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何其殊頗為忌憚的天機穀奇兵,卻連花傾夜都尋不到蛛絲馬跡。


    “就像完全不存在似的。”回到住所,雪千尋有些失望地道,“會不會是何其殊使詐?他唯恐傾夜與東王結盟,才傳出這樣的假信,以便從中挑撥。”


    玉樓搖搖頭:“如此容易戳穿的謊言,何其殊不會那麽幼稚。”


    雪千尋默默汗顏,靜靜地挪到西風身後。


    伊心慈道:“在內陸,我從沒見過此等高手。他們一個比一個厲害。”她的臉上掩不住憂心忡忡,自己的武功進境總也追不上同伴的步伐,更不可能與這些層出不窮的高手抗衡。


    空逝水道:“便是在結界之外,如此莫測的高手也屬罕見。細思過後我也甚是心驚,一支隊伍是怎樣悄無聲息地生活了這麽多天?”


    雪千尋沉吟了一會兒,小聲道:“那……何其殊又是怎樣發現他們行蹤的?”


    玉樓道:“冰島是北王的中樞要地,他自然人多勢廣。”


    雪千尋道:“若是應付絕頂高手,人多也無太大用處。”


    玉樓思了思,這回甚覺雪千尋所言有理。


    玉良不由道:“寒冰留給何其殊的舊部自然也有許多高手,卻都不值多慮。如今北王麾下唯一令我折服的,便是楚懷川。這位老先生幾十年前已是內陸屈指可數的高手,如今更是境界超絕。”


    伊心慈心中驚歎。劍聖玉良雖然脾性謙和、溫潤如玉,但他骨子裏的清高絲毫不亞於以桀驁著稱的星城翩鴻。能讓劍聖說出“折服”二字的人,竟是她最熟悉的恩師。


    星城翩鴻悠悠道:“這麽說,玉賢弟是相信此島之上,唯有楚懷川可以發現那隊神秘高手?”


    玉良微微一笑:“事實也正是如此。”


    星城翩鴻麵色一沉:“然而不論過去還是現在,楚懷川皆是小夜手下敗將。我倒認為,那些人是故意露出形跡使北王察覺。”


    玉良怔了一下,轉而笑容更深,搖頭道:“仁兄的護犢子果然名不虛傳嗬。”心中暗道,你自己時不時給小夜擺臉色,卻絕對不許別人對她有半點低估。


    空逝水道:“夫君的想法果然……果然如神來一筆。那麽夫君可知他們為什麽要向北王顯露身份?”


    星城翩鴻高深莫測地淡淡一笑,斬釘截鐵:“這我不知。”


    空逝水無奈。


    星城翩鴻道:“我隻是不信小夜追蹤不到的人,他們卻能。”


    這時候,錦瑟行至星城翩鴻身旁,笑容甜美又乖巧,附在他耳畔悄聲道:“我信父親。這世上,任何人都不及小夜。”


    星城翩鴻忽然覺得自己搞砸了什麽。


    花傾夜靈覺本就奇高,此刻稍微凝聚些內力,便將錦瑟的耳語聽得一清二楚。


    空逝水正想問花傾夜話,忽見她唇角微揚,露出極度罕見的神情。


    “唔,小夜,你竟也會偷笑的?”空逝水脫口而出。


    及眾人循聲望去時,花傾夜早又是一副淡泊清遠、毫無波瀾的臉孔。


    “師母可是有話相問?”花傾夜沒事兒人似的一本正經反問。


    空逝水幾乎懷疑自己方才看花了眼,定了定神,方道:“假如……真是天機穀的人,他們是否有這樣的實力,隱匿起來連你也追索不到?”


