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門洞的大小足夠嬰兒的肩膀通過了。它的兩隻小手伸了進來,接著是頭,肩,背。


    當上半身全部進來時,嬰兒的動作停住了。它動了動眼眶,鼻子上的肌肉跟著抽動兩下,又把一隻手含進嘴裏,一邊吮吸手指一邊望向長魚,轉哭為笑。忽而,它放下手,用手掌伏在地麵,慢慢地往前爬。


    不知道是因為四肢的畸小而導致它的動作不協調,還是因為剛來到這個世界,還不太能控製好自己的身體,嬰兒不停地扭動,就像沒有脊椎的動物,四肢和腰背詭異地彎曲擺動著前行。


    它不再像之前那般急躁了,反而將動作放得極緩,一點一點的把身體往門內探。臉上醜陋的五官有著十分的快感,就像是在享受將獵物慢慢逼向死亡的過程。


    四周似乎靜的隻剩下長魚的脈搏聲,眼裏看到的全是被絕望吞噬的空洞。而她胸腔裏歇斯底裏的情緒和灌滿內心的那個人影,卻像被鬱氣堵住了咽喉,發不出一絲呻.吟。


    茅衫,你在哪?


    長魚愣了好一會兒,連忙從驚嚇中回過神來,胡亂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立馬用雙手抓住椅背,托起木凳,衝嬰兒就是一頓狂砸。一下接著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砸了多少下,又有多少下是砸中了的。


    嬰兒被長魚猛烈地木凳攻勢砸得退出了門洞,又隻剩一個腦袋露在門內。帶著一臉猙獰的表情,盯著眼前即將到手的“獵物”。


    “哢擦”一聲,一條凳腿折斷了。落在地上的清脆聲,絕望地響徹了長魚的整個世界。


    長魚的力氣也差不多耗光,額間滲出的汗水,沾著幾縷頭發,像是個易碎的瓷娃娃,讓人忍不住想衝過去把她緊緊擁在懷裏,好好護著。


    門下的嬰兒再次暴躁起來,它的眼眶瞪得老大,嘴使勁裂開,嘴角一直裂到了耳根處,整張臉幾乎就隻剩下一張黑洞洞的大嘴,嘴裏本來隻露出一個尖兒的牙齒開始迅速生長,漸漸地擠滿了牙齦,變為又長又細的獠牙,參差不齊、密麻尖利,微微向裏勾著,閃著劇毒的光芒。


    突然,嬰兒猛地發力,對準長魚的小腿,撲咬過去。


    就在嬰兒全身飛出門洞的一刹那,一隻纖細卻結實的手從門洞外伸進來,穩穩地抓住了嬰兒的一隻腳踝,手上的青筋凸起,猛一發力,將嬰兒整個從門洞中又拖到了外麵。


    門外傳來“啪”地一聲悶響,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撞到了牆上。伴隨著唧唧的刺耳尖叫聲。


    “長魚,你還好嗎?”茅杉略帶喘息的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沉穩中帶著明顯的著急。


    “還好。”長魚聽到茅杉的聲音,繃緊的神經總算放鬆下來了一些,用所剩不多的力氣向門外喊出兩個字,軟軟地靠在桌角,用手指勾了勾粘在前額的頭發,張嘴深呼吸,努力平複著心情。


    還好,她來了。


    門外走廊上,嬰兒被茅杉扔到了遠處牆側,牆麵的粉漆被撞得脫落下來。


    嬰兒從牆上滾落到地上,甩了甩那顆畸形的腦袋,扭著脖子手舞足蹈地對著茅杉吼叫。如同小孩子犯渾時撕心裂肺地哭吼,加上走廊的回音效果,茅杉覺得整個腦袋都跟著在轟鳴。她甩了甩手上粘著的粘液,竭力凝神定息,讓自己的思緒不被這吼叫聲幹擾。


    短短不到兩秒的時間,嬰兒已經從遠處的牆下撲了過來,速度快得隻看得見一團黑影。茅杉黑著臉緊盯著黑影,捕捉著它的軌跡,就在它距離自己隻有半米不到的位置時,伸出雙臂準確地截住了它的腰部。


    嬰兒個頭很小,除了那一口獠牙和厚長的尖指甲,渾身看著一副綿軟無骨的模樣,卻不料力氣竟大得出奇,渾身又粘黏濕滑,茅杉差點就沒能抓穩,被它掙紮拉扯到牆邊,後背使勁撞在了牆上。


    嬰兒伸手抓住牆邊的板凳,指甲尖□□了凳子硬硬的塑膠表麵,企圖從茅杉手中掙脫。


    一番生拉猛拽無果後,嬰兒張著那張布滿獠牙的猩紅大嘴,對準茅杉的手腕咬去。


    還好茅杉反應快,趕緊鬆手,將嬰兒甩了出去。嬰兒的頭跌在凳子上,整個彈到地上,翻滾幾圈,咿咿呀呀哭鬧著爬起來。


    茅杉五指微張的手臂垂在身體兩側,那瘦長的身影看似單薄,卻散發著暴戾的氣息,站在陰影裏,穩如泰山。眉間蘊藏的陰冷,像一抹藍色的劍光,所到之處,煞氣四溢。嬰兒盯著茅衫,不敢再冒然上前。


