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時的香火細如鬆針,長五寸許。甫一點燃,那一點紅火星便迅速下移。眾人隻覺腳下忽然一震,知道是海霸正以極快的速度向海麵上遊。


    與此同時,十二位競賭者幾乎在同一刻發動。


    西風的威懾直擊讀心者憂童。憂童雖是功力深厚,卻也被那一懾震得手腕發軟,擲向東方巫美的魚骨刺便弱了幾成。十幾枚魚骨刺的勢道雖然不夠強勁,卻仍然盡數擊入了巫美的後心。然而,巫美的身影卻在那一瞬化為泡影,隻在原地留下一層細細的灰粉。原來真正的巫美早不在原地,那隻是一個魔術布置的虛影。


    此刻,巫美已被東王攜走,並不知在何時使用障眼魔術掩飾了身形,是以無人知曉東王是在幾時將她放下、把她藏在何處。巫美成為暫時安全的隱形人。


    東王的速度極快,人們無法看清她的樣貌和動作,而隻見她疾速掠了一圈之後,返身向憂童飛了過去。


    還未從西風的威懾中完全恢複的憂童,渾身上下隻有頭腦和嘴巴最為靈敏,他讀到了對手的思想,登時嚇得魂飛喪膽,驚聲疾呼:“救……”他第一個字還未吐全,聲音便戛然而止。


    北王和胡山聽到呼救後,同時來援也未趕得及。帶著淩厲劍氣的纖細銀刺將憂童的太陽穴洞穿,他的表情定格在驚慌痛苦的刹那。


    而在他不遠處的西風則收回了發出一半的龍靈劍。


    ――西風的殺招已然沒有必要。東王那支尺八長的指環刺,居然快過了西風的龍靈劍。


    第一個喪命者,死在香火剛剛燃起之後。


    北王目光凝了一凝,才相信眼前的事實,他冷冷望著西風和東王,一字一頓道:“二位好默契。”


    西風和東王俱是淡然:“讀心者實在討厭。”兩人說完,不由相視一眼。


    北王心中惱火。他本希望憂童能在“競技”環節讀破對手心思,助其大功告成。卻不料這個隱秘窺探者竟在戰鬥甫一開始就引來了殺身之禍。憂童是何等的不走運,明明也是一等一的武者,卻偏偏招致東王和西風這兩個人的合擊。


    看到東王和西風對視時的神色,北王憤慨、困惑之餘,不禁福至心靈,猛然間悟到了什麽。


    西風和東王都是武功爐火純青之人,絕不會擔心被憂童讀破自己的招式。因為她們的攻勢一旦發起,就一定會比憂童吐字的速度更快。然而,這兩人卻不約而同地第一招就使出絕技來對付憂童。顯然,關鍵點並不在於這場競賭本身。在東王和西風的內心,必定有著不願讓外人窺視的秘密!忽然間,北王對於犧牲掉憂童這件事不再惋惜,他看著東王輕盈如鬼魅般的身影,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甚至、莫名地聯想到了東王允諾邀他一起解讀的那顆夢晶。


    “障目其人,神秘莫測。豈是一個輕易願意與人分享隱秘的人?”北王默默思忖,“而花傾夜和西風也顯然不願把那顆神秘的夢晶拱手送與障目。要等待障目得它到手,需得等到何年何月?既然如此,我何不找個時機將那夢晶據為己有?”


    北王思緒飛馳,手下卻毫不懈怠。隻需大眼一掃,他便斷定雪千尋是在場者最弱的一個――豈止是最弱,北王甚至質疑起花傾夜的決策。這個雪千尋,看起來最多隻是學了三年五載的武功而已。


    “這孩子很是漂亮,死了倒有些可惜呢。”北王暗中自語,出招卻沒有半分留情。他認為,要盡快減少對手的數量,最明智的,便是將最弱者一舉擊斃。


    雪千尋感覺到一股寒氣迫至近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反擊。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西風身法如電,將雪千尋抱入懷中,同時接下北王那一記寒冰掌。猛然間,一股冷冽寒氣順著掌心侵入西風體內,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同時,北王也覺半個臂膀震得劇痛,表情扭曲。雙方各自退開。


    胡山恰在西風的背後等著。


    雪千尋被西風單手抱住,看見胡山鐵著一張臉悄無聲息地衝了過來,不由分說,凝起一股劍氣便向胡山擊去。那股劍氣十分濃烈,卻有些發散,胡亂地拍打在胡山身上。胡山竟然不躲不避,照單全收,同時,一步也不停地衝了上來。


    雪千尋見胡山挨了那股劍氣之後渾不在意,方急道:“小心!”


    西風轉身時,雪千尋也跟著轉頭,她看見胡山臉色愈發鐵青,幾乎顯得錚明瓦亮。陡然間,她想起了海盜鐵骨頭也曾有過這樣的臉色,叫了一聲:“西風別接。”竭力掙開西風的懷抱,卯足內力,舉掌奮勇迎擊。


    隻聽嘭地一聲大響,比西風和北王的對掌更加猛烈,雪千尋白皙玉手撞上了胡山的鐵色厚掌。西風頓覺有異,果然看見雪千尋臉色登時變得煞白,眼圈發紅,她知道雪千尋吃了大痛,心疼不已,當即揚臂激出龍靈劍,直刺胡山咽喉。


    早有一群黑壓壓的強盜鳥飛了過來,一起銜住胡山衣服上的數十枚鐵環。同時聽得尖銳的哀鳴聲起伏,胡山的麵前黑羽紛飛,血花濺了他一身。有七八隻強盜鳥被龍靈劍擊斃。而胡山則被馴鳥帶上了高空。