    “假如他們真是天機穀的人,那麽,”花傾夜道,“躲我三天便是極限。”


    星城翩鴻道:“他們究竟什麽來頭尚且無法斷定。不知他們要隱藏到何時。”


    花傾夜淡淡道:“不論是誰,既然他們想玩捉迷藏,那麽從今日起,我花傾夜奉陪了。”接著,她嘴唇微微翕動,將一句私語凝聚成隻傳向星城翩鴻耳中的音波,“您的徒弟可是最厲害的。”


    別人很難注意到花傾夜的小動作,隻有星城翩鴻瞧見她秀麗的眉梢輕輕揚了一下。恍然好似回到許多年前,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還不到十歲便有了萬人之上的威嚴並十分懂得克製,卻每每敢在他麵前嬌憨頑劣、吐露心中的秘密。


    “淘氣。”星城翩鴻低聲,暗下卻莫名的淒然。


    北王府中。


    “完全不見了蹤影。”何其殊望著窗外皚皚的白雪,一字一沉。


    室中隻有何其殊、寒冰和楚懷川。寒冰早已把自己努力追查的經過詳述了一遍,楚懷川卻始終不發一言。寒冰有些心慌,何其殊卻十分仁和地望了望他,並無分毫斥責。


    “他們是不是走了?”寒冰似在自言自語。


    何其殊搖了搖頭:“除非飛天遁地,否則走比藏更難。我們該問,花傾夜把他們藏哪了。”


    寒冰道:“他默認來自天機穀,您便信了?今日花傾夜他們也在島上巡了一圈,很像是找人。”


    何其殊悠悠道:“所以他們找到了西王。”


    “也許他們原本並不想找西王。”寒冰重申自己的觀點。


    何其殊冷笑:“你的意思,我被騙了?”


    寒冰連忙低頭。


    何其殊便問楚懷川:“先生高見?”


    楚懷川一點兒也沒有焦灼愁苦之色,一如既往地輕鬆泰然,悠悠道:“老臣覺得那個人很有意思。”


    “唔?”何其殊提起興致,知道楚懷川所指正是他們前幾天捕獲而昨晚又憑空消失的俘虜。


    楚懷川接著道:“如果他坦言自己來自天機穀,您必不肯信。”


    何其殊微微點頭。


    “而他若抵死守密,您也猜不到他來曆。”


    何其殊深以為然。


    楚懷川道:“所以他才有趣。此人的言行做得恰到好處,可以正好讓我們自己推測出他的身份。老臣甚至覺得,他能被我抓到,都是故意的。”


    何其殊神色微動,但仍然有禮:“先生也覺得本王被騙了?”


    楚懷川搖頭:“憑老臣的認知,他的武功的確出自大夜皇族親衛一脈。即便大夜已經滅國,那種絕密武功也不至於隨意外傳。而且,看他的武功境界,顯然是被正宗傳授出來的。那個傳他武功的人,很可能就是花傾夜。”


    何其殊和寒冰都茫然了。


    “花傾夜訓練出來的人,果然十分厲害啊。”楚懷川由衷感歎,“您看,他想逃便逃掉了。倘若如他所說,他們的隊伍個個都比他強……莊王,這種人若是與我們為敵,該有多棘手!”


    何其殊心中發冷,而楚懷川麵上的笑容卻依然和煦。


    “還好,還好。”楚懷川露出放心的表情,“他們暫時還不是我們的敵人。”


    “先生此話怎講?”何其殊迫不及待地問。


    “因為他們最想殺的,正是花傾夜啊。”楚懷川至此才流露出一絲憂色,喃喃自語,“話說,我須早些將心兒帶回身邊才好。”


    何其殊震驚了半晌方問:“那他們為何不直接動手?”


    楚懷川道:“且不論他們有沒有那種實力。至少,弑主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借您之手,豈不更好?”


    “這……難以置信!”何其殊道。


    楚懷川道:“據說,天賜公主是在亡國之日加冕為皇。莊王有沒有想象過她當時的心情?”


    “被親族放逐了六十五年,重回故地卻已是國破家亡。那時的她,定有無數不甘。”何其殊盡力想象花傾夜的心境。


    楚懷川道:“花傾夜必定有過強烈的複國願望。能在那種十麵受敵的情況下拯救出一支殘兵不得不說十分了不起。他們藏在不為人知的深穀,忍辱偷生。可以想見花傾夜傾注了怎樣的心血,才將這些人培養成以一當百的頂尖高手。”


    何其殊冷哼:“她自然不會白白培養。”


    楚懷川沉吟了一下,終於道:“也許,她後來改變了想法。”


    何其殊有些驚異:“先生莫不是聽信了伊心慈的進言?”


