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霸道的冷,漆黑的冷。那是西風所釋放的冷。這冰寒徹骨的威懾力量,具有極強勢的壓迫感,令身處其中的人們喪失抵抗能力。


    身處威懾範疇之外的滄浪紅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籠罩全心。她早知道,夙沙一族和滄浪氏一樣,比尋常人的七魄多有兩魄,分別為乾魄和坤魄,這兩魄影響著人身海底輪、太陽輪、臍輪、心輪、喉輪、眉心輪、頂輪七個能量場,使其產生靈子態的生命元波。這兩魄越是強大,產生的靈子越多,甚或聽說有一種人,乾坤兩魄強悍至極,以致體內完全沒有真氣,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靈子。正是這與眾不同的靈體質,賦予了這些特殊種族某種超級能力。在小終結海範圍之內,這種超能力受到鎮壓結界的壓製處於沉寂狀態。衝出結界之後,被解放的乾坤兩魄將激發超能力的覺醒,譬如滄浪紅的觀魂能力。


    然而,滄浪紅平生未見過西風這樣的人!


    滄浪紅憑借家傳的航海技術,多次渡過小終結海,曆時數年才喚起超能力的複蘇,饒是如此,這一次衝出結界後也是用了近一個時辰才勉強開啟“觀魂眼”。她幾乎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西風這樣的人,第一次來到結界之外,龍魄就能迅速覺醒,而且,這罕見的“威懾”力量如怒海狂瀾一般傾瀉。海霸天心這間密室皆為堅石所壘,而西風隻用殺氣便將這個密室動搖。


    燕、張、甘、趙四人為喚魂陣護陣之時就損耗了大量內力,這時候突然遭遇西風的威懾,瞬間便被擊垮,心智迷蒙不能作為。滄浪紅雖未被西風攻擊,然而她本就不是攻擊係武者,而喚魂的過程中她早已筋疲力盡,連站都站立不起。隻有星海重整旗鼓之後,可勉強抵擋西風的殺氣,維持神智的清醒。


    星海嘶吼:“西風,你快停下,若將岩石震塌,你自己也必死無疑!”


    西風眼神空茫,隻有駭人的殺意。


    滄浪紅恍然大悟,驚叫道:“不好,她暴走了!自己也是無法控製。”說話間,威懾的力量也開始將她吞沒。


    星海氣急敗壞道:“見鬼!是哪句話捅了她肺管子,竟發這樣大的火?”


    滄浪紅道:“對了,宮主您方才提到她的朋友……”說完,也失去了意識。


    星海醒悟,忙道:“西風,你的朋友都好好的,她們早離開水月宮了,你忘了我許諾過你,隻要你跟我走,我就放過她們。真的,她們一根汗毛也沒受損地離開了!……”


    西風目光一爍,眼神越過星海飄到了遠處,她嘴唇翕動,低低道:“你撒謊……”話音剛落,殺氣陡然消失,而她也因超負荷的釋放靈力導致血氣枯竭,飄然倒下。


    星海喜出望外,眼裏湧起瘋狂的光芒,叫道:“好!好!這是你自找的。休怪我趁你之危,痛下殺手!”星海當機立斷,拔出劍來。西風早已超出他們所能掌控的範圍,寧可龍吻隻能以遊魂態獲得解放也必得將這個容器毀滅。此外更重要的,他一千一萬地肯定,西風若不死,必不寬恕他。


    星海不愧武力超絕,甫一脫離威懾便能身快如飛,也許是方才的威懾帶給他太大的衝擊,他像瘋了一樣衝向西風。然而,卻有一樣東西比星海的身法更快。隻聽砰地一聲巨響,一塊幾斤重的巨石正中星海後心,這一擊甚猛,石頭一觸星海便化為齏粉,他結結實實撲到地上,在地麵滑行數丈遠,噴出一口鮮血,又被塵土嗆得連咳。


    眾人向門口望去,隻見雪千尋怒視星海,蒼白的臉上唯獨兩頰浮上紅暈,她動了真怒,目光冷冽,表情可怖。


    星海這才明白,西風的威懾為何突然消失。原來是她看見了同伴,心神波動,再加之原就是重傷在身,靈力陡然不濟,那殺氣自然就退絕了。


    錦瑟最是了解雪千尋秉性,表麵看來,這是個嬌滴滴的、溫婉柔弱的小女子,實際上脾氣又大,做事又不計後果。若是由她這股真火上衝,不知道會做出什麽舉動,能否傷敵倒在其次,她是十足的拚命三郎,打架完全不管自傷多少。錦瑟忙拾起雪千尋的手,用手帕擦拭,道:“瞧你,又亂丟石頭,也不怕髒。”


    錦瑟的聲音,神奇地能令雪千尋冷靜,她氣呼呼地急喘數口氣,終於道:“該死!沒打準他腦袋!”


