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將黑色信箋放下,坐回床沿整理衣裳。雪千尋爬過來,從背後緊緊環住西風的腰身,囁嚅道:“好可惜。”


    “可惜什麽?”西風回首輕笑。


    “隻有一半呢。”雪千尋說著,更用力地摟了摟她。


    西風低眉望著雪千尋狼光灼灼的眼睛,唇角微微一彎,揉了揉她的腦袋,意味深長地道:“是很可惜。不過,下次可以繼續。”說完,順手幫雪千尋把腰帶束好。


    西風、雪千尋兩人來到大廳,方得知,原來每個房間都收到了那紙黑色骷髏信。


    眾人核對了一下,發現每張信的遞送時間竟然相差無幾。也就是說,送信人幾乎是用一眨眼的時間,就在每個房間晃了一圈。


    “奇哉,我們甚至都沒有覺察到門窗的響動。”玉樓百思不得其解。


    錦瑟道:“來去如風、神出鬼沒。此人還真不像人。”


    伊心慈不禁望向傾夜,道:“花前輩也沒發覺麽?”


    傾夜的武功獨步武林,若說有人能入侵江湖筆的房間而不被其覺察,在此之前,伊心慈斷然不會相信。但傾夜的回應,則令伊心慈不得不接受這個匪夷所思的現實。


    “我未曾覺察送信者的行蹤,隻是聽到這張紙飄落到案上的聲音。”傾夜道,再次拈起那紙黑信,細細端詳一番,緩緩念著:“不客氣。”


    玉樓道:“看語氣,像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意思。”


    雪千尋道:“不。那個骷髏符號正是一種署名,他暗示了自己的身份。”


    “並迫不及待地向每個人邀功。”西風補充。


    伊心慈道:“以骷髏為標識,像是海盜的作風。”


    傾夜微微搖了搖頭。


    錦瑟道:“小伊疏忽了,也可能是死神喲。”


    西風望著那顆微笑骷髏,皺眉道:“除了她,也沒有誰會有如此詭異的品味。”


    話音剛落,忽聞“咚、咚、咚”的響動,越來越大、越來越急。眾人循著聲音,才剛把目光聚集在擺放廳中的棺材上,便聽“喀拉”一聲巨響,棺材蓋被從內劈開。緊接著,便聽棺中傳出一男子埋怨的聲音:“沒良心啊!那麽急著把在下釘在棺材裏麽?!”


    玉樓一下便聽出是何其雅的聲音,箭步跨至棺材旁,又驚又喜,朗聲道:“好小子,你詐屍!”


    何其雅躍出棺材,從容不迫地整了整衣衫,觸到胸口,發現那裏被人撕開了巴掌寬的裂口。伊心慈和雪千尋不約而同現出“很疼”的表情,何其雅卻是微微一笑,運化靈力於傷口,使之瞬息愈合。


    “劫數劫數,竟被一群暴徒把在下的保命龍珠掏了去。”何其雅兀自感慨,拍了拍胸膛,道,“這回可需補牢些。”


    伊心慈驚異道:“你那是什麽功夫,可也需要贖價?”她知這世界上絕無不需要付出代價就能獲得的回報,擔心何其雅這瞬間修複身體的能力,和傾夜的“枯木逢春”一樣需要十倍光陰的贖價;而她又是醫師,自然對此比別人更多幾分好奇。


    何其雅明白伊心慈的困惑,道:“花傾夜的‘枯木逢春’所修複的,是生人肉身,這世間,造物所創,數人體結構最是奧妙精奇。強把受傷的人體瞬息複原,乃逆天之舉,是故需要十倍時光為代價。而在下這幅殼子,並非有生機的軀體。說白了,就和泥塑、木雕無異。小醫師,修理一個了無生機的容器,可比你治病療傷容易多了。”


    伊心慈便回想起來,何其雅早也說過,自己是百毒不侵、不老不死之身,當然,這一切必須在一個時限之內——十年。何其雅能保持這幅模樣十年不變,待十年之期一至,他魂歸冥府,那副空殼沒有靈力支撐,便會成為真正的僵屍——就和最近這兩天一樣。


    “所以說,冥王很慷慨地對我們說:不客氣。”錦瑟望著何其雅,悠悠道。


    “原來是冥王把何其雅送回來的!”伊心慈恍然大悟。


    玉樓用力打了何其雅一拳,笑道:“你真沒用,那麽快魂魄就飛了。”


