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兄妹駕船全速航行,駛了大約半個時辰,海霸在眾人的視野中愈漸縮小。


    西風立在船舷凝望海霸。雪千尋走到西風身邊,默默握住她的手,一起看著海霸,現在,那裏就隻有冥兒孤零零一個人。


    “風大,怎麽不到艙裏去?”西風向她溫柔淺笑。


    “西風,海霸對你說了什麽呢?”


    “唔,”西風見旁側沒有外人,便道,“它說自己是中立的。”


    雪千尋道:“原以為它隻是個智力低等、知覺麻木的巨獸,從沒想過會因為多相處了些日子,就能與它建立友誼。可是現在聽到它特意聲明自己的中立,還是有些失落呢。”


    西風笑容更深了幾許,道:“為強調自己是非常堅定的中立派,它最後還補充了一句:我偏不告訴你們,小影子帶走了你們想找的東西。”


    “……”雪千尋怔住了。


    恰在這時,伊心慈走了出來,招呼兩人道:“快到艙裏來,滄浪紅說,船要下潛了。”


    “下潛?”西風和雪千尋相視,不約而同地喃喃。


    西風、雪千尋、伊心慈回到船艙,同傾夜、錦瑟、玉樓、何其雅聚攏在一處。


    整條船微微震動起來,從窗望出去,隻見從船兩側緩緩升起弧形的牆。眾人心道,莫非要將整條船密封,以便潛入水下?一邊想著,仔細瞧了瞧,竟發現那“牆”上有年輪,原來是木質。然而,卻不是尋常的木材。


    雪千尋看清後不由驚奇道:“看起來像聖琅木。”


    玉樓道:“唔?果真是聖琅木。怕也隻有聖琅木才足以承受海水的侵蝕和壓力。”


    何其雅道:“可是眼前這這板材,非得是兩三人合抱的聖琅木才能製成。聽我兄長說過,天下最後一棵聖琅樹在夙沙堡家的聖琅峰上。而那一株也不及一人的合抱粗。”


    錦瑟道:“沒衝破小終結海之前,我們都不知道天下有多大。”


    木牆繼續上升,眾人聽得頭頂傳來哢嚓一聲響,知道兩麵弧形木牆已經咬合。而兩麵木牆對應著船艙兩側的窗戶,各有一個圓形視窗,那窗中鑲嵌著透明的類似水晶的東西,已經打磨光滑如鏡,透出外麵的景物。


    伊心慈訝然道:“從沒見過如此大塊的白水晶。”


    眾人心中唏噓不已,想來,結界內外是大有迥異。


    雖然船的左右各有一個窗口,艙裏還是昏暗了許多。玉樓、何其雅不約而同地移至前後兩處門口。前麵通往駕駛艙,後門則是他們進來時的入口。不一刻,船完全潛入水下,艙裏成了漆黑一片。


    雪千尋忽然什麽都看不見,忙握住西風的手,道:“好黑。”


    西風順勢將她拉到自己懷裏,輕輕環住。


    錦瑟聽到伊心慈的呼吸聲稍微不平穩,知她緊張,便走到她身邊,手扶在她後背,使她安心。便在這時,錦瑟忽覺衣角被人一扯,回首,聞到了傾夜的淡淡馨香。


    “嗯?”錦瑟向傾夜輕輕發出疑問,以為她是有事。


    “沒事。”傾夜淡淡道。手卻始終揪著錦瑟的衣角,不放開。


    眾人能感覺得到船是一邊下潛一邊前進。行了兩刻功夫,船已潛到很深的海裏。從窗口望去,漸漸可以看到些微光,隨著深度的增加,那些光亮越來越多、越來越近,原來是形形□的深海生靈。


    眼前美輪美奐的一幕幕,令眾人放鬆了心情。驀地,一條五彩斑斕的長魚悠悠掠過窗口,它發著淡藍色的熒光,把周圍一群不起眼的小扁魚都照得亮麗了起來。


    傾夜忽然輕輕“唔”了一聲。


    錦瑟回首望著她。光線很暗,隻能隱約瞧見她白皙的麵容,即使看的不清,也好像能想象得出傾夜此刻的樣子,錦瑟不自禁地浮上笑容,柔聲道:“怎麽了?”


    傾夜的氣息吐在錦瑟耳畔:“那種小扁魚,肉質異常鮮美。”


    “那又如何?”錦瑟道。


    傾夜便趁無人瞧得清,更靠近錦瑟,壓低聲音:“我會烹飪這種魚。”


    發光的長魚遊遠,艙內又變得漆黑一片。


    錦瑟知道傾夜幾乎貼到了自己的臉頰,卻不閃躲,微微仰首,在傾夜耳邊極輕極輕地道:“乖,你真能幹。”


    仿佛預見到傾夜不淡定的表情,錦瑟滿意地笑了起來。柔柔的鼻息拂過傾夜的下頜,讓傾夜覺得又暖又癢。恰在這時,一個巨大的熒光水母升到窗前,柔和的白光照在緊密靠近的兩人臉上,她們一下子便看到了彼此的神情。


    也許是以為絕對不會給人看到,傾夜的神色來不及掩飾,竟是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天真,好像很不好意思,又好像有些嗔怪,此外,還夾帶一些歡喜。錦瑟望著她,忽然沒了最初逗弄促狹的意味,那抹邪魅的取笑漸漸變成了溫柔款款的淺笑。


    水母慢悠悠地從窗前遊走。錦瑟的笑容也隱入了黑暗。然而,那個瞬間,傾夜心裏忽然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意,此生,從來不曾有過方才那一刹的甜蜜滿足。而錦瑟那不經意間流露的溫柔目光,則將從這一刻起,深深地銘刻在她的心底。


    眾人望著窗外絢爛多姿的海底世界,時不時地感慨驚歎,談論點評。起初,大家甚是興奮愉快。航船的下潛速度很快,過了約莫一個多時辰,船已下潛了將近三百裏。船艙並不甚寬敞,到這時,眾人已經漸覺氣息沉悶,呼吸不適。而隨著航船越潛越深,強大的水壓給整個航船帶來巨大的壓迫力,眾人能夠清晰聽到時時傳來的吱呀聲響。最初的興致漸漸被擔憂所替代。


    伊心慈越發不安,憂聲道:“東王的居所難道是在海底麽?她為什麽要把我們送到如此深的海下?”


