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碩醒過來的時候,腦子還十分的混沌。她感覺到自己是平躺著,卻又在不停的晃動,讓她想要嘔吐的感覺更加明顯。


    她的感官還沒有完全恢複,耳鳴得厲害。半掙著眼睛又躺了一陣,外麵的聲音才漸漸的清楚起來。但這一清楚,就是一片刺耳的嘈雜。


    “已經注射過凝血劑,出血情況有所緩解。”一個聲音說。


    “血壓過低,已經休克。”另一個聲音說。


    陳碩費勁的轉了下頭,陳家佳滿是血漬的臉忽然就蹦進眼裏,震得陳碩的腦子又是一陣發懵。她忽然想起來剛才那些血腥的場景,張帆揮著刀子,顧予來流著血仍在拚命,李思撲向趙麗麗,還有陳家佳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對著她用口型說話。陳碩跪下去,辨認了半天才聽清楚。她說:“你也是姓陳的!”


    她是嗎?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了。


    “心跳停了!”一個聲音忽然在耳朵裏炸開,把陳碩的意識又拉回到前麵那張慘白的臉上。


    陳碩想說話,聲音卻在嗓子眼裏根本發不出來。她很想衝過去抓著陳家佳的領子大聲吼:“誰他媽是姓陳的?陳家的孩子就你一個,沒人幫你頂這個爛攤子!”可是她用了全身的力量,也隻是動了動手指。陳家佳的臉那麽近,她竟然怎麽也碰不到。


    一堆白大褂開始上起搏器給她做心髒複蘇。陳家佳緊閉著雙眼,身體在電擊的作用下震了一下,兩下,三下……終於,她躺了下去,眼睛再也沒睜開。


    陳碩瞬間腦子一片空白。隻有醫生冷冰冰的話傳到耳朵裏:“宣布死亡。死亡時間……”


    死了?陳家佳死了?她怎麽可能死了呢?不是剛才還趴在她旁邊沒出息的哭來著嘛?她們倆不是要鬥得不死不休的嗎?


    哦,是不死不休,所以她以這種方式來徹底休息嗎?可是……可是……陳碩閉上眼睛,覺得自己也很像一具屍體。


    她跟陳家佳,這輩子到底是誰搶了誰的,誰欠了誰的,真的是再也掰扯不清楚了。


    她在急診室,意識清醒卻又麻木的被人翻過來倒過去的檢查了一遍,除了手脫臼加肌肉拉傷,還有一些小傷口以外,沒有什麽大問題。一起送進來的都比她慘得多。


    顧予來腰上和背上各一個窟窿,還好刀子一直插在背上沒□□,要不然估計也跟陳家佳一樣在路上就沒救了。現在是失血過多深度休克還沒過危險期。


    趙麗麗和李思離炸彈的地方更近。趙麗麗在送急救的路上就直接被家裏人安排送了另一家醫院,據說是中度腦震蕩要在醫院觀察。李思背部有一塊燒傷,左手手骨骨折,也跟醫院躺著呢。


    而罪魁禍首張帆,被火藥崩到了腿沒跑掉,直接被趕過來的人民警察摁住送進了公安局。


    這好像就是一場惡有惡報,善還是惡報的鬧劇。最終沒有一個人成為這場鬥爭的贏家,活著的,心裏都從此有了一根能戳死人的刺;死了的,也在這個世界沒有激起一點聲響。


    陳碩呆呆坐在急診室外,遠遠的看著聞訊趕來的王茹趴在已經蓋上白布的陳家佳身上,哭得身子都癱軟了,死命的拖住推車不撒手,旁邊的人都不忍心去看她。陳碩突然覺得自己不敢走上去。如果她沒有回來,如果她離得她們遠遠的,是不是各自的日子都會好過一些?


    她明白陳家佳跟她說的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你也是姓陳的,陳家的事你總得擔著。是的,可能這就是她們互相的報應,誰也躲不掉。她沒有上去安慰王茹,這時候再會說的嘴力量也實在有限,更何況她現在上去可能隻會招來巴掌。


    這一天真的被打夠了,她再也不想挨巴掌了。所以她悄無聲息的從醫院走了出來打車回家。她真的沒有什麽多餘的經曆去悲痛活著傷感,活下來的僥幸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得利用這口氣再多幹點事情。


    回家打開郵箱,又是一堆新的郵件。她強打起精神,一封封仔細的讀了。找出幾份東西打印出來裝到袋子中。做完這一切,已經是深夜。躺在床上,一閉上眼就全是陳家佳和顧予來帶血的臉,在深夜的黑色裏格外的刺激著大腦。


