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裳女子三縱五躍,繞過春江院的中樓與西樓,最終停在瓊玉園的北牆之下。經過一番活動,唐非醒了酒,不像方才那般唐突,不動聲色地一直尾隨至此,見紅裳女子仰望著高高的青牆,大有一躍而入的意圖,唐非不禁暗自發笑:搶什麽搶?咱們這不是一路麽?


    紅裳女子站在牆下忖了忖,終於提氣一躍――然,人升至半空,腳踝卻忽然被什麽東西牢牢套住,給生生拽了下來,“噗”地一聲,跌進一個姹紫嫣紅的錦袍之中。


    “嘻,美人兒!”


    酒氣撲麵而來,一雙火熱的胳膊,如花蟒一般將她纏住。


    十分不幸,紅裳女子遭遇了“摟摟抱抱親親”,但她想不明白,方才那個醉醺醺的男子怎麽會毫無征兆地冒出來。口裏罵道:“放開你的豬手!”


    唐非見女子動怒,半露的麵頰飛上紅暈,感到十分愧疚,忙把她放在地上,好聲好氣道:“敢問姑娘是小偷麽?”


    紅裳女子微微一驚,道:“當然不是。”


    “那你的眼睛怎會那樣好看,難道不是偷了星星鑲在眼眶裏?”


    紅裳女子立刻明白了,手指他的鼻子:“唔,原來你是淫賊啊。”


    唐非堅決否認:“是賊不假,卻絕非淫賊。我很認真的!”


    紅裳女子雙眼彎彎,閃著星光,嬌聲問道:“那你想看看我的容貌麽?”


    唐非流著哈喇子,頻頻點頭:“想、想!”


    紅裳女子把臉一揚,道:“你自己揭開看。”


    唐非從未見過如此爽快的女子,把雙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樂不可支地伸過去,小心翼翼揭下她的麵紗。


    她的臉蛋白皙剔透,鼻子小巧玲瓏,以上,皆為極品,然則,奇觀卻在鼻端之下,頗有辟邪驅鬼之功效,把唐非驚得險些魂飛魄散,猛吸一口氣:“乖乖,好雄渾的一張大口!”動作麻利地將麵紗重新給她戴好,強壓著內心的澎湃,穩聲道:“我想,姑娘原本必是麗質天成,後來被醜惡的妖魔嫉妒了,所、所以……呃……”


    “你不用編得這麽辛苦,這張‘雄渾’的大口,本姑娘中意得很。”紅裳女子截斷他的話,意味深長地笑道。


    唐非一臉惋惜,悵然轉過身去:“姑娘,唐非會永遠銘記你那雙星星一樣的眼睛。”足底一提,沒了。


    與此同時,映雪閣中。


    因為何其殊還未到,錦瑟所說的另外兩個人也沒出現,她等得不耐煩,便請雪千尋作畫給她看,叫丹墨在一旁研墨。這時候,雪千尋的畫即將畫好了,錦瑟卻忽然沒了興致,不知從哪拿出一枚白玉碎片,在雪千尋麵前晃了晃,道:“為什麽不給拚起來?等見麵了再還給她,反正她那麽喜歡遮遮掩掩。”


    雪千尋急忙將那枚碎片搶走,惱道:“你又亂碰我的東西!到底用了什麽妖法,什麽都能被你找到。”她至今還奇怪,錦瑟居然能發現她秘密設在牆上的暗格,並且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三顆夜明珠放在裏麵。


    錦瑟得意地笑道:“因為你的屋子有我的許多朋友。”說著,將長長的指甲在桌麵上輕輕一彈,立刻從床底下遊出兩條小青蛇。


    “你們見過麵的,小千,小尋。”錦瑟微微咳嗽,介紹道。


    “你監視我?”雪千尋生氣道。


    錦瑟苦笑:“有必要麽?你那點小心思,隻看眼睛便全知道了。比如――”錦瑟低頭望著那副墨跡未幹的烏雕圖,道:“烏雅是女的,你幹嗎畫這麽凶?”然後饒有興致地玩味雪千尋驚詫的眼神,道:“怎麽不連人也畫上?”


    雪千尋丟下鬥筆,道:“討厭你自以為是的樣子,好像什麽都懂。――不過,你怎麽知道它的名字?”


    “西風的雕是我送的,那名字也是我取的,怎會不知?”錦瑟輕易便把逍遙神教大祭司西風的名字道出來。


    “哢嚓”一聲,丹墨把研缽裏一塊孔雀石碾得粉碎。雪千尋道:“我說了不用石綠,你弄它做什麽?”轉而又望向錦瑟,示意她不可亂說話。


    錦瑟笑道:“丹墨跟隨你那麽久了,這孩子最是沉默老實,你何必避她?”


    說話間,外麵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錦瑟眉梢一揚:“可算來了。”


    丹墨開門,進來一個紅裳女子,看見雪千尋也在場,微微一驚。


    錦瑟吩咐丹墨退去,小銀狐便也順著打開的門縫同丹墨一道溜了出去。


    紅裳女子拾了一個椅子坐下,瞧了一眼雪千尋,對錦瑟道:“她是誰?”


    錦瑟笑道:“我們春江院的花魁姑娘。”


    紅裳女子冷哼一聲:“青樓姑娘可不該染指殺人的技藝。”


    雪千尋怒氣往上衝,冷冷道:“錦瑟,這火紅的一團東西是什麽?”


    錦瑟從容微笑:“我們逍遙神教的南方護法朱雀。”


    “‘你們’逍遙神教?”雪千尋大為吃驚。


    錦瑟笑嘻嘻:“逍遙神教的南方護法原本是我,後來才讓給她玩。”


    朱雀聽了十分不悅,恨恨望著錦瑟,錦瑟不等她發作,便問道:“你怎麽遲到了?而且臉色那麽難看。”


    朱雀餘氣未消,道:“方才遇上了一個瘋子。”轉而又道:“可是莊王也未到!”


