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裏,卻傳來了南宮芩的尖叫聲,顯然是管毅卑鄙的用她擋子彈。


    以免傷及無辜,靳紹立刻停止了射擊,他雙手持槍,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摩托發動引擎的聲音驟然響起,那意味著管毅要帶著南宮芩離開了。


    靳紹收起了槍,就要追過去,這時,南陽也趕來了,他一把拉住了靳紹,“紹!你不能參與到這其中來,我是若瑄的哥哥,讓我來處理吧,我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傷害到我妹妹。”


    蕭瑟的秋風中,一輛黑色的重型摩托從黑暗裏猛地衝了出來!轟隆隆的揚長而去!靳紹顯然這次不想放過管毅了,一把推開了南陽。


    可喬生眼明手快也撲了過去,牢牢抱住靳紹的腿,“你可千萬別被那人故意激怒了,破壞了你應遵守的條約!你放心,我現在就帶南陽追過去!他跑不掉的。”


    即使再憤怒,靳紹也是為善的,“不要鬧出人命,隻需要把他關起來,再把女法醫救出來。”


    “是!”南陽接過了靳紹手上的槍,“你去陪若瑄吧。”


    風已經停了,傷心的薄雨還在飄搖著。


    片刻之間,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靳紹把我抱在了懷裏,當他注視著我的時候,那是所有女孩都希望被注視的眷戀眼神。


    幸好他沒去,我好害怕他衝動之下一時大意會出什麽事。他總是有原則的,不可傷人性命。


    我也敬重他這份仁善。


    唯有生命,是極其珍貴的,比世間任何事物都要珍貴!


    可好人哪鬥得過壞人,靳紹隻會給人一定的教訓,絕對絕對不會傷人性命的,就連當初我背叛了他,他也毫無怨言的承受,沒有一丁點的報複之心。可管毅的為人一向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教訓哪能製得住他的殘忍,除非是他死了,否則誰也無法阻止他算計眾生。


    靳紹低首擦了擦我臉頰上的眼淚,我一把推開他的手,忍住淚水說:“我沒事,人是我選的,我沒什麽好說的!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親手報了植入記憶的仇!”


    “若瑄,你不要這樣想。”靳紹說,“你並不了解別人,又不知別人所受之苦,到底應該誰報複誰呢。我們哪有資格去指責別人呢?若覺得傷心,隻能提醒自己,不要像他那般的做人,不要像他那般的傷人!”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紹!他那麽壞,壞到了極致!我還不能指責他嗎?”


    靳紹歎了一口氣,“人類總是隻在乎自己受到的傷害,隻看到得到自己的痛,可實際上,別人的心裏未必就比你好過啊。你們從今往後再也不要見麵了,永遠都不要見了,否則隻會越來越糟,糟糕到互相殘殺的地步。”


    我大聲哭了起來,抽噎道:“為什麽在你眼裏,我總是有錯呢?就連我被人騙了,你也不為我著想。難道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都是我的錯嗎?”


    “我這就是為了你呀!真的到了兩人相互殘殺的那一天,你不會開心的。”靳紹說,“別讓仇恨和怒氣,讓自己失去了理智,做出自己無法承受的事情來。”


    當我和管毅演變到了生死相搏的那一步,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場麵?我又會怎樣的心情去麵對這衰敗的景象,我想象不出來。可我真的想讓他消失,讓這個不停在傷害我的人,徹底消失,讓他再也不能做出刺痛我的事情。我真的害怕了這種無盡的傷痛,我僅僅是,隻想讓他永遠消失而已。


    “我也不想跟他鬧到那樣。”我抽噎道,“可是……如果他不再出現就好了……我現在看到他,我就好害怕……”


    靳紹說:“如果你知道什麽是因緣,你就不會那麽痛苦了。這世上任何一件東西,任何一個人,都是無常的,都是在變化中的。你想想,當初你我如同仇敵,可現在你還會這樣想嗎?”


