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暉暄妍,林木清芳。


    四月的天機穀,鳥囀鶯啼,處處煥發著盎然生機。


    轉眼之間,那個從昆崚帶回來的小娃娃錦瑟,就要滿兩周歲了。


    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錦瑟一直住在阿真的橫波館裏。巫美喜清淨又怕麻煩,自動對那小娃娃躲得遠遠的。小影子雖然熱情活潑,傾夜卻怕她沒有分寸,嚴令禁止她靠近錦瑟。


    這一日早晨,阿真剛把錦瑟抱到庭院裏曬太陽,便見到小影子一陣輕煙般地飛了進來。


    “阿真阿真,夜夜去哪裏了?”


    阿真把錦瑟放到紫藤架下的軟榻上,道:“你還問我,大人昨晚不是被你搶走了麽?”


    小影子嘴巴嘟起老高:“我一覺醒來,夜夜就不見了。巫美那也沒有。她不是最愛到你這兒來玩小娃娃麽?”說著,伸手就要向錦瑟的小臉蛋上捏。


    阿真趕忙攔住小影子,斥道:“啐,什麽叫做‘玩小娃娃’。你別亂來,小孩子的臉蛋是不能捏的。”


    小影子碰不到錦瑟,急得又跳腳又搓手:“給我玩玩嘛。夜夜防我像防老虎似的,難道我能弄壞她嗎?”


    阿真臉色沉了下來,肅聲道:“你再搗蛋,我也要趕你走了。”


    小影子做了個鬼臉,可憐兮兮道:“姐姐別那麽生氣嘛。我哪敢得罪這個小家夥,要是給她惹哭了,夜夜還不拆了我?我在夜夜心中的地位,姐姐你也是知道的啊。”


    阿真見她可憐,態度柔和了些,但還是忍不住訓她道:“大人待你很好的,你別沒良心。不過,你若是欺負了小錦瑟,大人一定不高興。你知道這一點就好。去,幫我把灶上溫的奶糊拿來。”


    小影子叫了聲“遵命”,麻溜地把那個裝了香噴噴奶糊的搪瓷小碗送到阿真麵前。湊到近前,看著軟榻上粉團兒一般的錦瑟,小影子到底忍不住飛快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


    “哎!你幹嗎?”阿真警惕地道。


    小影子滿是委屈:“我輕輕地摸一下而已。這麽好玩的小孩,你們兩個整天玩得不亦樂乎,偏偏不讓我碰,急死人了啊。”


    阿真終於忍俊不禁,搖頭道:“你隻知道這小娃娃看著可愛,卻不知照顧她有多麻煩。涼了不行,熱了不行,餓了不行,撐了不行……還不止這些呢,小孩子嬌氣得很,一刻也不敢離了她,就怕磕了碰了。”阿真一壁說著,一壁將一個軟枕墊在錦瑟身後,接著舀了一勺奶糊,送到她口裏。小錦瑟吧嗒著小嘴,吃得津津有味。


    小影子認真感慨道:“這一年來,阿真姐姐越發像個孩兒娘了。你是照顧著夜夜長大的,如今照顧小錦瑟,可謂輕車熟路呢。”


    阿真聽出她話中不對味,嗔道:“你再胡說,我撕你的嘴。誰像孩兒娘了?”


    小影子不懼威脅,笑嘻嘻道:“對了,姐姐比夜夜大了足足二十一歲,你以前可曾抱過夜夜?比現在抱起來的感覺,有何不同?”


    阿真早被氣得滿麵通紅,也顧不得給錦瑟喂食,站起來便要打小影子。


    小影子邊跑邊叫:“姐姐別惱,我是羨慕你呢。我沒看到夜夜小時候的可愛模樣,真是此生大憾。你從前有沒有趁夜夜年幼,好好捏捏她的小臉蛋呢?”


    阿真終於捉住了小影子,在她背上輕輕捶了幾下,啐道:“公主七歲的時候我才進了天賜宮,我哪有抱過她?你再胡言亂語,看我不給你告狀。”


    小影子連忙哀求道:“好姐姐,別給我告狀。”


    阿真拿眼神警告了她一下,轉身去看錦瑟,不料,小娃娃已經自己捧起搪瓷小碗,安安靜靜地吃了起來,根本沒管兩人的爭執。她靈得很,白嫩嫩的小手握著銀匙,略微有些生澀地挖著奶糊,卻每一勺都順利地送入口中。偶爾手偏,把一點奶糊粘在了臉蛋上,隻顯得更加可愛。


    小影子驚奇道:“啊呀,錦瑟已經會自己吃飯啦。她現在好乖呢,長得也越發俊俏了。哎喲,我受不了了。”說著,向四處張望了一眼,露出壞笑。


    阿真一見小影子神色有異,忙厲聲道:“小影子,你要做什麽?”