    何其雅歉然道:“當時,在下對這世間一半是留戀一半是釋然,心念稍一動搖,便被一股力量吸入了冥界。既到了那裏,自然是無論如何也回不來。所幸冥王慈悲,她說十年期限未至,便不辭辛勞把在下送還。”


    玉樓歎道:“你若是真死了,便辜負花前輩為你而接受的一場豪賭了。”


    何其雅一愣,不明所以。接著經同伴解釋才知道,新任東王以他這顆龍珠為賭金,邀約眾人以海霸為注,進行一場遵循黑道規則的豪賭。


    “那東王似與傾夜有舊。”末了,伊心慈補充了一句。


    錦瑟淡淡道:“所以很是了解夜的秉性。”


    ——哪怕隻有一線希望,傾夜也不會放棄這位無辜的何其雅。她毫無疑問會為了這顆龍珠而接受一場豪賭。


    傾夜見錦瑟如是說,不明她心中所想究竟是什麽,眼露焦灼神色,卻不便開口解釋,隻有急切地望著錦瑟。錦瑟卻也不明白傾夜為何緊張至此,向她淺淺一笑,便避開那熾烈的目光。


    何其雅更覺內疚,道:“海霸原屬水月宮,為龍吻的秘密基地。聽諸位講,這裏麵極有可能隱藏著一千年來龍吻搜集到的絕密情報。倘若失了海霸,在下豈非罪莫大焉?”


    玉樓道:“海霸身上藏有千年前的密檔,這也隻是一種猜測。且不說這兩日我等不遺餘力地將整座島查了個便也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此前那麽多天,在小影子的鼓動下,我們幾乎日日出去探險,收獲的金銀財寶、兵器武籍倒是甚為可觀,卻也不曾見過什麽密檔。小影子的奇門遁甲之術可謂登峰造極,水月宮的密室、禁地,大概都逃不過她的目光罷。”


    何其雅知道玉樓是有意寬慰他,心下感激。


    西風卻是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喃喃道:“小影子何以對探險尋寶如此興致勃勃?怎麽看她都不像是貪財的人。”


    憑傾夜的地位,小影子跟著她這許多年,不說享盡榮華富貴,也必定是錦衣玉食、生活闊綽,見過和經手的珍寶也是不計其數,沒理由貪戀水月宮的財物。


    傾夜道:“小影子是不貪財,所以,那些金銀珠寶,她帶回來也便隨手丟給巫美去玩了。”


    西風略一遲疑,道:“恕我得罪,請問,小影子對於千年前發生過一場意外,是否知曉?”


    傾夜道:“先前,關於禦龍符以及魔君轉生的秘密,世界上隻有夜皇、皇儲以及夙沙族長得知。小影子雖伴我左右,我亦不可能將這等機密告知於她。”


    雪千尋不由想到,到了結界之外,小影子便解放了織夢龍技。況且,小影子之前也很可能隨傾夜到過結界之外,織夢龍技完全有可能早就使用過。而小影子的枕邊人,唯有傾夜一個。隻是,出於一種她自己也莫可名狀的體諒,雪千尋並未道破心中這點疑慮。


    西風也似沉思了片刻,道:“近些年,逍遙神教的實權多半掌控在我手,龍吻教主名存實亡是外人絕不知曉的秘密。我倒也從未見過或是聽說舒月影這個人。許是小影子愛探險,隻為貪玩罷了。”


    雪千尋忙道:“隻要小影子與龍吻無關,事情便沒有那麽糟糕。以我的直覺,小影子非是別有野心之人。”


    伊心慈亦道:“假使海霸身上果真藏有密檔,可是連小影子都找不到,東王那班以寶藏為目的的海盜就更無可能在短期內發現。暫時失了海霸也無大礙,日後再圖他法也不為遲。”伊心慈素來善為他人著想,一來不想何其雅內疚,二來也為減輕雪千尋的壓力。


    玉樓道:“小影子大概還不知道東王究竟為何許人。在下感覺,小影子並非東王心腹,兩者隻是才剛結成了同盟,甚至、可能隻是暫時的同盟。”


