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伯,她怎麽樣?”


    外麵戰火紛飛,而船裏麵卻似絲毫未受影響,被楚之淩喚來的船醫郝永安靜地為辛越著診脈,楚之淩從旁詢問。


    搖頭輕歎,言簡意賅:“中毒。碧贇春。我窮盡一生也研製不出解藥的一種劇毒。”


    船醫已去,楚之淩坐在辛越床前,目光沉沉。


    對荷蘭船的攻擊他絲毫不擔心,不過是甕中之鱉,不消片刻,便失遁海中。


    望向辛越,她的臉與幾天前記憶中的重疊,過往慢慢浮現。


    那天,她秘密潛回自己船上。丟給了她一瓶藥,眉眼微彎地對他說著合作的言論。


    “這次我是真心要找你合作了,楚之淩。”少女的聲音在房內輕輕響起,低喃的聲音如風鈴一般,悅耳,又透著隱隱神秘與詭異。


    “哦?”他露出譏笑,環胸,好整以暇。


    她一本正經:“想不想徹底把荷蘭人趕出中國海域?”


    依舊笑得輕蔑:“憑你?”


    “對,憑我。”


    並沒有很自負的神情,態度隨然,卻又像是經過萬般斟酌洗練而出的一句話。


    見楚之淩沉默,辛越食指又在楠木桌子上篤篤篤敲了三聲,而後挑起眼道:“那麽我們玩個遊戲如何?”


    “嗯?”


    “簡單概括——我被打,你裝死。”


    長居海上,奇人異事見多識廣,楚之淩性子裏頭有喜歡冒險的成分在,於是饒有興趣地抿了抿唇:“我考慮看看。”


    心裏想的是,先看看這個陷害他的女人還有什麽花樣好出,再殺她不遲。


    她把整個遊戲的流程告訴了他。也包括前因,以及自己的一些猜測。


    荷蘭副佐樸央要她對他下藥使得楚船失去頂梁支柱,而與此同時他也在她體內放了一種藥物,如果她與他有過分逾矩接觸,不久他就會身中奇毒暴斃而亡。


    楚之淩將信將疑,辛越卻嚴肅地對他說,船上有荷蘭人的奸細,他們可以演一場戲迷惑荷蘭人,第二天假裝死亡。


    那天晚上,故意為之。假裝雲雨,假裝怨憤,隻為了引蛇出洞,從而一網打盡。


    楚之淩細細一想,如此一行,於自己百利而無一害。


    裝死。就算沒有辛越說的那個效果,也可以趁機看看船上到底有多少人對他真心擁崇。


    辛越隻是輕輕一點,並沒有再說什麽?楚之淩想到了可能會發生的幾乎一切情況,暗中做好了周密部署。


    兩人開始了最詭異的一次合作。


    縱橫海上的海賊頭子與昔日的海軍副參謀長。


    楚之淩一直想不通,辛越為什麽要不遺餘力地幫他。


    看起來,她好像十分討厭他啊。


    女人心,海底針。


    楚之淩望著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辛越,一聲輕歎。


    想到了什麽?楚之淩喚來楚炎,道:“打旗語告訴弟兄們,活捉那個朝鮮副佐。”


    ——


    “我以為我利用價值沒了的時候,你會很果斷地讓我去死的。”


    快近中午的時候服了楚之淩從樸央那裏弄來的部分解藥,辛越約莫兩個時辰後才醒轉,她拒絕楚之淩的攙扶,一個人撐著從床上坐起來。


    小臉尖尖,麵色蒼白,難掩冷冽神情,與唇角微諷。


    楚之淩卻望著她,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


    辛越將垂到麵前的長發全部捋到背後,舔了舔幹澀的唇,道:“你覺得呢?”


    隨後道:“看你這樣子,應該打了勝仗吧。”


    “嗯。”


    此話一出,楚之淩就看到辛越好似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隨後眼睛微微彎成好看的月牙,瑩光皎潔。


    斂去嘲諷,眉眼間帶著由衷笑意。雖然清淺,已足夠惑人眼球。


    楚之淩突然握住她素白的小手:“我知道理由了。”


    不動聲色抽回手:“確定?”


    微微遲疑後楚之淩伸出長臂,就把辛越攬在懷裏,辛越一拳擊中楚之淩的胸膛,楚之淩悶哼一聲不鬆手,道:“一個女人,能為一個男人這麽吃苦,我想我知道理由了。”


    自毀清白,替他謀算,就算被打得垂死也一聲不吭,繼續忍受著毆打以期降低敵人防備,她的非凡心智,她的堅強隱忍,實在讓他震撼。


    “叫什麽名字?”


    辛越皺著眉頭望向他,半晌才道:“你可以叫我可初。”


    “真名?”


    “瞎掰的。”


    “……”


    楚之淩抹了抹額上的汗,似笑非笑道:“也該瞎掰個姓吧!我看!”他眸子輕轉低笑出聲:“姓吳,叫吳可初怎麽樣?”


    “不!”她搖頭,認真道:“我姓畢,畢可初。”


    當很久以後,兜兜轉轉薄涼入秋,獨自站在日本街頭的辛越總會想起自己認真了一輩子的話,我姓畢,畢可初。


    紅塵多夢,一語成讖,是非紛紜化為夢魘。到最後如飲烈酒般酩酊醒悟,一生一次,辜負還是依賴,逃不開,逃不開。


    玄言禪意,皆因前路朦朧曲婉。


    他聲音低醇如釀:“叫你小可,如何?”


    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優雅揚手:“如果你不覺得惡心,我隨意。”


    “畢可初。”


    點頭:“嗯?”


    “我今年二十有五,也到了該娶親的時候了,如果你沒有異議的話,就做我的壓船夫人吧。”


    她難得露出驚訝神情:“我有異議。”


    “保留,成親後再說。”


    辛越皮笑肉不笑:“還挺霸道的呀。”


    他學她:“過獎。”


    她輕輕咳了咳,背靠枕頭,神色複坦然:“不愛我,至少還沒到能非我不可,可以出生入死的地步!”她玩味地笑了笑:“甚至,連砰然心動的喜愛都沒有?”


    麵對她的問題,他誠實點頭:“的確如此。”


    她隻是淡淡望著他,黑眸淨徹,將他的心事,一眼洞穿。


    “哦,原來是——”她習慣性地拖長音:“惜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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