    錦瑟見她還會說話,就放了心。笑道:“一回生,兩回熟。下次準保打中呢。”


    雪千尋忽然哎喲一聲輕呼,錦瑟緊張地問:“怎麽了?”


    “胳膊有點疼。”雪千尋說了一聲,掙脫錦瑟,拔腳向西風奔去。


    錦瑟望著她的背影,一條手臂擺動得很不自然。心中忽然一疼,也不知疼在何處。


    伊心慈道:“糟糕,雪姑娘脫臼了。”


    雪千尋還沒跑近西風,就被燕冰草和張躍兩人攔住。他們剛想要對她動武,就見眼前陡然閃過數道青影,定睛一看竟是太陰娃娃,外加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擋在雪千尋前麵吱吱呲牙。他們掃了雪千尋、錦瑟、伊心慈三人一眼,發現錦瑟袖口微動,發出細微的叮咚聲響,便知她是太陰娃娃的禦主,登時大驚,不敢小覷於她,隻得暫且蓄力防守。


    伊心慈上前把雪千尋接回,快速幫她接上脫臼的胳膊。雪千尋一心關注西風安危,也不知道疼。


    這時候星海也從地上爬起來,任他再陰鷙沉穩,也難掩尷尬之色。他的屬下都不敢瞧他,方才發生的事都隻當沒見著一般。星海彈嗽一聲,重整威風,正準備說話。雪千尋怒衝衝喝道:“臭老頭,你不要臉!”


    星海胡子歪了歪,強壓怒火,沉聲道:“蠻橫的丫頭,老夫豈能再容你撒野,非……”


    “我非殺你不可!”雪千尋再次打斷他,回手將背上的芷魅琴斜抱在前,一隻手在琴弦上一刮。


    這一刮蘊含了內力,琴聲在石室內回響不絕。接著一陣絢麗的彈撥,那旋律帶著悲愴而憤怒的情緒,直指人心。


    燕冰草道:“莫非這位是傀儡師?”


    甘肆道:“應該說是能力接近傀儡師的樂師。小丫頭,你手中的可是第五魅的琴?第五魅在哪?”


    趙雷道:“甘兄怎麽糊塗了,這時候第五魅必定已死。”


    錦瑟留心他們的對話,暗忖著第五魅的死因究竟為何,顯然這些人對她的死毫不詫異,簡直就是早預料的事。


    雪千尋不答話,一味專注彈琴。


    星海忍不住笑了起來,搖頭道:“小丫頭,老夫不得不說,憑你這個年紀,摧心曲彈到這般境界實屬不易。不過,你不知我們這裏有位控魂師,她已用靈力築起一道護魂屏障,你這點修為,還遠遠傷不到我們的心智。”一壁說著,一壁緩步向雪千尋走去。


    雪千尋停止撫琴,無畏地直視星海。她知道星海的意圖。手按在腰間的蛾眉刺上,嚴陣以待。這蛾眉刺乃是伊心慈那一對中的一柄,尺八長,狀如蛾眉,是伊心慈無論如何要求雪千尋拿著作防身之用。


    星海幾乎有些憐憫起她來,嘖嘖歎道:“委實可惜了你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老夫實在不忍,你若求饒,老夫或許可以留你性命,隻取你一手一足便了。”


    雪千尋唇角微挑,回以一個鄙夷的冷笑。


    星海也不發怒,平心靜氣道:“我且問你,你就不知道怕麽?”


    雪千尋冷冷道:“你怕我的,不是麽?”