    玉樓也和西風、雪千尋、伊心慈一樣,絕不對小影子置之一句微詞,個中用意,無非是體諒到傾夜的心情。然而,其實每一個人心中都很明了,小影子隻是東王臨時啟用的一顆棋子。東王頗為忌憚——或者說是在意——傾夜,她想讓小影子成為盜取傾夜夢境的竊手,卻誰都未曾料到,小影子會因情迷心竅而弄巧成拙,致使傾夜狠心與之決裂。當著東王的麵,小影子敢說隻要傾夜還要她,她便不跟東王走。由此可以印證,小影子對東王的忠誠度並不很高,甚至、根本沒有多麽敬服東王。於她來說,這世界上唯一讓她在乎和害怕的,便是花傾夜了。


    然,目前唯一知道東王真實身份東方巫美,這位一向心高氣傲無所畏懼的大小姐,卻顯現出對東王無以複加的敬畏甚至恐懼。小影子不懼東王,多半是因為不識其真身才得以無畏。東王的身份,委實令人疑惑。


    “東王這個人,連紅胡子都不很了解她。還能從誰那裏詢得東王的資料呢?”雪千尋喃喃自語。


    西風道:“當然有。依紅胡子所言,最了解現任東王的人,恐怕就是前任東王。明日之後的賭約,可以一赴。一來是有諾在先,二來,也可對東王的勢力稍作了解。對於海霸,看得出東王是勢在必得。我們絕難保住,暫時是不得不棄了。屆時我們可與東王談判,索得一艘船隻,速往昆崚。”


    當務之急,是按照原計劃直奔昆崚,好盡早與星城翩鴻夫婦匯合。西風甫一蘇醒便意識到這一點,是故,並不支持雪千尋廢寢忘食地臨陣磨槍。


    雪千尋驀然驚覺,道:“這兩日我隻想著那場賭局,竟然忽略了一點。新東王繼位,前東王絕跡,此番新舊更替,希望隻是錦瑟的母親禪讓王座,而非是新東王反叛奪位。”


    雪千尋一說,也引起伊心慈的擔憂,忙道:“不如這就送信給東王,說我們不要海霸了。即刻前往昆崚要緊。”


    西風道:“如此急動,才有失陣腳。小伊你看,東王是會覺得我們連赴約的勇氣也沒有,還是會發現我們有刻不容緩秘密策劃?”


    傾夜流露讚許口吻:“早年逍遙神教樹敵甚眾,常被黑白兩道夾攻。近幾年來反倒立足漸穩,成為黑白兩道皆為忌憚敬服的新秀。看來,西風果真比龍吻更具領導力。”


    西風道:“江湖之爭也如弈棋之道,各方勢力環環相絞、彼此製約。我們目前的狀況之所以沒那麽糟糕,還是拜傾夜所賜。在黑道上,東王雖是一方霸主。然,新世界的至尊畢竟是星城氏。而星城翩鴻又是傾夜的第三席太傅。東王在意傾夜,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所以,不論有無動機,也不論東王有無那個本事,隻要她腦筋正常,便不敢對前任東王趕盡殺絕。待我們抵達昆崚,一切自有分曉。”


    西風蘇醒並沒有多久,此番道理,當然並非她第一個想到。傾夜身居武林至尊江湖筆之位數十載,自然明了這種微妙的製衡關係。起初,錦瑟是關心則亂,為此默默憂心,後來也很快想通這層道理,便稍作寬心。


    雪千尋不僅不曾涉足江湖,人生閱曆也甚為單薄,因此,直到西風點破,她才恍然大悟。而伊心慈則是生性憨直,她的才智更多傾注於醫道當中,因此,也是很難一下想到那麽深層。


    西風默忖了一陣,認為接下來的行程都已明確。唯獨對於小影子,心中總難拂去那一絲疑慮。小影子先前對雪千尋尤為熱情——後來證明,她對錦瑟也很特別關照,但並非出於真誠好意;且、小影子超乎尋常地致力於探險尋寶;這兩點,都無法令西風忽視。


    “但願她與那件事無關。”西風在心裏道。轉念一想,小影子雖然城府頗深,然則她此生所欲,唯傾夜一人而已。一個除了唯一摯愛別無所求的癡人,想必不會有其他的野心了罷?


