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杉就站在隔壁的陽台上,手裏捏著手機,噙著暖暖的笑,定定地望著長魚。每當茅衫看著長魚的時候,她那雙眼睛就像是會說話: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夜很寧靜,背後的紗簾柔和地拍打著窗棱,輕風拂過樹葉,沙沙地奏著一曲晚歌。長魚陷入了一瞬間的恍惚。


    就像一個人在冰雪裏累步前行,忽然伸出一隻手,輕輕扶住了她,將她牽往了汩汩而出的溫泉裏,滾燙的浸潤著每一個寒冷的細胞。長魚拿著手機的手還在耳邊不遠處,卻不自覺地握緊了,風越來越大,她卻沒有眨眼,她不想這隻是自己的幻覺。


    兩人就這樣維持打電話的姿勢站著,一時間好像說任何話都會顯得多餘。


    “你怎麽會在這兒?”長魚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隔壁那張美麗清瘦又帶有幾分英氣的臉。


    “我昨天看見這套房子出售,於是就買下了,”茅杉笑出了聲,“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鄰居了,請多多關照。”她一邊說著一邊彎腰對長魚行了一個拱手禮。


    茅杉說完,抬起頭見長魚沒有動作,也不說話,隻是看著自己,她有些慌,難道自己唐突了?


    茅杉內心正在進行著深刻的自我反省與檢討,突然,長魚眼波流轉,嘴角牽起一道弧度,這道弧度越來越明顯,長魚竟然笑了!茅杉總算鬆了口氣,長魚沒有生氣就好。


    “要不是你,我還真不知道這裏的夜景這麽美。”長魚倚在陽台的欄杆上,慵懶地望著星空下繽紛的城市。


    “是啊,風景真的很好。”茅杉卻並沒有往外看,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長魚的胸口。


    感覺到茅杉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對勁,長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處,交叉著的睡衣衣襟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鬆開了,露出了裏麵的大好河山......


    長魚的臉瞬間紅了,慌忙轉過身去,重新束好腰前的衣帶。


    “長魚,不用害羞,都是女人,你有的我也有。”茅杉看著長魚的樣子,心中甚是歡喜,這樣的長魚平時可不常見啊,她臉紅的樣子好可愛!茅杉側身靠著牆,眼睛依舊沒有離開長魚,雖然現在長魚是背對著她的。她微微張嘴,玩味的語氣說道:“隻是,似乎沒有我的大呀?”


    長魚束好了衣帶,聽見茅杉這句話,睥了她一眼,嘴唇微張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最終隻是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回屋。


    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裏,茅杉幾乎每天都去長魚家串門蹭飯,偶爾晚上會約她去看一場電影。長魚休假的那天,茅杉央她陪自己去商場買了幾套床單和被套以及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


    日子倒也平靜舒心,不過,這二位的感情似乎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這天,茅杉照舊倒在沙發上,抱著電腦打發時間。旁邊的玻璃櫃門上,依稀映照出了她的身影。


    頭發又長長了些,搭下來遮住了前額。黑色柔軟的劉海,或多或少調和了她麵部英氣逼人的線條,更是增添了幾分女性的柔美。總算不會被人誤認為男人了......


    才剛到六點,天卻已經黑得猶如一盤潑墨。風呼呼地嚎叫著,沒過多久,一滴滴大顆大顆的水珠串著線地就從天上往下掉,隨即而來的是淋了雨的人群攢動奔走的動靜,汽車喇叭不耐煩的催促,所有的混亂和雨水攪在一起,砸得外麵是一陣陣的嘩啦捶打聲。


    茅衫依然一動不動,眼珠子轉了轉,瞥了瞥窗外,懶洋洋地單手撐著沙發坐起來,慢條斯理地去關臥室的窗戶。


    望了一眼隔壁長魚的臥室,茅杉算了一下時間,想起今天長魚的車限行。看了看床頭的電子鍾,長魚差不多快下班了,她趕緊拿了傘和車鑰匙出門。


    一來二去開過很多次以後,本來學習速度就挺快的她,這下開車馬力也加快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麽膽戰心驚,畏手畏腳了。


    雨已經小了許多,街上不再有之前的焦躁。到醫院門口,茅杉把車停在路邊,剛掏出手機準備給長魚打電話,遠遠瞥見一男一女打著一把大傘從第二門診大樓出來。傘下的女人,正是長魚,而那男的,就是那天在診室門口見到的,林朗。


    兩個人不知道在說著什麽,林朗看起來很開心,他似乎生來就有用不完的笑容。


    雨輕輕落在擋風玻璃上,滴滴的碎響敲擊著茅杉的心,看著迎麵走來的兩人,她心裏非常不是滋味。不自覺地咬了咬牙,隨手將手機放在車前副駕駛儀表板上,打開車門,撐開傘下車。