    話音剛落,便聽何其殊沉聲道:“誰說本王未到?”


    何其殊穿了一身便衣,還戴著貂皮棉帽,似乎是不想惹人注意。朱雀急忙起身,躬身施禮。雪千尋見到何其殊,略微有些慌亂,隻是臉上不動聲色,如往常般與他招呼。


    錦瑟見何其殊左臉頰有些泛紅,便道:“王爺,您可好?”


    何其殊皺了皺眉,道:“正走著,前方忽然衝過來一個花花綠綠的家夥,不知被什麽驚了,魂飛喪膽地直撞到我身上。”說著,下意識地蹭了蹭自己火辣辣的麵頰。


    朱雀不由得長吸一口氣。錦瑟和雪千尋聽了,忍俊不禁。何其殊雖貴為親王,卻並不為這點窘事介懷,打開折扇,也微微笑了笑。接著,他望向雪千尋,眼睛裏忽然有鷹隼般的冷光:“你是誰?”


    雪千尋微微一顫,道:“春江院的琴師。”


    “青樓的琴師不該彈出那樣的琴。你想殺本王麽?”


    雪千尋望了錦瑟一眼,見她無動於衷,道:“倘若王爺堅信如此,雪千尋無話可說。”


    錦瑟道:“雪千尋的衝動和任性,王爺不是比誰都清楚麽?”


    何其殊側過臉來:“哦?”


    錦瑟道:“王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力捧如花而戲弄雪千尋,以她那種狹窄的心胸,一時糊塗也在情理之中。”


    何其殊冷笑:“雪千尋心胸狹窄?本王倒是以為她心胸寬容得過了頭。”


    錦瑟笑了:“越是表麵不動聲色的,內心越是決絕,您問她自己,如果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會怎麽樣。”


    何其殊望向雪千尋。


    雪千尋雖不知錦瑟是何用意,但此時此刻也隻能相信她,配合她,於是微微垂下頭,按照錦瑟先前教給她說的,低低道:“對自己喜歡的人,得不到,便殺掉。”


    何其殊倒吸一口涼氣,跌回椅子:為什麽?雪千尋會說出如此熟悉的一句話?!


    如錦瑟所料,這樣的回答,反而得到何其殊的諒解,“得不到,便殺掉”,這六個字恰如一味能夠治愈深入膏肓的頑疾的猛藥,仿佛無比驚險,實則恰如其分地解開了何其殊的心結。


    何其殊望著雪千尋美麗的眼睛,心底裏最柔軟的部分被灼熱,自己的目光也不由得流露出溫情的味道。但城府極深的莊王依然十分警覺,柔聲問:“那麽你的傀儡術……”


    “是我教她的。”錦瑟不緊不慢道。


    “是你,錦瑟?!”朱雀不禁驚呼。


    傀儡術屬暗武係武功,是一門令無數一流高手都望塵莫及的頂級武學。第四代“江湖筆”的筆記中有記載:傀儡師最早見於南方武林,有史以來,功成者卻寥寥無幾。因為修習傀儡術,沒有三十年的功力,不僅往往連小成也無,甚至可能死在自己營造的魔音之中。


    “錦瑟,當本王得知你是名馴獸師的時候,委實很驚喜,但如果說你也精通傀儡術的話,會讓我懷疑你比西風更強,而你多年的韜光養晦,則要令本王感到惶恐了。”何其殊麵帶笑意,半開玩笑地道。


    錦瑟忙笑著搖頭:“豈敢說是精通,簡直連皮毛也算不上。隻因禦人的傀儡術與禦獸的馴獸術同屬暗武係武功,其武學理論多有相融之處,錦瑟才會略知一二。”


    何其殊道:“那你知不知道,傳授一個毫無內功的人以傀儡術,有多危險?你想殺了本王的千尋麽?”


    錦瑟一副愧疚神色:“這的確是錦瑟的錯,因為一時得意,便把傀儡術最基本的理論說給她聽,同時,也無非是想在她麵前炫耀一下我也會彈琴而已。誰知她聰明絕頂,單憑自己鑽研就能達到這種地步。呼,昨晚真是嚇死錦瑟了……”


    ――有一句話她說的倒不假,雪千尋的《十三象》的確是獨自鑽研的成果。


    雪千尋心領神會地順著錦瑟的意思,接口道:“錦瑟有時太可惡,別人精通的,她偏要炫耀自己也能,所以我就想證明給她看,她所精通的‘禦之道’,我自己也參悟得。史上出現的第一位傀儡師,哪裏有師父來教的?”


    “嗯。千尋的聰明才智絕非常人可比,而且本王也聽說過,傀儡師大多首先精通一門樂器。”雪千尋在各個方麵,尤其是與藝術相關的領域,都表現出超凡的天賦,何其殊原就喜愛有才華的女子,因此,對錦瑟這一席話十分相信。


    雪千尋道:“請王爺切莫責備錦瑟,她是無心的。”


    何其殊悠然一笑:“那當然。不過,女人家,熟於琴棋書畫自然是好事,但你沒有內功根底,切不可因一時好奇和逞強,誤入魔道,傷了身體。瞧你昨天被反噬的,小臉煞白,不省人事。”


    何其殊的眼光流露出脈脈的溫情,令雪千尋不禁一怔,不敢與之對視。


    ――也許,何其殊對她的疼惜,是真心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雪傾城GL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暴走遊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暴走遊魂並收藏風雪傾城GL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