    西風終於推翻了心中那個最壞的猜測,抬眼,恰撞見錦瑟的目光。錦瑟似乎發現了西風心有所思,向她投去一絲意味複雜的苦澀淺笑。


    ——偏偏也是因為考慮到小影子除了傾夜之外別無在乎,但錦瑟卻得出與西風截然相反的結論,她因此更加確定了那個與西風相似的猜測。


    錦瑟不由自主地望向傾夜,她還是那樣淡漠沉靜,仿佛心中沒有一絲波瀾。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錦瑟竟能自然而然地從傾夜的冷漠外表之中解讀出她的一些情緒。從西風第一次提及小影子開始,傾夜便一定也在斟酌那種猜測。


    心中掠過一絲隱秘的痛楚,錦瑟默然一歎,終究、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無論如何,何其雅“詐屍”,終究是件令眾人欣喜之事。每個人都暗懷心事,卻俱都談笑風生、互道晚安,準備各自回房休息。


    便在這時,廳中猛然刮過一陣陰風,那種輕飄飄的冷,直透進人的心府裏,令人毛骨悚然。比湮魂陣開啟時溢出的那股冥界陰氣還要可怖十倍。


    雪千尋幼時便是怕鬼,即刻兔子一樣跳進西風懷中。西風苦笑一下,將她緊緊護住。


    陰風在眾人身邊旋繞數匝,便聽虛空裏傳來一聲冷幽幽的話語:“混蛋,你們不僅不客氣,簡直沒良心!”


    這聲音、這語氣,聽起來甚是耳熟。


    “你沒走?”傾夜淡淡道。


    “憑什麽讓本王走?!本王不、走、了!”


    雪千尋發現來者是冥王,反倒不怕了,放心地從西風身上滑下來,向四處張望。


    西風道:“別找了,她還是個年幼的死神,沒有在陽世凝聚實體的能力。”


    “臭西風!你小看本王!”冥王惡狠狠地道。


    傾夜卻是讚許冥王:“你僅有百餘歲,便能將聲音傳達至陽世。看來這短短幾日,冥王的修為又增進了不少。”


    “那當然,本王了不起。”冥王毫不謙虛地道。


    傾夜道:“不過,確如西風所言,你天賦再高,也不可能現在就凝聚出實體。哪怕你是冥王,身為純靈態,待在凡界也甚為危險,還是早些回去罷。”


    冥王急道:“本王說過不走了,你沒聽見麽?”


    錦瑟對同伴道:“隨便她,反正也是看不見。”轉身便要走。


    冥王大急,振振道:“你們別以為看不見本王就可將本王忽視。本王之神通,非你濁骨凡胎所能比擬。”


    “你有什麽神通?”雪千尋好奇心大起。


    冥王咯咯一笑,道:“方才,本王巡視爾等臥房……”


    “不就是偷窺麽?”玉樓心裏道。


    “混帳!本王是光明正大的巡視,怎能是偷窺?!”冥王怒道。


    玉樓一驚,道:“讀心?”


    西風想了起來,淡淡道:“唔,冥王是會讀心。”


    冥王似乎略微得意,聲音威嚴:“你們這些混蛋,個個躺在床上有覺不睡,盡做胡思亂想。”


    西風有些不耐煩,冷冷道:“冥王為鬼界至尊,何故竊聽我等凡夫俗子的心聲?”


    “混賬!不是偷窺、不是竊聽!你,快給本王道歉!”


    西風歎了一口氣,不加理會。


    冥王頓了頓,忽然語調輕快:“話說,你們每個人的心聲都很無趣,唯獨經過西風和雪千尋房間時,本王聽到了西風的一句心語,竟是怎麽也想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要不要本王講出來請諸位幫忙解讀解讀?”


    “對不起,冥王大人。”幾乎沒有一瞬的遲疑,西風鄭重並誠摯地向冥王道了歉。


    作者有話要說:跟諸位說一個通知。為了增加作品曝光度、吸引更多讀者來看,我報名了限時免費活動。


    非常感謝追文的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陪伴,沒人追文的話我肯定沒這麽有動力寫呢?


    不過,還是想提前告訴大家限時免費的日期,如果編輯不給改動,2013-07-27所有vip章節可0幣購買。


    所以,不著急的讀者,可以攢文到那天再買再看。到時候拜托大家給我留留評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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