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你今兒怎麽回來的晚了?”祝亮一邊打著招呼,伸手將旁邊食盒中的飯菜取出擺好,這才發覺小刀後麵還跟著一個人:“這位是……?”


    那人披著一件奇特紅袍,每次踏步都會留下個淡紅色足印,其中似有些東西緩緩蠕動,祝亮覺得好像是許多細小根須,很快便鑽入地下消失不見。


    他身上滲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陰冷,但祝亮對小刀身邊出現這類情況早就習以為常:“前輩尊姓大名?您是來探望小刀師弟的嗎?”


    “祝……師兄,他……來幫我治病的……”祝亮全身一抖手中飯碗掉落桌上,滿臉驚喜望向正在打量自己的小刀:“師弟……你……,你能說話了?”


    “小刀,你跟我……,算了,還是呆著別動,你先吃飯……”祝亮顧不得再多說,健步如飛衝出院門:“千萬別走啊,我去告訴他們……”


    小刀走到桌邊坐下,伸手拿起歪倒的瓷碗剛剛吃了幾口,外麵已經傳來急促鍾聲。又過了一會兒耳畔破空之聲不斷,數十人爭先恐後擠進屋裏。


    “你怎麽樣了,小刀……”


    “小子,快點說句話……”


    “小刀,你認不認識我們幾個……”


    “小刀啊,還記得發生什麽事嗎……”


    他們湊近了七嘴八舌說個不停,小刀放下飯碗逐個看過去:“胖師傅……,我很好。施前輩……,您受累了。師父……,冷師叔,龐師叔……,我認得你們。掌門師伯,您要問哪件事……”


    見他一一辨識無誤,劉楓等人頓時喜笑顏開抹去眼角淚水:“他好了,真是老天長眼……,小刀啊,你終於好了。”


    可他們隨即感到小刀聲音依然有些呆板,報出大家的名字時都要凝神看上一會兒:“哎?幾位先生呢,還沒過來嗎?”


    “這麽快就能說話了?讓咱們瞧瞧。”幾位麵容憔悴的老者匆匆走入,分開眾人來到小刀近前。其中兩個各扯過他一隻手把脈,一人上前撥開他眼皮察看,還有一個仔細端詳他的神情。


    “言辭中不包含任何情感,應該還未恢複。”


    “他看見我等臉上沒有反應,與之前毫無區別。”


    “這麽多人看著他,脈象平穩如初,心緒並未波動,應該隻是暫時清醒。”


    諸老聽後臉上均是一片慘然,正好氣喘籲籲衝進屋的祝亮揚聲大叫:“不可能,小刀師弟剛才不隻認出我,還給我引見了那位給他看病的前輩呢。”


    他在人群中四下打量,眼光掃到縮在角落那人:“就是這位前輩,小刀師弟肯定被他給治好了……”


    諸老這才發覺屋內有個外人,可這人不僅衣著怪異相貌陌生,看上去總感覺有一股不同於常人的詭異氣息。


    “閣下是……”長清子走上幾步剛要問話,適才觀看小刀麵相那位先生已顫聲驚呼:“汪川……?怎麽你還沒死嗎?”


    “四師兄果然深得望字真諦,近三十年沒見,一眼便認出了我。”那怪人緩步走近,語氣中絲毫沒有尊敬之意:“區區失魂症而己,你們竟然一直束手無策,實在枉費師尊的悉心教導。”


    “汪川……?他是血魔?”聽清這個名字長清子等人神情劇變,小刀當日在寶相寺將其重創,想不到眼下卻讓他鑽了空子進入靈逍腹地。


    屋內眾人中施坤修為最強,看他踏前一步全身閃起黑白光芒,血魔汪川淡然搖頭:“施老兄,省點力氣吧。若我真要傷他,這些日子殺幾百次也足夠了。”


    “汪川,你到底對小刀做了什麽?他為何甘願和你一起?”長清子厲聲質問下,汪川隻是輕哼一聲:“我能做什麽?他現在七情俱損,心中根本沒有愛恨之分,能認出你們已經不錯了。”


    “真的是你讓他可以開口說話……,可小刀明明在幾年前斬傷了你,為何你要這樣做?”長清子的話又讓屋內諸老緊張起來,暗中擔擾小刀被血魔以邪法控製。


    汪川輕輕歎息一聲:“這個當然有原因,以我往日的所作所為,如果這小子不能開口,你們怎麽能靜下心來聽我解釋……”


    他說到這裏,屋門處人影晃動,先是卓虛涵和圓明雙雙來到,道天涯隨後接踵而至,等楊峰和影魔也進了屋,靈逍這邊已占盡優勢。


    汪川對眾人眼中敵意視而不見:“人都到齊了嗎?是不是該輪到我了?”他對著小刀招招手:“你過來,讓他們看看。”


