甯語脫下了身上的披風,折疊好放一邊後便開始在爐上煮茶。茶香很快隨著霧化的蒸汽蔓延開來,車上的安甯語偶爾會撩起窗簾看街外,發現隊伍出了城門之後有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感。


    “甯語,你看起來很高興。”姬舞端起了一杯清茶遞給了安甯語,還是捕捉到她臉部表情微妙的變化。在府裏的安甯語嚴肅讓人難以親近的冷酷,但此刻眼前的安甯語則像一個稚氣的孩子,看到新鮮奇特的東西流露出本該有的情緒。


    不舍的放下簾子的安甯語接過了茶杯說,“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揚州,這種感覺很奇妙。”


    雖說身為女子也尚且陪同父王到過其他地方,縱然沒想過安甯語從未踏出揚州城,讓她不得不聯想到安泰之死,如果當年他沒有遭到劫難,安甯語也不必一個人撐起整個安府那麽辛苦。被剝奪的何止是童年,還有來之爹爹的關愛之情。


    “如果你願意,以後無論想去那裏我都想要陪著你。”如果這番話從墨倪嘴裏說出來,安甯語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可惜姬舞終究不是墨倪,望著她安甯語到最後還是沉默不語。


    天慢慢的變黑,擔心顛簸隊伍行走的速度並不快,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於是決定在路旁的一片平地上安營紮寨露宿一宿。很快雪地上架起了帳篷,還有找來了柴枝燃起了火堆。坐了半天的安甯語扶著姬舞下了馬車,星星點綴著黑夜讓夜晚並不孤獨。


    吃過晚膳後大部分人都回到各自的帳篷歇息,唯獨安甯語還安靜的坐在火堆旁凝視著火光發呆,突然掛起了一陣寒風幾度差點把火把吹熄,一瞬間讓四周陷進黑暗,等風過後火又再度燃燒而且比之前要旺盛,就這樣周而複始的好幾回最後火還是被吹滅了。


    在趕來的護衛重新把火點著之前,黑暗和寒冷交織讓人恐懼,重現燃氣的火顯得格格不入。這時候姬舞走了過來,將四周的護衛遣退到十步之外,坐下來望著安甯語,火光映照在她毫無表情的臉上讓姬舞內心忍不住呐喊,‘為何你總那麽讓人無法捉摸?到底你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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