    星海微微一驚,旋即暗歎她的冰雪聰明,不由陰險一笑:“好罷,就算你求饒老夫也不會放過你了。”


    說完,整個人突然不見,雪千尋一眨眼之際,就見星海立於她的麵前。星海的瞬移輕功果然了得。然而比星海更快的是錦瑟的踏波。未及星海出手,錦瑟已經一掌劈向星海肩頭。然,星海幾乎紋絲不動。


    星海緩緩轉頭,一雙鷹眼凶光畢露。他怒極反而要笑了,錦瑟再強,在他麵前也不過如同一隻小白兔。即便星海深受內傷,也不會把錦瑟放在眼裏。他猛抬手臂,意圖以指劍將錦瑟喉嚨洞穿。一切發生得迅疾無比,雪千尋的蛾眉刺還未拔出,眼前就見一條血影,她的心一縮。


    發出低呼的卻是星海。


    星海忘了,錦瑟本人並非攻擊係武者,她的武器是活的,是星海一直期望小狼兒能夠降伏的太陰娃娃。擁有了太陰娃娃的錦瑟,恐怕連燕、張、找、甘這樣的人都要忌憚三分了。


    錦瑟對雪千尋喊道:“用踏波!天下沒有比踏波更快的輕功!”


    雪千尋恍然大悟。星海再攻擊她,她便用踏波逃跑。然而,雪千尋畢竟新學不久,憑她自己還無法躲過星海的所有攻擊,幸有太陰娃娃數次救急、以及錦瑟親自竭力保護。


    就在星海追殺雪千尋的功夫,趙雷忽然欺身伊心慈近前,陰聲道:“看來這個最弱。”


    伊心慈抵擋幾下,完全不敵,被趙雷以指劍的手勢抵住咽喉。伊心慈哀聲道:“別殺我!我怕死!”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憐。


    趙雷便停頓住了。


    伊心慈又道:“我與你無仇無怨。你武功強我百倍,殺不殺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趙雷相信,但是仍厲聲道:“隻怪你不該來到這裏。”


    伊心慈道:“西風是我的朋友,我是一名醫師,我擔心她的傷勢,就來了。”


    趙雷放下手臂,緩和道:“你倒是有情有義。”


    旁邊甘肆道:“趙賢弟,你一把年紀了,別欺負小孩子了。”


    伊心慈觀察這兩人,雖是滿頭白發,容顏卻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納罕著他們究竟修習何種武功,使用了什麽駐顏奇術。


    趙雷也有心放過伊心慈,沉吟道:“饒你性命可以,不過……”


    “您可以封住我的穴道,我就百分之百構不成威脅了。”伊心慈仰著無邪的小臉,誠懇地道。


    趙雷被她的單純和坦率打動,微一點頭,道:“好。”說完,點了伊心慈穴道,伊心慈身子一軟,坐到地上。趙雷為了看管方便,將伊心慈拖到西風身旁。四個人一起圍住她們倆,守得個嚴實。


    雪千尋身邊總有數隻太陰娃娃護駕,星海竟然始終未傷到她。她看見發生在伊心慈身上的事情,就掠向滄浪紅,道:“你們這位才是最弱的!”


    滄浪紅正在運功調息,一聽此言就知不妙。一瞬間,雪千尋就到了她身後,道:“事先聲明,我不殺她,我隻是給她點穴。”一邊說,一邊猛拍了滄浪紅後心,滄浪紅連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就覺整個腔子都被震得劇痛,旋即人事不省。


    雪千尋哪裏懂得點穴之法,憑著天生的神力,就這樣把滄浪紅生生地拍暈了。


    “這回扯平啦!”雪千尋道。


    星海明眼人,豈能連這玄機也看不出來,又好氣又好笑,叫道:“好丫頭!你是把她打暈的!你蒙誰?”


    雪千尋道:“這回你們可沒有護魂屏障了。”說完,操起芷魅琴便彈撥起來。這一回,她更為嚴陣以待,魔音如潮,悍然侵人心神。這一波琴音,比初始更為霸道,雪千尋是抱著無論如何都要打敗敵人的信念來彈奏。


    果然,沒了滄浪紅的守護,眾人紛紛中招。原本嚴密守住西風的四個人,因這魔音侵擾,明顯露出破綻。連星海都不得不停□法,運氣抵抗。雪千尋越彈越是自信,心中大喜,道:“錦瑟,快救西風!”