    楚懷川無比坦然:“老臣親自養大的孩子,怎會不信任?她既然說花傾夜無心爭奪天下,則必定是花傾夜給了她這樣的感覺。至於花傾夜那邊……其實我很早就曾猜測,那個獨步天下的第十一代江湖筆,應是一位十分仁慈的女子罷?隻沒想到會是天賜公主。所以,這件事,當有六成的可信度。而剩下的四成,便需要以天機兵來佐證了。”


    “您是說,天機穀的內部發生了分裂?”何其殊難以置信地問,倘真如此,可是對何氏皇族的大好消息。


    楚懷川道:“天機兵多是大夜王朝的名門旺族,他們背負了太多仇恨和屈辱,這麽多年也飽嚐艱辛,他們怎會個個像花傾夜這般慈悲曠達?定有許多人渴望複仇、渴望榮耀。倘若他們的主人不允,這支瘋狂的悍兵必定要鏟除舊主,推舉新領袖。而臣下的反叛之心一旦顯露,花傾夜自然不能再用他們。”


    何其殊終於明白了楚懷川先前傳信給蕭姚的用意:“那個俘虜想借我們這把刀殺主,殊不知江湖筆這種人物,我們也不是想動便撼動得了的。”


    寒冰脫口道:“東王夠狂,由她掌刀再巧妙不過。楚老先生深謀,寒冰佩服。”


    楚懷川苦笑道:“老夫平生用這雙手救了許多人,也殺過許多人。各種陽謀陰謀、權術詭術皆使了不少。”說到這,他矍鑠的目光直視何其殊,“惟願、老臣拚盡一生所保的,是個有利蒼生的明君。”


    何其殊神采飛揚,朗聲笑道:“那是自然。我皇兄必是史上最好的皇帝!”


    寒冰幹笑著附和。正在這時,外麵忽然有人傳報。


    “啟稟莊王,東王發來一封請帖。”


    何其殊接過帖子,展開隻見一句話:一線春峽,速來。


    這哪裏是請帖,此乃命令!


    何其殊眉頭緊蹙:“東王又想幹什麽?”


    楚懷川卻通透極了:“必是知曉了我們的陰謀,想要她腹背受敵,索性主動宣戰了。”


    寒冰麵容扭曲,他從沒見過如此坦然稱呼己方的謀略為“陰謀”的人。


    何其殊道:“這個女人委實性急,我看她不該叫蕭姚,叫囂張才對。”


    蕭姚的囂張果然不負眾望。


    時值黃昏。金黃的日光照不亮一線春峽烏黑的焦土。


    蕭姚獨自立在一處孤兀的石峰上,黛色衣裙隨風飄揚,身後的夕陽給她鑲了一圈金色的輪廓,使她顯得既冷肅又寂寞。


    何其殊屏退隨駕的十名護衛,上前幾步,朗聲問道:“蕭姚,你約我所為何事?”


    蕭姚未轉頭,漠聲道:“楚懷川不來麽?不把厲害的人物都帶上,你可莫要後悔。”


    “蒙東王掛念,老夫在。”洪鍾一般的聲音傳來,楚懷川果然現身。


    蕭姚冷笑了一聲,又道:“寒冰老賊躲在何處?叫他帶上妻兒,或許能壯上幾分膽。”


    寒冰當真不打算麵對蕭姚的。然而人家既已指名道姓,寒冰也不好再縮頭。途中,他便隻恨何其殊為何巴巴地派人傳話。待他帶上妻兒抵達一線春峽時,西王羅布及其部下已然在列。但不見花傾夜一眾的身影。


    蕭姚靜靜佇立,身姿飄逸如常,默默清點了人數,最後滿意地挑了挑唇角。她抬手將眼罩拂下,刹那間金色眸光璀璨生輝,比夕陽更加奪目。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像所有第一次看到這雙眸子的人一樣,他們的心髒仿佛被一種莫名的力量震懾,頓生恐懼之感。


    蕭姚的目光依次掃過,玩味他們千變萬化的神情,然後,悠然吐字,其聲若冰:“你們哪個先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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