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雅一語驚醒夢中人。如今的蕭姚究竟是生是死,這是一個十分值得關注的疑問。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傾夜身上。


    “八十三年前……”傾夜平靜地開口,“蕭姚的喉、心、腹三處要害被利劍洞穿,當我去到她身邊時,便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我以千年寒玉冰封了她的遺體,從皇都啟程,快馬趕至東海岸乘風港,再航船遠渡結界之外。雖是一路疾馳,可是待我龍技解放之時,也已經是她死後的十幾日了。我以枯木逢春的龍技將她的三處致命傷修複,然而,身體複原的她卻並未蘇醒。我在她身旁等了三個月,她既不活轉,而身體竟也毫無腐化跡象。星城家的醫師前來查看,才發現她早已中了一種奇毒,當今世上絕無化解之藥。她確已死亡,那栩栩如生的肉身實則沒有半分生機。我唯有將她下葬。隻是……”傾夜說到這,不動聲色地向錦瑟望了一眼,繼續道,“隻是那時候,我不忍教她化為枯骨。為保萬無一失,親手配製了一副駐顏香藥,染遍了……染遍了她的全身。”說到這時,傾夜的聲音已經變得很低,她雖神態冷定,眼睛的餘光卻一瞬不瞬地關注著身旁的錦瑟。


    玲瓏心直口快:“那時候,江湖筆大人和蕭姚是什麽關係?所謂駐顏秘術我也聽說過,調配那副香藥的材料無不是奇珍異寶,百年難求。而你還要染遍她的全身,那豈不是要把她……”玲瓏忽見傾夜眼裏流露出又冷又悲痛的目光,慌忙掩住口。


    雪千尋心思敏銳,悄悄望了一眼錦瑟,隻見她一派沉靜淡然,顯不出絲毫的觸動。再看傾夜,竟已是無法掩飾地直直盯著錦瑟,卻為對方的隱忍不發而更加慌亂。


    何其雅溫然一笑,道:“玲瓏船長有所不知,在下承蒙江湖筆大人惠賜,也享用了一種與那類似的防腐香藥。我記得,大人是把我封入一口油布袋中,然後把香藥灌了進來。那可真真是個妙法子,既不浪費,又能一寸不漏地染遍在下的全身。”


    玲瓏聽著,不由咧了咧嘴:“你也夠慘的,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傾夜沒有說明自己究竟是用怎樣的方式對待蕭姚的屍體,隻道:“誠如小伊所言,那種為屍體駐顏的香藥,對生人而言,其實是一種致命劇毒。”


    伊心慈道:“如此看來,蕭姚絕無可能是真正的活人。”


    玲瓏看著何其雅道:“難道也是僵屍?”


    雪千尋道:“她與何其雅不同,她的肌膚清透瑩潤,何其雅卻膚色發冷。”


    玲瓏道:“人家用的香藥獨一無二唄。”


    雪千尋繼續搖頭:“何其雅沒有呼吸,她卻有。”


    玉樓沉吟道:“記得紅胡子說,東王已經得到了兩枚活龍珠。而羲奴也說,她的身體裏藏有活龍珠,那東西使她帶有一種類似於龍族霸王的氣場。”


    伊心慈道:“莫非玄機就在那活龍珠上?”


    無人能夠確定。


    玉良道:“紅胡子是落龍族之無忌龍,無忌龍可以消除或測探普通龍族的龍技,卻無法弱化或窺視霸王的龍技。當年第一個公布障目為霸王龍的,便是紅胡子。不過,如今看來,卻是紅胡子判斷失誤。那麽,這一時代實際上並沒有過十一位霸王並存的時候,所以西風也就不是那多出來的一個特異。”


    ――多出來的那位“霸王”,其實是東王蕭姚。


    玉良語氣頗為沉穩,所以別人並不知道他心中的竊喜。作為父親,他隻願女兒能平安尋常地度過一世,絕不希望她是特殊的存在。


    玲瓏道:“活取龍珠,古來有之,但鮮有成功者。活龍珠為龍族霸王之龍魄,因其靈場極強,所以其實是一種十分危險的能量團。而東王竟然吸納了兩顆活龍珠?!”