    是呀,當初靳紹從高速公路上綁架我,那時候深愛著管毅的我多憎恨他啊,憎恨他破壞我的戀愛,覺得沒有比他更無恥更討厭的人了。再往前回想,我還是一個收了買家的酬勞,專程去西安刺殺他的殺手,那關係更是水火不容。


    可現在,情勢完全反過來了。可我覺得,心死不能複生,不可能跟管毅再有任何的瓜葛了,但願,但願從此他能放我一條活路。


    靳紹拉著我走在深巷的石子路上,潮濕的秋季,走起來磕磕絆絆很滑,他忽然說:“要不要我背你?”


    我還來不及反對,他已經半跪在身邊。於是我伏在他的背上,他背著我穩穩的走在清幽潮濕的小路上,昂貴的外套還給了我擋雨。


    身邊有一個男人總是好的,腳不用沾泥,身不用淋雨。女人總是貪圖這點好,有個人願意為自己做這些小事,就能勝似人間無數。一瞬間,我什麽不愉快的事也不記得了。一個好的男人,真的可以令你覺得所遭受過的再大的傷害也都不是事,也能令你怨氣全無,心如觀音平靜,因為他可以療傷啊。


    跟靳紹生活在一起,恐怕這輩子我也沒機會做怨婦了!


    薄霧似紗,兩岸粉牆高聳,燈火閃耀,夜已深,酒吧裏還傳來了歌手悠悠滄桑的歌聲,“西塘的一夜,為你等待了千年。”


    到處都彌漫著嘉善黃酒的香味,靳紹背著我走在這似詩如畫的境地,好像穿越到了明朝光景。


    走到那一座橋上,遠遠看那一排排不肯入眠的燈籠,前所未有的被一種幸福的感覺籠罩。在這樣一個寂靜的夜晚,和心愛的人在瀟瀟煙雨中的古鎮漫步,這就是古人所言:隻羨鴛鴦不羨仙吧。


    “紹……”我呢喃的說。


    “怎麽了?”他低低溫柔的說。


    就是這種蕩人心魄的聲音,還有那鼻間熟悉的清香,這香味讓人覺得他很可愛,讓人恨不能化身為餓狼吃掉他。


    越是弱勢的人,越是精明的操縱者。他這般體貼包容,放低身段,想要我怎樣,我都願意了。


    “若是萬物都是鏡中的影子。”我拂過他胸膛上的每一寸細膩的肌膚,“那你也是嗎?”


    “當然是。”他攥住我的手,低首輕伆,“也許我原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更不屬於你,得多麽的機緣巧合,我們才能從互不相識再到成為情侶。”


    “可我不懂呢。”我瞪大眼睛說。


    “有些事情,我想了幾百年才想清楚,你才二十多歲,修行之路漫漫無邊。”


    “哈哈哈!你想了幾百年,我還活了幾千年了呢!”我忍不住一陣好笑,壓在他結實的背上,用腳踢他,“修行什麽?我才不要做尼姑!”


    “哈哈哈。”他好笑道,“你倒想當尼姑,若瑄,說真心話,你能不吃肉嗎。”說完,他朝我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那意思不言而喻。


    被人說破,我臉紅了,“你!歧視我!”我張開口要狠狠的咬他。


    他的手擋住了我的牙齒,“好了,不鬧了,我要把靳家最珍貴的物件——蛇戒贈給你了。”


    “我要它幹嘛?”我奇怪的說。


    “靳家男子的命運是和蛇戒息息相關的。”他把我放了下來,橋上鋪的石板路非常的平整。


    我環顧了下四周,看那上麵刻的字,這裏正好是古鎮曆史悠久的臥龍橋,從橋上看河岸兩邊掛滿燈籠的長廊,甚是美得虛幻迷離,“你要在這裏給我嗎?”他怎麽想到哪就是哪呢,一點征兆都沒有。


    靳紹取下了手上的戒指,緩緩戴在了我的手上,“你戴上了蛇戒,就意味著我臣服於你,你可以擁有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財產。以後在靳宅裏,你就是女主人了。”