    每每要站在長魚身邊的時候,茅杉的每一分磁場都會全數張開,抵禦著任何一粒塵埃。


    雨傘不大,心思全然沒有在打傘這件事情上的她,背上被雨水淋濕了一小塊地方。而這一小片的濕潤,讓這個在雨中長身而立的沉穩女子,顯得寂寥又堅定。


    推不倒,也吹不散。


    “長魚。”茅杉的聲音十分有穿透力,擲地有聲。


    “茅杉,你怎麽來了?”長魚看見撐著傘站在雨中的茅杉,心中一動,既驚訝又有一絲莫名的驚喜。


    紅色的傘,傘下瘦高的人,背後爬滿綠植的水泥牆,雨水細細密密斜織著,如絲,如煙,如潮。茅杉穿著寬鬆的灰色套頭針織毛衣,露出了裏麵的淺藍色襯衣領口。藏青色修身休閑褲的褲腳妥帖的挽起,剛好在黑色短靴的上方,頭發被風吹得斜分到了一邊,根根發絲跳動著靈動的氣息。茅衫靜靜地沒有動,整個人被雨水融進了街景中,雨水染沱了一切,散發著淡淡霧靄,如同一幅筆觸細膩的古典油畫。


    醫院門口的路燈亮了,燈光灑下來,落在傘上,混合到水霧裏,團繞著紅傘,暈染上拿傘的人。茅杉的半邊身體浸在柔柔的黃色光線中,另一半隱沒在傘下暗紅的陰影裏。顯然,大自然這位獨具天賦的畫師,對光影的玩控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他對茅衫的偏愛也可見一斑。


    真美,長魚忍不住地想。


    “我看下這麽大的雨,猜你肯定沒有帶傘。”茅衫淡淡地笑著。


    “你怎麽知道我沒開車?”長魚忍不住追問道。心底裏似乎有一個答案,卻又像個倔強的孩子,希望親耳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我當然知道。”茅杉又輕輕地哼笑了一下,心髒微微一緊縮。她覺得此時的長魚,眼神純澈的像個小孩,她多想不顧一切地一把擁她在懷裏。


    長魚跟林朗道別後,從他的傘下走出來,站到茅杉的傘下。


    這時茅杉才趕緊將傘向長魚那邊偏了偏,確保她不會被雨淋到。從之前下車開始,茅衫從頭到尾一動都沒有動過,就那樣立在原地,繃緊著每一個神經。


    茅衫為長魚拉開了車門,等她上車後,自己再繞到駕駛座的門前,收傘上車。


    門一關,隔絕了林朗和外麵的喧鬧,車裏很安靜。雨滴落在擋風玻璃上的清脆響聲,漫不經心地化解著這份尷尬。


    “長魚,你喜歡他嗎?”茅杉開著車,突然撕破了這份安靜。


    出神的長魚被茅杉這個問題弄得有些發愣,她轉頭看向茅杉:“不喜歡。”


    “那你會喜歡上他嗎?”茅杉追問著,深淵似的眼眸掩藏不住焦慮,擔憂隨之彌漫開來。


    長魚看著茅杉的樣子,嘴角微不可察地牽起一絲笑意,她轉過頭去,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前方的道路,輕輕吐出兩個字:“不會。”


    雨刮器不知疲倦地左右擺動,帶著水珠發出悶悶地低響。得到了長魚的答複,茅杉的心裏不再如剛才那般不是滋味了,逐漸明媚起來,食指跟著雨刮器的節奏在方向盤上輕敲著。


    放在副駕駛儀表板上的手機響了。幾個英文字母顯示在屏幕上:ie。


    長魚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英文,沒有說話,繼續看著前方。


    茅杉猶豫了一下,接起電話。


    “喂,雯雯。”


    “杉杉姐。”


    “有什麽事嗎?”


    “我要走了,回美國了。”


    “恩,再見。”


    “杉杉姐......我在機場,還有一個小時登機,你能來送送我嗎?”


    “我......”茅杉用眼角餘光掃了長魚一眼,“不好意思,我來不了。”


    “我這次走了,可能以後都不會再過來了。這可能是我們的最後一麵。”


    “怎麽,以後不打算回國了?”


    “我的家本來就不在這邊,以前是因為你在這裏,現在,已經沒有理由再讓我過來了。”


    “哦......”茅杉聽著對方的話,想說點什麽,卻又覺得沒什麽好說的,最後對電話那邊的人說道:“雯雯,你保重。”


    “恩,你也是。”


    溫雯說完,便不再開口,也沒有掛掉電話,她想等茅杉來掛,因為自己怎麽也舍不得結束這最後的通話。


    電話裏沉默了,茅杉見溫雯那邊不再說話,放下手機,按了結束通話,把手機放回車前。


    “她就是你說的那個人?”長魚問道,看似隨意的問,語氣平常,她心裏卻暗藏了些許不快。


    “啊?”茅杉一時沒有聽懂長魚的意思。


    “你女朋友?”長魚換了種問法,語調還是很輕鬆,臉上仍和往常一般,看不出區別。可是長魚騙不了自己,當說出這幾個字時,心裏那明顯顫抖的痕跡,著實把自己嚇了一跳。


    長魚揉了揉太陽穴。


    “不是,她是我繼父的女兒。我沒有女朋友。”茅衫忽然嚴肅起來,說道“女朋友”三個字,她忍不住看了長魚一眼,心髒突然撲通地猛抽了一下。


    “你管你繼父的女兒叫ie?”


    “啊?”茅杉又一次被長魚的問題搞懵了,“那不是她的英文名字嗎?”


    長魚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似是在歎氣。她不再說話,隻是將手臂靠在車門上,扶著頭,凝視著窗外。


    茅杉看著長魚,總覺得長魚似乎是不高興了,她有些慌亂。這時,手機又響了,手機屏幕上,仍然是那幾個熟悉的英文字母,湊成一個紮眼的單詞: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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