    小影子道:“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今天夜夜不在家,你讓我跟小錦瑟玩一會兒。我保證不把她弄哭。”


    “不行!”


    “好姐姐,夜夜不信任我,我已經好傷心了。沒想到連你也這樣。難道我碰了她她就會死嗎?”


    阿真急忙捂住小影子的嘴,對她完全沒轍:“小冤家,你能不能說句像樣的人話?”


    小影子連連作揖:“我錯了我錯了。好姐姐,我在天機穀裏都快悶死了。你若是不準,我隻好出去打獵玩了,希望這回能遇上個厲害點兒的。”說完,好像沒耐性地甩袖要走。


    “哎!你等等。”阿真無奈地叫住她,歎道,“回來罷。別去玩你的殺生遊戲了。獵了動物還算輕的,有時候居然把不相幹的人也給虐殺了。你到底長的人心還是生了魔根?”


    小影子不以為然地道:“殺幾個山賊土匪,有什麽了得?”


    阿真道:“你的出發點卻不是懲惡揚善。你更是把殺戮當做玩耍。每次看到惡人,你都是按耐不住的歡喜。隻因又找到了虐殺活人的借口。忘了半年前大人對你的懲罰了麽?”


    小影子佯作抽泣道:“那一次,夜夜忽然變得好可怕。我隻不過想做個人皮燈籠玩,聽說趁人活著的時候剝下的皮品質最佳。哪知道她會那麽不高興。不過,”說到這,臉上忽然現出微妙的笑容,“夜夜懲罰我的時候,我更喜歡呢!因為夜夜看起來冷冰冰,其實她好溫柔,並不會下狠手。”


    阿真臉頰飛紅,不忍卒聽,忙打斷她:“別說了!你這家夥,對大人陽奉陰違,後來還是惡習不改。”


    小影子脆生生道:“姐姐幫我保守秘密,我心裏記得這個恩情呢。”


    阿真歎道:“誰要你領情?我隻是不願讓大人太勞心。你這個小惡魔,她不在家的時候,簡直就沒人鎮得住你。你啊,別仗著她對當年那件事的愧疚,就肆無忌憚地任性。拜托你有點兒心,多少體諒體諒她罷。”


    小影子不耐煩了,連聲道:“知道了知道了,老婆婆。”說著,忽然掠到軟榻旁,一把拿走了錦瑟捧著的小碗。


    “喂!小影子!”阿真驚道。


    小影子回過頭來,苦著臉道:“我又怎麽了?她都沒叫,你先叫了起來。大驚小怪。”


    阿真一看,錦瑟果真沒哭,隻是正吃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搶走了小飯碗,懵懂地呆住了。


    “你搶人小碗做什麽?”阿真埋怨道。


    小影子道:“我來喂她嘛。”說著,舀了一勺奶糊,小心地送到錦瑟口邊,“乖乖,吃飯飯喲。”


    錦瑟見小影子麵生,閉著小嘴不肯吃。


    阿真苦笑了一下,走上前來,從小影子手裏接過小碗,親自喂錦瑟。錦瑟這才傾著軟軟的小身體,張口去接。


    “咦?她還懂得認人呢。”小影子驚奇地道,在阿真喂給錦瑟第二勺奶糊的時候,忽然抬手推了錦瑟一把,讓她沒能吃到嘴裏。


    錦瑟仰起頭來,愣愣看了小影子一眼。


    阿真道:“錦瑟,咱們不理她,在這裏。”把銀匙遞了過去。


    這一次,小影子又忽然推開了阿真的手,再次讓錦瑟接了個空。看著錦瑟無辜又吃驚的小模樣,小影子樂得直拍手:“啊喲,她發呆的小臉蛋真的可愛死了。”


    阿真生氣地低喝一聲:“小影子!”


    小影子聳了聳肩,乖乖把手背到了身後。


    阿真便繼續喂錦瑟,然而,這一次,錦瑟卻是板著小臉,說什麽也不肯張口。


    “咦?她這是生氣麽?”小影子驚奇道。


    阿真也有些驚訝,笑道:“這個小東西居然這麽懂事了麽?她感覺到你在捉弄她呢。”


    小影子道:“這麽香噴噴的奶糊,我不信她能忍得住。阿真,你再喂她看看。”


    阿真柔聲道:“乖,吃飯飯。”


    錦瑟把小臉一偏,躲了開去。


    阿真看著還剩了大半奶糊的小碗,皺眉道:“這明顯沒吃飽啊。小影子,都怪你。”


    小影子道:“誰知道這個小娃娃氣性那麽大。來,給我。”說著,奪過小銀匙,強行送到錦瑟唇邊。


    錦瑟抬起小手,一把將小影子手裏的銀匙打飛,奶聲奶氣道:“不要!”