    一個男人對女人表達真心的話,首先饋贈的就是金錢了。這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式。願意給錢的,不一定是真愛,但是不願意給錢的,肯定是不愛。


    而女人,願意花這個男人的錢,也代表著願意依附他。


    這是男女之間獨特的一種樂趣。


    掙錢給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占有心愛男人的財產,雙方都是無比的情意綿綿。


    那些女權主義者,妄想把感情和金錢劃清界限,撇的幹幹淨淨以示真愛。難道她們體會不到這種快樂和幸福嗎。


    而當這種夢想中的好,擺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卻愧疚了。


    因為我是那麽的平凡,甚至是糟糕,本是配不上這樣的男子的,即使再修行五百年,能換來短暫的回眸就不錯了,可他竟毫無條件送上了自己的一切。


    我們的故事,也並沒有那麽的浪漫珍貴,值得一個男人傾盡所有。兩人之間多了一個管毅,不知道平添了多少傷心。傷我的心就算了,那傷到極致破碎到底的心,我遲早會慢慢拚湊。可因為我的緣故,連靳紹也要被傷害。


    靳紹說:“雖然我不想讓你重回警局,從一開始我就一直反對,可是如果這是你想要做的事,我會和當初一樣,選擇支持你。”


    當年如果我隨他一起隱居在古宅裏,現在想必孩子都兩歲了,也不會發生這麽多痛苦的事情。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支持我的決定。


    尊重,支持,自由,這三樣東西他都給我了,因為這感動,我更加愛他了,“紹,我這輩子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


    他說:“若瑄,如果有一天我也離你而去,我希望你不要傷悲。”


    “難道你也準備隨時離開我嗎?”


    “不,我向蛇戒許過的誓言,不會違背。可是世間萬物均是假象,沒有什麽真實而言,當你麵對那一天的時候,不要執著。”他說,“就如同我是你手中的最愛的狙擊槍,可有一天,它不再是你的最愛了,又或者它退化了,你可以再去換一把自己喜歡的,卻不必為了它痛苦。”


    靳紹關於感情的認知,比管毅還要難懂,我和他執手晃晃悠悠走過臥龍橋,瀟瀟秋雨中,我隻記得他讓我不要執著。


    我細細想來,何時曾擁有過永恒不變的東西,卻悲哀的發現,即使是我的身體,終將一日也不再屬於我,這具身體會化為灰燼,消失在這座星球上的一個小小的角落……


    也許愛一個人,正如靳紹所說,不能有太多的占有欲。如果我們不過於執著,即使對方發生變化,也會柔軟的處理好一切問題,而不會走極端。


    可這對於我和管毅這樣活在邊緣界限的人來說,卻是做不到的事……


    如果你也體會過愛恨妒火心中燒的滋味。


    如果你,也曾從生就一無所有,你就能明了,即使明知抓不住那虛幻的泡影,仍要奮力一擊的絕望……


    水上戲台,唱著田歌《五姑娘》,我們包了一條遊船在船上看戲,茶餘飯後,小鎮居民圍坐在對岸看戲,台上台下都是雅致的風景。


    小船上晃晃悠悠,讓人仿佛身在一場水墨畫的夢中。


    桌子上擺著桔紅糕,我捏了一塊,那是用橘子汁和糯米粉做成一粒一粒小小的,像小湯圓一樣中間有一點點橘紅色,軟軟糯糯的。


    “那女法醫似乎和管毅是舊相識,不僅不願意跟我走,還出手幫他。”南陽說道,他已經打鬥了一夜,今天才回來。


    所有人都驚訝極了,我一口桔紅糕噎在了嗓子裏,這確實是意想不到的,難道我們都被騙了,南宮芩是自願助紂為虐的?


    靳紹說:“會不會有可能她有什麽苦衷呢?”