    何其雅心道:“此刻若是有個什麽差錯,全艙的人勢必葬身海底。如若滄浪青等三人是東王派出的死士,那麽他們的死,實在太物超所值。”何其雅出身開朝帝王家,也見多了他們何家培養的死士,因此很容易想到這一層。然而,他見伊心慈忐忑不安,便沒把心中所想說出口。


    錦瑟卻道:“別擔心,東王不會殺我們。”


    “錦瑟何以如此肯定?”伊心慈忙問。


    錦瑟心道:東王怎麽可能不見傾夜一麵就讓她死?口裏卻隻淡淡道:“因為她是東王。東海領域的一方霸主,不可能連這點氣度也無。”


    兩人正說著,忽聽雪千尋輕呼一聲:“瞧,下麵有燈光。”


    眾人急忙靠近窗口,一望之後,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玉樓第一個感歎道:“天啊!這海裏怎麽會有一座城?”


    隻見那座城整個被流光溢彩的巨大水晶罩罩住,城中燈火通明,可見內中樓宇屋閣重重林立。隨著航船越來越接近那座城池,其中建築的細節也逐漸清晰,它們有些同內陸的建築風格相似,有些則大為迥異,卻俱都宏偉考究。整個城池的布局亦是井然有序,顯然是經過縝密規劃之後方才建成。


    此時此刻,眾人才深切感悟海上的一方霸主為何要稱之為王。擁有這座海中華城的東王,無異於一個小國之君主。


    還在眾人來不及對這座奇跡之城發出更多的感歎,那座城竟在他們眾目睽睽之下緩緩移動起來。緊接著,每個人都幾乎停止了呼吸,不約而同地認出了托起這座城池的東西的形狀:“海霸!”


    傾夜曾經提及,海霸的背心五行屬火,年複一年,其熱度會持續上升。待海霸長到五千歲,背心會熱到連它自己也難以忍耐,便隻有沉入海底,之後再鮮少浮出。


    毫無疑問,眼前便是一隻年齡超過五千歲的海霸,而它的體積,足有水月宮的那隻海霸的四倍大。


    眾人念及此,不由相視苦笑。


    原以為東王見到他們的海霸,便瞠目結舌、大開眼界、奉為至寶,卻不曾想她早已擁有一座更龐大更豐饒更瑰麗的海下浮城。一在海底,一在海麵,兩者若是皆得,東王便可縱橫馳騁滄海。


    玉樓聳了聳肩,道:“看來東王是打算向我們狠狠炫耀一番了。”


    錦瑟一笑:“喜聞樂見。”


    西風道:“不虛此行。”


    雪千尋早已被那座宏偉華麗的城池吸引,歡喜道:“接受這場賭約,實在大大值得。”


    何其雅及時潑冷水:“看來是絕對不能耍賴了,否則跑都跑不掉。若是不小心贏了的話……恐怕還更得對東王恭敬小心呢。”


    伊心慈雙手合十:“這便要看東王的氣度了。”


    眾人正說著,前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雷致程挺胸疊肚地立在門口,板著一張臉,沉聲道:“此乃東王治下的主城――琉璃城。待我通稟東王一聲,便可進城。”說完,轉身傲然而去。


    大概是因為到了自家主上的羽翼之下,雷致程的底氣猛然間充足了許多。尤其當他念道“東王”二字的時候,神色甚是自豪傲慢。由此可見,那個東王,絕非她隨口自稱的“我是海盜”那麽簡單。


    當船靠近琉璃城港口的時候,艙中的空氣已經悶得令眾人感覺快要窒息。眾人從窗戶望出去,見正對自己的是一個標有巨大“戊”字的閘門。港口外拴著數條船隻,有大有小,看來派出這樣大小的船隻來迎接他們,也是東王預先算計妥當的。――剛巧讓他們不那麽舒服,但又不至於使他們憋悶到虛弱不堪。


    戊字閘門緩緩開啟,滄浪青駕船駛入。艙中人聽得閘門關閉的轟隆之聲,以及海水被排出的汩汩之聲。待水流出一半,船浮了起來。緊接著,與戊字門相對的方向又傳來閘門開啟的聲音。同時,罩住整條船的弧形聖琅木板緩緩收起。


    滄浪青、滄浪紅和雷致程一起從駕駛艙走出,帶領眾人出艙上“岸”。


    眾人剛剛走上城港,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諸位,請隨我來。”


    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赤色虯髯的漢子立在麵前,正是紅胡子。然而,他們每個人都是目光銳利,幾乎在同一時刻,發現了紅胡子與之前所見的不同:在他兩個耳孔裏,各塞了一顆小小的紫色水晶。


    作者有話要說:傾夜你這是想表明自己是位賢妻嗎?


    傾夜:哼,這是拿美食誘惑我家小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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