    小刀依言走近,簡單了解當前情形的幾位化生強者也圍攏過去凝神戒備,如果汪川有什麽異動,數人聯手就可將他當場擊殺。


    小刀來到眾人中間抽出不爭揮舞,屋內漸漸出現微微亮光,雖然比起他從前凝成的幻象模糊了許多,也能讓大家依稀看清。


    一個人蜷縮著倒在地上,一名老者快步走近,剛一伸手地上那人已化成一團耀眼光亮,老者後退四處張望,數道人影正從不同方向掠近……


    各色光華錯綜閃爍,五個人影全力向被他們圍住的老者攻去,那名老者抬手向他們每人揮了幾下,終於寡不敵眾化為飛灰隨風而去……


    小刀化出的虛像不算清晰,其中神韻卻表現的淋漓盡致,屋內諸人卻看得滿頭霧水,都不明白汪川為何要讓他們看這些毫不相幹的畫麵。


    “絕不可能……”那名認出汪川的老者語聲顫抖走近,盯著漸漸消散的影像麵帶驚異:“師尊修為通神,怎麽會……”


    “汪川,你簡直大逆不道,休想欺騙我等……”其餘幾位先生顯然也對那名被圍攻的老者十分熟悉,紛紛出言指責。


    汪川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痛楚:“在這世上汪川隻敬師尊一人,寧可我自己去死也不會咒他老人家,但是……,這件事千真萬確已經發生了。”


    “我在寶相寺中一時大意被他斬成重傷,無法壓製體內精血反噬危在旦夕,隻好逃回藥神穀求師尊相助,師尊把珍藏多年的化妖藤埋入我身上創口,又將我深埋地底,盼著能吸取一些本源之力挽回我性命。”


    “這些藤根可以化解掉體內異種精血,我卻沒有足夠力量將它們轉為己用命不久矣。誰知陰錯陽差,這小子將我挖出來,還輸了不少本源之力給我,總算撿了條命。”


    “我與這些藤根融為一體半人半妖,卻能看到草木中包含的一些訊息,從地下出來便得知師尊遇害。我一路尋找他的蹤跡,怎知他已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傷我救我兩相抵消,但師尊待我恩深似海,汪川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報師尊之仇。可惜我一人勢單力孤,隻有治好了他,再與你們聯手殺盡那幫惡賊。”


    旁邊眾人聽得漸漸明白,長清子猶豫著問道:“你的意思是說,藥神前輩已經過世了?”汪川微微點頭:“從我探知的消息來看,害了師尊那幾個是五玄上昔日妖人,如今都聽從成無尚的吩咐。”


    眾人察顏觀色感覺汪川這番言辭不似作偽,卓虛涵在旁邊插言道:“我看他神智並未完全恢複,你接下來打算如何醫治?”


    “當年我在藥神穀學藝時,最喜歡晚上拿支蠟燭鑽到師尊藏書房中偷看醫典。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人之魂識與那情景十分相似。”


    “無論看過聽過,那些記憶都會深深印在腦海中,而魂識就如手中燭光,照到哪裏才能看清哪裏的印跡。因此世人大都無法分心二用,腦中隻能想著某一件事。”


    “若至人老魂衰,記得的事情便會越來越少,直到死前一刻魂識卻重新旺盛,這才有回光返照之說。”


    “他如今靈智就像一個初生之嬰,腦中魂光還極其微弱,你們隻需讓他看清過往,那點光芒就會越來越亮,時日不久便完全恢複記憶,但是補全七情六欲還得費些周章。”


    卓虛涵眼中一亮:“請問先生,如果有人與他同樣中了魂兵卻無法言語行走,可有什麽法子醫治?”汪川聞聽毫不遲疑點頭:“當然有。”


    “如擦石取火般以靈力強行激發魂識,以往的失魂症者常有頭部受重擊後突然憶起舊事,但力道如果掌控不好,便會適得其反。”


    “汪川,難道你不清楚當下情形,就算加上你,我們又怎能與成無尚抗衡。”汪川看都不看那名發問的老者冷聲回應:“七師兄還不明白?所以我才要治好他。”


    見他目光熱切望向小刀,屋內眾人包括藥神幾名弟子都很好奇:“實力相差懸殊,憑他一個年輕人又能做得了什麽?”


    “諸位師兄忘了?師尊授道時曾說過,世間除了十六仙軀之外,還有憑借後天福緣造就的幾種聖體。”


    “侯劍尊一生仗義行俠未存私念,豈不就是那雲天之身?苦禪聖僧慈悲為懷澤被蒼生,立地佛身當之無愧。”


    “他吸盡我血神池中精髓卻未爆體,身兼天地諸法卻未亂魂,曠世強敵當前不屈不撓,中了魂兵尚留得一絲靈智,這樣的人怎麽會是尋常之輩!”


    幾位老者如夢方醒失聲驚呼:“唯其一身可載萬物,唯其一念可感世人,難道他便是師尊所說的厚德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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