    “不像是。”南陽說,“女法醫不僅會武功,而且還是個絕頂高手,我看她是真心在護著管毅的,喬生也因為她受傷了,所以隻好收手回來了。”


    我驚訝的說道:“那我還找她證明自己的過去,不是白忙一場嗎?”


    靳紹說:“你的過去還需要別人來證明嗎,如果你能自己想起來的話。”


    “紹!”南陽說:“不如明天我們帶若瑄去以前的學校看看吧,從小學開始!也許她能想起些什麽?”


    說到這裏,三個人都很興奮,我們的青春都耗在了學校,據說我和南陽就是在大學裏與靳紹認識的,然後解下了這樣的緣分。


    如果我能看到曾經的校園,我一定會有一些印象的!最讓我興奮的是,我好想知道以前跟靳紹是怎麽開始一段初戀的,當年十八歲的少女,從沒見過世麵,見到這樣的大美男會不會驚豔的暈過去了,我開始期待明天了。


    第二天到了陝西的一個小城裏。


    “小時候,我們在這裏長大的。爸爸是當地的富翁,媽媽早就不在了。”難得南陽願意開口說過去的事。


    可我卻詫異的說:“可是這座小學怎麽沒有了呢,還有被靜堂軟禁在療養院裏的媽媽又是誰呢?”


    南陽說:“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從來沒見過媽媽,在我上大學那年,爸爸也去世了,為了不觸景生情,當時我把老房子賣掉了,然後帶你去了西安。沒關係,現在我們去中學看看,當時我讀高中部,你讀初中部。”照這樣說,他和靳紹比我大了三屆。


    那是小城上唯一的一所盛產尖子生的學校。它有著高高的大門,走進來就能看到兩旁鑲滿了櫥窗的文化牆。櫥窗裏貼滿了每個年級優秀生的大頭照片還有座右銘,以供我們學習瞻仰。


    觀賞完文化牆,左側有一條林蔭小道,那裏有很多石椅,整條小道的頂棚爬滿了美麗的淩霄花,太陽透過枝葉縫隙灑下點點碎花般的陽光。


    靳紹說:“你想起來了嗎?”


    我搖搖頭。


    南陽說:“因為以前不是這樣的,完全都變樣了。所有的教室都拆掉了,都是新建的教學樓了。這花壇小路也都是新的。”


    我說:“怎麽會這樣,真是倒黴,我們待過的學校全都沒有了。”這巧合讓我都懷疑南陽的話是否真實了,這裏一點過去的回憶都沒有留下。


    南陽說:“我去問問。”


    過了一會,他終於回來了,“老校區被政府收走,作其他用途了。學生們都搬到新校區了。”


    可真夠巧合的!我狐疑的想。


    回到飛機上。


    喬生臉上貼了塊膏藥,這下形象不好看了,人也頓時焉了,在前艙默不作聲的駕駛著飛機。


    我們三個也沉默了好長時間。


    南陽忽然的問,“若瑄,你還沒記起以前的事嗎?”


    我說:“我並不是失去了以前的記憶,以前的事我都還記得,隻是那記憶中的人不是你……那些學生時代的片段,我一想起來都是和管毅一起度過的。”


    砰地一聲,南陽用來打磨手掌的石子按在了桌子上,然後他保持沉默,獨自一人坐在了角落裏。但是能看得出來,他很不開心。


    這種被盜走過去時光的無恥行為,放誰身上,誰都不會開心的。


    靳紹說了一句實話,“若瑄,你不信我就算了,連你哥哥的話都不信嗎?”