    誰也不能傷害她的長魚。


    深吸一口氣,茅杉拔出了古眉劍,一大一小在走廊上對峙著。


    長魚終於緩過氣來,聽到外麵沒有了動靜,有些不放心門外的茅杉,打開門出去,打破了外麵對峙的僵局。外麵的兩位同時轉過頭來。


    茅杉看了一眼長魚,睫毛微顫了一下,陰冷眼神裏的一抹心疼,轉瞬即逝。她很快便將目光重新鎖定在嬰兒身上。而嬰兒,看見長魚似乎是看見了不可多得的美味,渾濁發黃的眼睛睜得老大,口水又一次流了出來。


    畢竟是個孩子,它已經將對麵站著的茅杉拋到了腦後,兩顆融在眼白裏的眼珠子直接掠過茅杉,一轉不轉地盯著長魚。它晃動著黑土豆似的腦袋,嘴角上翹,似是在笑。突然腿腳並用,連爬帶跑撲向長魚。


    嬰兒的這一舉動是茅杉沒有料到的,原本處於警戒狀態的她,立刻收起了防禦的架勢,跟著嬰兒奔向長魚。力量的比拚刹時轉為速度的比拚。


    他們同時撲到長魚跟前,茅杉伸手一抓,將嬰兒撈進懷裏,腰背用力,空中九十度翻轉,帶著嬰兒滾向一邊。那嬰兒哪裏肯讓茅杉乖乖禁在懷裏,立即手抓腳蹬地想要脫離茅杉的控製。


    茅杉用左手將嬰兒的兩隻手腕抓在一起,右手既要握著古眉劍還要抵住嬰兒不停踢蹬的雙腳。


    嬰兒被按在地上,兩隻小手被茅杉緊緊抓著,腳被鎖在茅杉的手臂與地麵之間,動彈不得。隻能使勁伸著脖子張開大嘴亂咬。


    這時茅杉的手隻要稍稍一鬆,嬰兒就可能從她的身下逃脫。她一邊提防著它那滿嘴的獠牙,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被它的指甲抓傷,手上的古眉劍根本沒辦法發揮作用。


    茅杉和嬰兒就這樣滾在地上,又一次陷入了僵持,這場較量再度變為力量的比拚。


    白小典氣喘籲籲地從一樓上來,茅杉這家夥被鬼攆上了,跑那麽快趕投胎啊!她一頭霧水正想破口大罵,卻看到在地上趴著的茅杉,和診室門口焦急的長魚。


    走近些,仔細看去,茅杉的身下似乎還壓著個什麽,是個嬰兒!看這嬰兒的模樣,再看看與它扭打在一起的茅杉,白小典沉下了臉,立即摸出了手.槍。


    舉起槍瞄了半天,卻遲遲扣不下扳機。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冒然開槍很可能會傷到茅杉。


    白小典突然想起上次那個子彈都打不進去的不化骨,隻得將槍放下。在這狹窄的走廊裏,如果子彈被彈得到處亂飛,是很危險的......


    雖然這隻是個瘦小的嬰兒,擁有成年人身體和力道的茅杉對上他卻也是極度的吃力,再加上嬰兒滑溜溜的皮膚,摩擦力小的實在難以抓牢。眼看就要讓它掙脫,茅杉下頜微張,牙齒使勁往舌尖一壓,舌頭被咬破,口中頓時一股鐵腥味彌散開來。對著嬰兒的臉就是一口唾沫吐出去。


    帶血的唾沫噴到嬰兒臉上,所落之處瞬間化出黑色的斑點,如同被燒焦了般。嬰兒又哇哇大哭了起來,不顧一切地把手從茅杉手中抽出,想要擦去臉上的唾沫。誰知手剛一碰到唾沫,接觸到唾沫的部位立即變黑,本來就黑紅黑紅的皮膚上出現幾個不規則的黑疤,說不出的難看與惡心。


    嬰兒嚎哭得更厲害了,兩隻手在空中胡亂抓舞著,卻又不敢再去擦臉上的唾沫。恍惚間倒像是個真正撒嬌的孩子一般,等著母親慈愛的哄陪。


    茅杉趁機揮起古眉劍,果斷朝嬰兒的腦門刺去。


    劍尖就要挨著嬰兒的一刹那,茅杉突然停住了。看著傷心啼哭的嬰兒,手捏著劍柄,再也刺不下去。


    它還隻是個嬰兒,剛剛降臨到這個世間便已死去,連這個世界的善惡美醜都沒來得及看清,體會不到人世溫情的愛,感受不到激情燃燒的人生。如果這一劍刺下去,使它神魄盡滅,那就真的永世也不得超生了。


    見茅杉愣在那裏沒有動,嬰兒的白瞳中閃現出陰厲狡黠的光,發狠似的往上一縱,一爪子朝茅杉拿劍的手抓去。茅杉因為走神,沒來得及躲閃,針織外套的衣袖被抓破,連裏麵的襯衣也一同被穿透,手臂內側立時出現兩道細細的血痕,血珠開始從皮膚裏滲出來。


    手臂上的抓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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