    玉樓道:“不止如此,兩顆活龍珠也還不夠她滿足。”他說著,目光投向了西風。


    所有人都跟著看西風,卻不料她竟然伏在桌上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但她睡得並不安然,眉宇間隱有蹙意。


    錦瑟喃喃:“這家夥居然睡著了?”


    伊心慈警覺,上前仔細一看,驚道:“不是睡著,她昏迷了。”


    雪千尋忙握住西風的手,隻覺一片冰涼。


    玉良立即手抵西風的背心,緩緩輸入溫熱的靈力。然而,卻收效甚微。緊接著,伊心慈以銀針刺入西風的幾處大穴,竟也未能使她醒轉。


    正待眾人無計可施之時,玲瓏不知從哪變出一枚丹藥,擅作主張地突然塞入西風口裏,隨即飛快點按了她喉部兩下,讓丹藥滑入西風腹中。


    傾夜扼住玲瓏的手腕,緊張道:“你給她吃了什麽?”


    玲瓏道:“十全大補丸,補氣補血又補靈。祖傳秘方,包治百病,嘻。”


    伊心慈頓足道:“她現在不可濫用補藥。”


    玲瓏便道:“來,我給她點點穴,助她吸收。”


    錦瑟也有些急,抓住玲瓏道:“你到底哪來的藥?快給小伊看看。”


    玲瓏手指西風,叫道:“看看看,她不是活過來了麽?”


    眾人看去,果見西風正緩緩睜開雙眼。她揉了揉太陽穴,詫異地望著眾人,慵懶道:“方才說到哪了?”


    玲瓏信口開河:“方才說到我們要做好朋友。你們瞧,我給你們捉魚吃;把自己跟蹤東王的秘密講了出來;剛剛還喂給你一顆十全大補丸――那東西可值錢了。”邊說,邊誠摯地望著眾人。


    伊心慈仍是不放心玲瓏所謂的大補丸,不懈地追問她還有沒有存餘,好拿出來給她仔細瞧一瞧。


    “怕隻怕那補藥太猛,會傷及西風的經脈。”伊心慈焦急道。她的話音未落,忽聽啪地一聲響。隻見西風雙手按在桌上,臉色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


    “西風?”雪千尋驚駭不已,忙將她扶住。


    西風轉過臉來望著雪千尋,滿眼痛苦和無助,卻一個字也吐出不來。


    “是哪裏痛麽?”雪千尋心疼地問。


    西風點了點頭,以手捂心。她看起來十分痛苦,想站都站不起來,悶聲強忍了一會兒,忽然眉頭緊皺,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來。


    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玲瓏掙開錦瑟,迅猛異常地衝到西風身邊,啟開她的嘴唇,又將一粒藥丸彈入她喉中。西風毫無招架之力,隻能任其擺布。而雪千尋哪裏快得過玲瓏,待她反應過來時,那粒藥丸早落入西風肚子裏。


    西風吞了第二粒藥丸後,當即一口氣滯住,她搖搖晃晃地出於本能般抱住雪千尋是腰,仰起臉來楚楚可憐地望著她,雙眼噙著淚花,顯然是痛苦至極。


    雪千尋替西風拭去唇角的血,當真動怒,回首瞪視玲瓏,目露凶光。


    玲瓏拚命作揖,道:“別急別急,她吃了大補丸有點上火,我給她清清火。”


    傾夜道:“她若有任何閃失,我們的友誼和你的性命,便到此為止了。”


    玲瓏兩眼放光:“我們的友誼已經建立了麽?莫怕莫怕,我敢打賭她不會有任何閃失。”


    伊心慈卻嚶嚶啜泣起來。


    錦瑟忙問:“她怎麽樣?”


    伊心慈焦灼道:“她的脈息忽好忽壞,我……我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


    連伊心慈都茫然無措,眾人的心都涼了大半。玲瓏卻渾若無事地坐在西風對麵的椅子上,伸出古銅色的小手企圖摸摸西風的頭。雪千尋冷冷瞪了玲瓏一眼,把她嚇得慌忙縮回手去。


    西風埋在雪千尋的懷裏,身體時冷時熱,最後,終於完全冷卻,人事不省。雪千尋一言不發,麵沉似水,沉默得可怕。


    玲瓏見狀,起身便向外走。


    錦瑟攔住了她的去路:“去哪?”