    我低下了頭,說信當然信,可我更需要一個實打實的證據,對於自己的人生,不想再過的糊裏糊塗了。


    這時,喬生從前麵鑽出來了,這小子還是按捺不住寂寞啊,把飛機設定了自動飛行,就跑來參與討論了,“真不知道你們瞎忙活什麽,若瑄不是南陽的親妹妹嗎?你們之間有血緣關係,隻要去醫院查下dna不就清楚了嗎。”


    “是啊!”我抬頭去看南陽,我怎麽把這麽簡單的事給忘了,還找什麽女法醫要屍檢報告啊,南陽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靳紹說:“看來也隻有這樣了,可是南陽不一定同意……”


    喬生哈哈大笑:“南陽是她哥哥,天底下哪有親哥哥對妹妹不好的啊。尤其是南陽啊,他就是個妹控。這事他肯定同意啊。”


    南陽不言語,繼續保持沉默。


    “對呀。”靳紹說,“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你每天接送她上課,她上課你就在外麵守著,她下課你就陪在身邊,每天都形影不離,真的是十足的妹控。不過,這樣總讓人覺得有點怪怪的。”這最後一句,顯得他醋意十足。


    果然,喬生哈哈大笑,“哈哈!這有什麽好怪的,再說了,南陽對若瑄這麽好,如果不是親妹妹,那就是青梅竹馬的女孩了。他把自己喜歡的女孩讓給你,那他得多傻啊!哈哈!”


    不料喬生的話竟然惹惱了南陽,他忽然站了起來,背起了降落傘,用力打開了艙門,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


    喬生吃大驚失色,“南陽!你這什麽野驢脾氣啊,怎麽開幾句玩笑話你就要跳傘啊。”


    我也愣住了,心想喬生不過就是調侃幾句,以前不管他胡鬧的多過分,南陽也是任人欺負的主啊,這倒完全不像是南陽的風格啊。誰也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如此憤怒。


    靳紹突然站起來了,一把拉住了他,“南陽,你要幹嗎?”


    他冷冷的說,“以後,不要隨便拿我開玩笑。”說完,他掙脫靳紹的手,竟然徑直從空中跳了下去。


    “南陽!”我驚叫了一聲。


    那墜落的人兒身上騰地升起白色的降落傘,搖搖晃晃變成渺小的黑點。這下麵還不知道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著陸。


    喬生著急的說,“這到底是怎麽了?我剛才說什麽了,我都不記得了,紹!我哪裏惹到他了!”


    看著那漸漸消失的降落傘,我久久不能言語,過了一會,回過頭來看靳紹,也不知道此時冷冰冰的他心裏作何感受。


    機身忽然搖晃了一下,我禁不住往後傾倒,靳紹忽然說道,“下麵不太安全,喬生!快跟著他!”


    “是!”喬生好像是也跟著轉身跳躍下去。等我站穩之後,靳紹已經鑽進了機長室,開始駕駛飛機。


    我望著那茫茫無際的白雲,隔著虛渺的太空,也不知道他們在遭遇著什麽樣的境遇,我走到前麵,抱怨道,“紹!你亂吃什麽醋啊。”


    靳紹應了一句,“我就是吃醋!誰讓他比我認識你早的!”


    “嗬嗬。”我冷笑一下,“是呀,你要是我爹的話,那準保認識我更早。”


    “好呀,這輩子就這樣轉世!”他說。


    “……”


    回到了西安靳宅。


    已經等了好幾天了,也沒有見南陽和喬生的蹤影。但是靳紹說不必擔心,南陽這樣突然爆發的經曆也是有過的,等過段時間他會自己回來。


    於是我才放下心來。


    在白紗籠罩下的床上,有種漂浮著的感覺,昏昏裕睡,好像動一動都是麻煩的不能再麻煩的事情。


    反正不想動,我感覺很好。


    睡在我身畔的是那令女人軟弱無力的情郎,這位美男子正在沉沉入睡,濃密妖嬈的長睫毛根根分明,偶爾隨著夢幻微微顫動。


    天氣一冷,他似乎特別容易犯困,總是說著說著話聲音越來越柔,轉身一看,他已經睡著了,但睡夢中他仍不忘纏人,長長的腿繞上身軀,盤錯交織著,這般的癡纏,不知人間何世。


    我懶懶將手深進那叢柔軟的黑色頭發當中,他的頭發如同絲綢一般,在我的手指下溫暖而活潑,卻不小心把他驚醒了。


    他打了個哈欠,“若瑄,今天你又在幹嘛?”然後微微睜開惺忪的眼睛,懶洋洋的微笑,嘟嘟唇邊露出清新的小酒窩,這男人!以前那麽酷!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姿態,現在總是時不時的賣弄可愛。