    陳碩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空虛。她以前一直覺得自己要的東西特別明確,掙了錢,活得好,可是現在能做的都做了,她好像還是活得不太好,哦不,是真的不好。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了。


    再一次的坐起來,強迫症一樣的打開公司郵箱和自己的幾個個人郵箱,翻查還有沒有漏掉的東西。忽然,她想起了自己好久沒有登錄過的那個郵箱。就是高中的時候她注冊著玩,顧予來之前還提起過一次的那個郵箱。


    密碼是她的生日,以前玩這些東西密碼總是這麽傻。她試了試,竟然還能登錄進去。而一點開收件箱,她忽然有些發愣。裏麵滿滿當當,全是顧予來給她的郵件,整整十頁,全是未讀。


    她看了一眼最後一封郵件的日期,竟然是一個星期前。係統裏還有一個最近一次登錄時間,同樣是一個星期前。陳碩的眼睛忽然又有點發酸。


    知道這個郵箱的,隻有顧予來。他應該是一直在登錄這個郵箱,所以現在還能使用。可是這麽多年她一次也來過,顧予來也明知道她不會再使用這個郵箱,發給她的信也從來沒有看過,為什麽他還在一直給這個信箱發郵件?


    陳碩倒回去,從第一封開始看,那是她剛去了南京的時候。


    “碩碩,你怎麽跑南京去了?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身世的事情,好多事情我們自己並沒有辦法決定,可既然發生了光生氣和傷心又有什麽用呢?我沒有你的聯係方式,看見了郵件記得給我回電話。”


    “你真的不看郵件啊?快點聯係我!”


    “你是準備跟我絕交嗎?陳家佳出事了,我現在走不了。你至少給我打個電話啊!”


    “我今天終於到了你們學校,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可是好不容易打聽到你的宿舍想等著見你一麵,卻在你樓下看見一個男的牽著你的手,你笑得那樣子,真的特別幸福。我忽然覺得很失落。碩碩,你不在的日子裏,我覺得每一天都很難熬,不知道你賭氣跑到陌生的地方生活得好不好。可是沒有我們,你好像活得也很開心。我特別害怕,怕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你隻是淡淡的問我說你來幹什麽,或者讓我不要打擾你的生活。我這麽出現,會不會真的打擾到你?”


    陳碩使勁想,好像終於想起來了一些,大二那年她一個哥們兒讓她扮了幾天女朋友,用來應付一個女生對他的糾纏。也就那麽兩三天的事兒,這都被顧予來看了。咳,老天爺耍她的招兒真是層出不窮。


    “碩碩,我特別想跟你好好的說說話。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充滿的了勇氣,隻要你一點頭,我就立刻帶你離開不喜歡的地方,真的,隻要你願意。可是你現在看我的眼神,不是冷漠就是憤恨,我又覺得自己是在是自作多情,或許什麽幫你救你,都是我自己把自己想得太英雄主義?”


    “你為了躲我連生日會都不去了嗎?好,南京還不夠,你還要跑美國?”


    “碩碩,你什麽時候回來?”


    “碩碩,你今年能不能回來?”


    “碩碩,家裏人要我跟陳家佳訂婚。你說我明天要是帶個女的回家說是我女朋友,他們會不會被我氣瘋了?哈哈,哈哈。”


    “碩碩,你真不回來了嗎?你再不回來,我真要帶個女的回家了。”


    “好吧我幹不出來。我就再等你一年。”


    “真的,我隻等你這一年了。”


    “你不會在那邊已經找著人嫁了吧?嫁了你也告訴我一聲,讓我徹徹底底的死心啊!”


    陳碩一封一封的看著,顧予來說了五次“我就隻再等你一年”,可是第二年他也照樣在等著。


    “碩碩,這是我給這個郵箱發的最後一封信。那麽多年,你從來沒有看過這裏的東西,我本來還存著一份僥幸,你隻是不知道而已。可是在我告訴你這個郵箱還存在的時候,你也沒有進來看過,我其實就應該死心了。”


    “或者真像你說的,這麽多年我們都變了好多,再也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可是你真的也不明白,我從來沒有定義過你應該是什麽樣子。我愛的,也不是記憶中那個陳碩,而是眼前鮮活真實的陳碩。你隻是從來都不相信。也是,我又有什麽值得你相信的呢?甚至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竟然完全都不知道,隻是自作聰明的以為你需要冷靜。你所遭受的痛苦,讓我曾經自以為最好的等待變得那麽蒼白和可笑,讓我覺得自己在你麵前就是個罪人。”


    “可是,你也並不需要我贖罪。你想要的,再也不用別人給予,而是都能自己得到。也好,你自己動手報複,應該心裏會更舒服一些。碩碩,我能給你的,真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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