    小影子驚道:“她什麽時候會說話的?”


    阿真道:“這娃娃早就會說話了,而且能夠清清楚楚地說好長的話呢。”


    “我怎麽不知道?”


    “人家天生就話少,哪像你那麽聒噪。罷了,看樣子她是堅決不肯吃了,隻能晚點兒再喂了。”


    在阿真回屋送碗的時候,小影子向錦瑟伸出雙手,和藹地道:“小娃娃,來抱抱。”


    錦瑟瞧也沒瞧她一眼,轉身爬開。


    小影子壞笑道:“小家夥,你還能跑得出我的手掌心?”一把將錦瑟拎了起來。


    錦瑟掙紮了一會兒掙不脫,終於哼唧一聲表示不滿。


    小影子見她沒哭,心中甚喜,正要一把將她抱在懷裏,沒曾想錦瑟忽然一巴掌打了過來,不偏不倚打在了小影子臉上。


    “不要你抱!”錦瑟稚聲道。


    “哎呀,你還敢打我呢。”小影子做出很生氣的樣子,心裏卻越發覺得有趣,趁著阿真沒看見,忍不住去捏她的小臉。


    錦瑟先前被她摸了一把,好像有了經驗,這一次,沒等小影子的手伸過來,她的小手已經打了過去,再次脆生生叫道:“不要你!阿真!阿真!”


    阿真出來時,隻見小影子和錦瑟已經打作了一團。小影子雖比錦瑟大了好多,卻仿佛沒占到多少便宜,若不是怕傾夜怪罪,她簡直恨不得把錦瑟扔到地上。


    阿真急忙上前,一麵接過錦瑟,一麵訓斥小影子:“你抱她做什麽?這娃娃怪得很,不喜歡別人抱的。”


    小影子被錦瑟弄得頭發也亂了,衣裳也皺了,不滿地嘟噥道:“她隻要召喚你一聲,你就跑出來罵我。看來你是早年伺候夜夜伺候習慣了,如今伺候這位小祖宗,算是撿起了老本行呢。”


    聽到這種話,阿真陡然變色,轉過身來,顫聲道:“小影子,你在說什麽?”


    小影子嘻嘻一笑,道:“我說什麽,姐姐心裏明白。當年你是作為公主的貼身侍女進入天賜宮的,後來雖然入了夜夜的‘後宮’,還成為天賜宮中品級最高的女官,可是你從沒得到她的恩寵。夜夜被廢、被放逐,你明明有清白之身,卻不肯離去。反而替夜夜照顧那個病秧子東方巫美。當初你以為巫美隻是夜夜的好朋友,就也當做主子一樣伺候。怎麽樣?現在巫美卻成了夜夜最疼愛的人。阿真姐姐,你到現在都沒落實自己的名分,難道就心甘情願麽?”


    阿真冷冷道:“我與她的關係如何,不勞你費心。”說完,若無其事地為錦瑟擦拭粘在臉蛋上的奶糊。


    小影子一攤手,道:“我隻是替姐姐不值罷了。你明明愛她愛得比誰都深,難道就打算這麽伺候夜夜一輩子麽,眼睜睜看著她與我們春宵纏綿麽?姐姐什麽時候才能不把自己當侍女看待?”


    阿真靜靜聽著,到最後終於忍不住雙手發抖,她麻木地將一條薄衾圍在錦瑟身上,輕輕苦笑了一聲:“小影子,你不是為我不值。你是想要我跟巫美爭寵。嗬,我倒要奉勸你一句,不要妄想了。巫美是大人選中的人,是她親口說過會努力去愛上的人。你……若不是你以那件事作為要挾,大人怎麽會接受你?”


    小影子笑嘻嘻道:“你認為夜夜隻是可憐我、勉為其難接受我?我卻要告訴你,暖帳之中,夜夜待我有多麽溫柔……”


    “不必!”阿真打斷她,冷冷道:“你們床幃之間的事,不必跟我細說。今日是錦瑟的生辰,大人出門必定是為了這件事。料想她很快就會回來,你再不走,就要在這遇見她了。今天一大早你就讓我很不愉快,到時候,我不保證自己會忍不住把你幹的那些事告訴她。”


    作者有話要說:大戰將至,先來一發番外放鬆一下吧。


    這個番外還有一半,下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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