    可是我好喜歡他微笑時,淡淡的酒窩。以前總以為有酒窩的人總是甜美有餘,不夠性感,所以我不喜歡,我喜歡的男人必須是充滿了姓誘惑力的。可靳紹冷冷酷酷的樣子,造物主卻很神奇的同時給了他小小的酒窩,還有嬌俏的唇線。


    “把我的故事發到網絡上去。”我說,“我希望有最多的人了解我呢,現在沒有人看,但是也許當我百年之後,後代也許還有人看到呢。”


    他說:“你這麽孜孜不倦地寫自傳,又沒有人看,會有酬勞嗎?不如編一些輕鬆搞笑的故事。”


    “沒有酬勞呀,可是排遣了寂寞啊。”我說,反正我們又不缺錢。


    他瞪大了眼睛,“可你已經有我天天陪著啊。”


    “女人的寂寞,你不懂的。”我說。


    有句土話說,女人是書,男人是豬,男人根本不可能真正了解女人的。有些事情,唯有一小部分,身為敵人的同類才懂,僅僅一小部分。


    即使是靳紹這樣有著奇異讀心術的男子,他也隻能看到我一時的想法,可女人是多麽複雜啊,分分鍾想法能變換一千次。


    還好他比較聰明,知道此一時彼一時,並不是很執著於他所讀到的心。


    我這樣的女人多半是有些壞心眼的,我哭過,但不能我一個人哭,我愛過,也要別人感同身受。


    每個人筆下的故事,都是時間的灰燼。


    男人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可愛情卻是屬於全人類的調料,就這樣把情郎賣了討好未知的陌生人。還好他並不介意。


    “那你好好寫,我要在這裏睡上三天三夜。”靳紹說,“廚師長黎叔他們每年秋冬交際的時候都會回家休假,你若是餓了,就自己去餐廳弄點吃的。”


    “啊?”我吃驚的說,“要休息那麽長時間。”


    可話音剛落,他又睡去了。我隻得給他蓋上棉被,圓形大床上依舊白紗嫋娜,遮掩住傾國傾城的容顏。


    這裏房間的布局就是著重在遮掩,屏風,白紗,窗簾,處處都含蓄,曲曲折折,不能叫人一望到底。


    偌大的宅院,全都空了,寂靜萬分。


    午夜時分,我獨自在柔和的蓮花燈下敲著字,旁邊還煞風景的放著幾隻麻辣鴨爪子,破壞了這古宅裏處處的精致與唯美。


    但誰讓我沒熱飯吃呢,這荒郊野外的也叫不到外賣。


    這會靳紹睡得正熟,我忍不住從雪茄盒裏抽出來一支煙,在夜色下點燃,蓮花燈下煙霧嫋嫋娜娜……


    我就是有喜歡逃避的毛病,自己身上的毒還未解,不敢告知靳紹,甚至自己也似乎忘了這回事。不能控製自己獸裕的人,大概就是身陷泥沼而不可自拔。


    喜歡刀口舔蜜的人,多半都是我這種下場。


    反正這盒子裏還有解藥的,想到這,我撥弄了下盒子,看到了那針管,一時間好奇了起來,這到底是什麽呢,管毅把它說的那麽神奇,可以讓人顯出詭異的原形。


    我跑到了家裏的醫療室,取了一滴放在試紙上查看,那並不是什麽毒藥,隻是一種病毒抗體,其實病毒並不像人們想的那麽可怕,人的身體裏有無數的病毒和細菌,有些還是有益的。


    至於這種藥水,頂多就是能殺傷些感冒病毒,什麽作用都沒有,這讓我放下心來。可我覺得扔在那裏都不合適,於是還是回到了臥室,重新放在了雪茄盒裏。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明天早上靳紹就要醒過來了,他也太能睡了,我抱怨著,然後洗了很多的水果,一一切成花樣,坐在桌邊精心為他做了一個水果拚盤。