    卻發現錦瑟也停在原地,凝神運氣。


    正在運氣的星海,寧可忙裏偷閑也要痛快大笑幾聲,譏諷雪千尋:“小丫頭,你還真是敵我不分!你這兩位同伴的功力皆不如我等,你這狂風暴雨的一陣魔音,是想先殺了她們兩個吧。”


    雪千尋隻得再度停止彈琴。她的心無比難受。然後,隻用了一忽兒,她就振作起來,對自己道,現在不是自責和消沉的時候,隻要向前衝,隻能向前衝!不是已經在進步了麽?


    雪千尋求助地望向錦瑟,問:“傀儡師隻能單獨作戰麽?”她想不通,因為她沒辦法讓同伴聽不到她的琴聲。


    錦瑟道:“雪千尋,你已經知道同一張曲譜,你可以將它彈奏成無害的樂音,亦能將其演繹為具有攻擊性的魔音。個中差異,在何處?”


    雪千尋道:“魔音是用內力強化後的音符。”


    錦瑟道:“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將內力揉進音波,你無師自通,實屬難得。然而,音波出自器樂,必定十麵擴散,無孔不入。但是內力,卻出自你自身,可以為你掌控。”


    雪千尋聰明絕頂,一點就透,道:“原來如此,所以你在林中吹奏禦靈笛,受控的卻不是林中所有生靈,皆因你的內力有所約束、有所指向。”


    星海揶揄道:“這裏不是學堂,你們死到臨頭了還在上課?”


    燕冰草頗為感歎,道:“何其殊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沒出師的學徒都給派來了?”


    張躍也道:“還以為西風的同伴,至少也該有她一半的實力。”


    這些人放鬆了警惕,打算看這幾個小姑娘的笑話。


    雪千尋不理他們,凝神調息片刻,睜開眼睛,向錦瑟望了一眼,又向伊心慈看了看,眼神交匯,心照不宣。雪千尋深吸一口氣,垂下頭,悄然將琴弦撥動。


    起音極輕極淡,放佛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卻帶著春天般的明麗。一反先前兩支曲子淩厲的基調,這首曲子是溫和、柔軟,沒有任何殺機的天籟純音。猶如雲雪鸞鳳,曼舞輕歌。帶給人的是無法形容的舒爽和安寧。眾人不禁聽得癡了,連呼吸都跟著變得柔和美好。


    那樂音美妙至極,卻輕柔淡雅。隻見張躍、甘肆、趙雷、燕冰草四人,緩緩地邁開腳步,就好像踩在花瓣上一樣溫柔,一步一步向雪千尋走去。


    趙雷笑嘻嘻地開口道:“小丫頭,看在你彈奏得這樣好聽,真想饒你性命,隻留著你每天給我老人家演奏,豈不美哉?”


    甘肆也道:“你這小姑娘,粉雕玉琢的一般,豈能終日念著打打殺殺,還是彈奏這樣明麗悠揚的樂音方才適合。”


    星海也被吸引了,真想走近聽聽。卻不知為何,潛意識中不允許他那樣輕易走近,是矜持,還是別的什麽?


    慢慢地,趙雷等四人已經遠離了西風和伊心慈,很接近雪千尋了。突然,琴音如雷雨大作,肆虐狷狂,直刺心神。那四人離得太近,猛然間遭遇這等強悍魔音的侵蝕,抵受不住,皆噴出血來。意外的是,趙雷受創最劇,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星海也是腔中一熱,一點鮮血湧入喉頭。


    直到這時,甘肆、張躍、燕冰草才幡然醒悟,自己早已中了雪千尋的魔音。由於她的內力有了凝聚,不僅使得魔音有了準確的指向性,更數十倍地加強了魔音的威力。此外,雪千尋天賦極高,所譜之曲與魔音相得益彰,令敵人毫無防備、渾然不覺地受控於她,一旦他們四個遠離伊心慈和西風,雪千尋立即將魔音轉變為強悍殺傷的武器,出其不意地針對他們造成猛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星海連叫三聲,悲愴至極,“不可能這麽快學會!不可能進境這般翻天覆地!你戲弄我!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我是殺你的人。”雪千尋明眸如劍,冷若冰霜。


    星海從沒想象過,世界上會有這樣一張麵孔,可以如此的美,卻又如此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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