    玲瓏道:“紫鸞蛋呢?我找紫鸞蛋。”


    錦瑟道:“由小伊保管著。”


    玲瓏道:“快拿過來,說不定今晚便能孵化呢。”


    伊心慈紅著眼睛,嗔怪地看了玲瓏一眼。


    玲瓏眨著黑亮黑亮的眼睛,道:“一會兒它破殼飛走了,瞧你們怎麽辦。”


    半個時辰之後。


    玲瓏、玉良、錦瑟、傾夜、伊心慈、玉樓、何其雅、雪千尋抱著西風,仍然靜默地圍坐在一起,桌子中央端放著紫鸞蛋。


    西風氣若遊絲,昏睡不醒。


    玲瓏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嗬欠,道:“你們都不睡麽?我一個人看著紫鸞蛋就可以了,破殼的時候我叫你們,好不好?”


    何其雅道:“玲瓏船長也休息罷,在下無眠,正可以看著紫鸞蛋。”


    “也好。”玲瓏說著,竟然就地趴在桌上,閉目睡覺。


    眾人見玲瓏一派坦然豪爽,都不禁搖了搖頭。


    雪千尋鎖定了玲瓏,既然她留在此地,雪千尋當然絕不離開,便抱著西風,坐在玲瓏對麵看著她。


    伊心慈不能放心西風,在這間大廳裏尋了個長椅,和衣而眠。玉樓不聲不響地替伊心慈蓋了一張鬥篷,自己在她不遠處倚牆而立,閉目養神。


    玉良無心安眠,獨自踱了出去。


    錦瑟也沒有去別個房間的意思,便在原位托腮小憩。傾夜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椅子挪到緊靠錦瑟之處,輕輕坐下,靜靜地望著錦瑟。錦瑟長睫靜垂,恍如不察。過了半晌,傾夜抬手撩了一下肩頭的長發。一縷清香飄到了錦瑟的鼻端。錦瑟忽地抬起一隻手來,握住傾夜撩發的手。傾夜忙看錦瑟的臉色,隻見她仍是托腮闔目,氣息勻稱。錦瑟閉著眼睛將傾夜的手輕輕按在桌上,但之後並沒有放開。傾夜的身體一動也不敢動,隻是小心翼翼地屈起五指,與錦瑟指指相扣。


    時間在緩緩流逝,對於無眠的人而言,便顯得更加漫長。


    玲瓏飽睡了一覺,邊伸懶腰邊揉眼。


    “雪、雪姑娘!”忽然,玲瓏看見了自己對麵雪千尋,顫聲道,“你、你這是什麽眼神?……難道你就一直這樣盯著我麽?”


    其他人也都未真正睡著,聽到玲瓏的聲音,一齊睜開眼睛。


    “你別擔心,她差不多也該醒了。”玲瓏安慰雪千尋道,轉而伸手去摸了摸紫鸞蛋,失望地喃喃,“怎麽還沒孵化呢?”


    “你到底怎麽了,西風?”雪千尋輕撫西風的臉頰,柔聲輕語。


    玉樓走過來,道:“不如把她放在床上,這半天,恐怕你的腿要麻了。”


    雪千尋執拗地摟緊西風,一遍又一遍地輕輕呼喚:“西風……”


    驀地,西風的眉頭皺了一下,緊接著,她如從夢中驚醒一般突然屈起手臂捂住膻中。


    “冥、冥兒!”西風終於睜開雙眼,失神地對著雪千尋的臉,怔怔喚道。


    雪千尋驚喜交加,忙為西風擦拭額上的冷汗,道:“西風,你叫冥兒做什麽?”


    西風訥訥看著雪千尋,喃喃道:“我聽見……冥兒在喚我。”


    玲瓏湊上來,脆生生道:“你聽錯啦。一直抱著你喚的,明明是這位雪姑娘啊。”


    拂曉前的海麵上。一隻巨雕馱著一人一狐,圍著一個地方不斷盤旋。


    “西風就在這很深很深的海水下麵。她現在很不好。我得去找她!”巨雕上的絕色少女焦灼地自言自語,眼望著未知的海域,恨不得縱身跳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merrychristmase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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