    為心愛的男人做一些家務事,是很幸福的,尤其是想到明天他醒來後,看到我為他做的這些小事,一定會展開笑顏,露出臉頰上小小的酒窩,我就忍不住興奮。


    忽然,秋霧茫茫的深夜,不知道從何處想起了蝕骨迷離的絲竹樂聲,像是從古代穿越而來。


    我放下水果拚盤,走出門外,順著音樂聲一直走到了荷花池邊。


    這樣的天氣,竟然百花盛開了,陡然間,一位蒙麵舞姬從繁花中冒了出來,強勢而奪目的風華瞬間鎮壓了嬌豔的花朵。


    在那舊金山的古堡中,在東京的木屋裏,我都見過她的妖嬈畫麵,但是這一次看到她的幻影出現在我的麵前。


    她隨著那如泣如訴的音樂赤腳跳起舞來,臉上蒙的是薄薄的白紗,腰部是玫紅色的裙子,說是裙子,哪裏有布料呢,不如說是一條條紅絲線組成,一旦舞動起來那令人血脈噴張的畫麵若隱若現。


    即使看不到模樣,但她的眼神頑皮,而且放肆不羈,身體柔韌度驚人,可將身體任意折疊,若隻用性感形容她,未免殺傷力太弱了,她就是一匹放縱妖媚的母狼。


    我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揭開了那麵紗,“你是誰?”頓時嚇得後退了幾步,撞到了石凳上,差點狼狽的摔進了水裏。


    她邪魅的笑,笑顏也像一頭渴望釋放的狼,“舞娘瑄兒。”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可我卻像是盜版她模樣的一個殘次品。


    我愣愣的想,是誰給我取了這麽一個名字,若瑄,若瑄……


    若是如、像的意思,別到了最後,隻是為了像她吧……


    一時間忐忑不安,再去看時,那瑄兒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站在我麵前的是清純的南若瑄,我仿佛被騙了一般,“又是你!你又來幹嘛!”


    原來我又是在做夢,這個女人又在夢中折騰我了。我憤憤然,扭頭就走,她卻笑嘻嘻的拉扯我,“嘻嘻,蛇戒都已經到手了,還留著這些男人作甚,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吧。”


    “胡說什麽呀?”我說,“瘋女人。”


    她舉起了手,手心裏放著那針管,“隻有你才能近的了他的身,這一針打下去,你就什麽都明白了。這些糾纏你的男人,也會不複存在了。”


    “我絕對不會這樣做的。”我說,“誰也不能奪走屬於我的戀人。”


    “這世上沒有一件東西是你的,就連這身體都隻是暫時借你用一用。”她說,“快去吧,他們終究都是過眼雲煙。”


    她聰明,她真的好聰明,我感覺她的這種智慧讓人有些害怕了,她可以超越七情六欲的算計。但不管我們之前是什麽樣的關係,或者她曾經是我,但現在,我已經是獨立的個體了,我有我自己的追求和情感。


    怎甘心被她控製!


    一晃眼間,南若瑄把我拉到了碩大的鏡子前,鏡子裏的花樣容顏正在迅速的衰老,老到皺紋叢生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張臉已經全塌下來了。


    “看看鏡子裏的你吧,等你老成這副模樣了,哪個男的對你還下得了手,還能對你又親又愛的,惡心不死人!”


    我難過極了,縱使明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可還是不忍看到,“你到底要做什麽?”


    “愛情有什麽好,那是最最無趣的。”她說,“我要的,是長生不老和權傾天下!”


    “不可能。”看著自己衰老,是最大的殘忍,我一時間痛苦,“我是真心愛他的呀。”


    她說:“那我替你去吧!”