    流虹塔共有七層,隔層為窄環狀,建在塔的內壁,寬闊的中心部分則是一通到頂。胡山直向上逃,接近了塔頂。龍靈劍鞭長莫及,他暫時逃過一劫。自此以後,便是有人求他他也不願靠近西風半步。


    西風收劍,忙拾起雪千尋的手腕查看。雪千尋連叫:“疼啊,疼。”


    西風知她筋骨被傷,恨不能替她受疼。


    雪千尋一個勁地甩抖手腕,痛得簡直希望這雙手不是自己的。


    西風急得變了顏色,焦聲道:“別亂動,可能骨骼被震裂了。”


    雪千尋顯然不願接受這種事,連聲道:“不會,才不會裂。”便說邊自己揉,揉了幾下,臉上浮出笑顏:“好啦,不疼了。揉揉就好了呢。”


    西風見她額角還在冒著冷汗,眼神慢慢從疼惜變得冰冷,轉回頭,直視胡山。


    胡山也正痛得呲牙咧嘴,覷目俯視著雪千尋,嘴角卻勾起一個扭曲的曖昧詭笑。


    西風見之厭惡至極,低低問雪千尋:“你看出他的體格不同常人?”她知道,雪千尋是因為發現了胡山的非比尋常之處,才會急於代替自己迎擊他。


    雪千尋道:“曾經見過他這樣的人。當他發動一種叫做‘金剛’的強化係龍技時,筋骨皮肉就會變得像鋼鐵一樣。”


    “明白了。”西風冷冷低語,“看來需要多揍他幾下。”


    西風正要躍上塔內隔層,追殺胡山。卻發現胡山突然渾身扭動起來,而他身邊的強盜鳥則亂作一團。西風微微一愣,轉而恍然大悟。緊接著,清越的笛聲悠悠響起,隨著音調的幾度變換,那群強盜鳥漸漸鬆開了胡山衣服上的鐵環,胡山抓了幾次也沒能抓住一隻鳥爪,終於墜落。所幸他筋骨堅實,輕功造詣也不算淺,落地時雖然狼狽不堪,卻並未受傷。


    此時千秋正驅使金錢豹攻擊夙沙情,忽然間,她感覺到了強盜鳥的猛烈騷動,忍不住望了過來,一望之下,不由大驚。這一群強盜鳥是胡山馴養多年的“武器”,千秋自己都沒有把握能在戰鬥中奪取這群鳥的禦使權,卻沒想到短短一炷香還沒燃盡的時間裏,錦瑟竟出其不意地讓這群悍鳥放棄禦主。


    而當事人胡山則不止是大驚,簡直是驚恐。他挨了雪千尋一掌,因為劇痛而鬆懈了一個瞬間,萬沒料到就是在這短暫的一瞬間裏,錦瑟就準確捕捉到那群海鳥的元波,並將之收為己用。


    錦瑟為“盾”,不能對身為“鋒”的胡山發出主動攻擊,隻是頗為憐憫地向胡山瞥了一眼,卻連一隻強盜鳥也不留給他。


    西風向錦瑟道:“謝了。”


    錦瑟笑道:“不客氣。”轉而望向燕十七,悠悠道:“出鋒者,你方才向我發出了一連串的風刃,共計七次主動攻擊,好像,我一次也未還擊呢。”


    燕十七望著錦瑟雲淡風輕的淺笑,越發覺得她比之雪千尋和玲瓏,別有一番迷人風姿,不禁酥了一半,嬉笑道:“美人,哥哥可是對你留情了不止一星半點。要知道,風靈龍族全力發出的風刃,可不是你的踏波能夠閃避開的喲。所以,美人接下來的還擊,可不要……”


    “絕不會手下留情。”錦瑟笑容可掬,和氣地道。話音未落,那黑壓壓一團強盜鳥勢如箭雨,衝向了燕十七,“燕十七,這是回敬你的,第一次反擊。”


    伴著嘈雜的鳥鳴,和風刃劈碎鳥身的聲音,流虹塔塔頂驀地響起了低沉深悠的鍾聲。它意味著,第一支計時香已經燒盡,第二炷香正在點燃。海霸仍在不斷上浮,距離海麵越來越近。


    在第一炷香燃燒的時間裏,傾夜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東王身上。東王始終不以正麵與傾夜相對,而這本身便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不論傾夜快到什麽地步,居然都不能快過東王。


    玉良一瞬不瞬地望著傾夜和東王兩個人,猛然間,心中湧起了一股寒意。


    玉樓發現玉良神色有異,低聲問道:“父親,您怎麽了?”


    玉良喃喃道:“殿下她……正在全力以赴。”


    伊心慈納罕至極,在她看來,傾夜與東王俱是身法迅疾如電,又靜又輕,幾如鬼魅,然而,兩人卻是一招也不曾對接。


    “大人,”伊心慈小心地問道,“傾夜和東王打都還未打起來,您怎麽說傾夜正在全力以赴?”


    玉良微微搖頭:“絕頂高手的較量,總是看似平靜,而其中的驚險,唯有她二人知曉。與殿下相識多年,我卻從未見她如今日這般認真。她好像……在害怕什麽……”


    傾夜的一切恐懼,皆來自那個最熟悉的背影。


    太了解她。


    所以才赫然明白,這次豪賭的最終決戰,為何是無忌賭博!


    ――因為東王想殺人!名正言順、明目張膽地殺人!


    作者有話要說:好像有人開始喜歡東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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