    我在夢中又進入了另一個夢境,我夢見了自己就如同南若瑄所言一般,走到了床前,輕撫著靳紹的黑色頭發,他始終都在沉沉的睡著,可依然感覺很靈敏,意識到了我的靠近,他睜開眼滿含愛意的握住了我的手,摟在懷裏,又陷入了沉睡。


    在那若隱若現的音樂聲中,我將那一針打進了他的血管裏。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桌子上還放著那盤水果,而我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整夜,因為時間長了些,削開的蘋果有些發黃。


    我連忙起來,打開那雪茄盒,裏麵的藥已經不翼而飛了。


    咦?是我短暫性失憶,還是昨天出了醫療室,就把它扔了嗎。這個時候,自傳的好處就來了,我回去翻了翻,並沒有隻字片語提到過這事呢。


    清晨,薄霧未散,我捧著一盤晶瑩剔透的水果,輕輕走進他的臥室,卻看不見他的人影,隻有白紗帳中,絲綢被裏的人在痛苦申吟。


    我好奇地透過白紗窺探他:“紹,你怎麽了?生病了嗎?”


    他在縷縷白紗中申吟,痛苦掙紮:“若瑄……你為什麽要害我萬劫不複?”


    風兒猛地吹開白紗,我嚇得瞳孔放大,一道道色彩斑斕的蛇紋纏上了他俊美的臉頰,他滿臉都是淚水,隔著柔軟的白紗,用心碎神傷的眼神看著我。


    手中的盤子落地,赤紅的蘋果滾落了一地,那叮當一聲似乎驚醒了我,我尖叫一聲轉身邊跑,可是衝到門口的一瞬間,我停住了腳步。


    那是我的戀人啊,他現在不知道得了什麽怪病,我為何要害怕的拋棄他?於是,我顫抖著回過身來。


    身後傳來靳紹在薄霧中痛苦的聲音:“若瑄……不要回頭……”


    可是已經晚了,我已經回頭關懷的望去,卻找不到靳紹的身影。層層白紗籠罩住了那張床,一縷縷一絲絲纏免妖嬈的白紗之間,似乎有一物在急速擺動,不像是人,如巨獸,卻是痛苦而不自然的。


    我鼓足了勇氣,伸手掀開了白帳,一條巨蟒破紗而出,血盆大口向我襲來,一刹那我驚得向後倒去,同時拔出了腰間的匕首猛地刺向了蛇的腹部!


    鮮血流了出來,它暫時停止了襲擊,我爬起來向那一團白紗撲過去,驚駭的喊道,“紹!紹,你在哪?”


    可那圓形大床上空無一人,我像是想到什麽可怕的事情,不願意卻又不得不回過頭去……


    那倒在血泊裏的蛇,並沒有死去,它掙紮著向我遊來。我驚恐的爬上了床,躲到了牆角裏,再也沒有後路可躲了……


    它還是追來了,和我夢中的一樣,那冰冷滑膩的身軀在我身上不停的纏繞,令人毛骨悚然,可那糾纏中也透露著依戀,我天生懼蛇,雙腿發軟,那就像是我的終極惡夢一般,我不敢麵對這可怕的白蛇,用盡全力驚恐的尖叫了一聲,再也掙紮不了,一動也不能動,也發不出聲音來。


    它已經爬了上來,與我眼神相觸。


    我驚魂未定,看到了那受傷白蛇哀怨的眸子,這才晴天霹靂般意識到了什麽……


    “紹,是你嗎?”我嘴唇不住的在顫抖,“紹……”


    它絕望而傷心的看著我,似乎不甘那遭受的背叛,有怨恨,有不舍,還有無窮無盡的痛苦……


    濃濃的霧中,那蛇若隱若現,像是努力衝破了什麽,突然恢複了人形,那是全身布滿了蛇紋的靳紹,他吃力的站起來,冰涼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像是想要說什麽,然而前功盡棄!


    在女人淒慘的尖叫聲中,枕邊的郎君,在我受驚的瞳孔裏,俯下身來,從尾開始,一寸一寸,化為了冰冷可怕的巨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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