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不知道何時飄起了雨,淅淅瀝瀝的落在池子裏,蕩起片片漣漪砸出一個個透明的小水泡。我倚在亭中,看著蓮花池中的景象糾結的心情好了很多。


    忘了是多少年前,蘇逸那時候剛山上不久,陰鬱沉悶的不像個孩子。也是一個下雨天,那場雨比現在的大的多,不多時便掩住了地麵。我將臥在房內看書的小蘇逸拉出來,指著水上密密麻麻們的小泡泡告訴他那些都是魚吐出來的,是雨水將瑤池裏的魚卵帶了下來,凡間的溫度比天上高,所以魚卵迅速孵化出了小魚。


    我說的有根有據頭頭是道,直把小蘇逸唬地一愣一愣的。趁熱打鐵,我又告訴他水裏的魚都是有靈力的,隻要他能釣上一條來便可以心想事成。


    他瞪著兩隻大眼睛,裏麵亮晶晶的閃著好奇和期待。


    我隨手從地上拾了一根細長木棍,抽調他的腰帶係在一端。


    小蘇逸看著我為他量身打造的“魚竿”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一張小臉紅的不像話。


    我挑眉看他:“怎麽,瞧不起它啊。你沒聽過薑太公釣魚的典故,那天上的魚能跟凡間那些一給吃的就上鉤的蠢家夥一樣嗎?不信我試給你看。”


    他未來得及阻止,我便將那截兒腰帶遠遠扔進了水裏。對他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蹲在屋簷下專心致誌的開始“釣魚”。


    小蘇逸半信半疑的蹲在我身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在水麵上來回飄搖的腰帶。


    我瞧著時候差不多了,臉上做出歡喜的表情,收上的樹枝跟著一提,一條巴掌大通體金色的魚兒咬著暗紅色的腰帶被甩上了岸。


    可愛又荒謬。


    清楚記得小蘇逸那時的表情,咧著嘴巴露出裏麵的乳牙,笑得格外燦爛,如同山下得了玩具的孩子一般,就差沒手舞足蹈。


    我得意洋洋的將樹枝遞到他的小手裏,假意交代了幾句,提著我的魚揚長而去。


    那之後好像又找到個好玩兒的東西,便把這件事情拋到腦後,雨下了整整一天。


    晚餐桌上隻有我一個,這才恍然大悟。立即派人去尋了去,心裏琢磨著那孩子看起來挺機靈的應該不會這麽傻吧。


    不多時,寇紅便冷著臉將那個傻子拎了進來。


    小蘇逸一身衣服被雨水浸透,手裏還攥著被打濕的樹枝,一雙眼睛倔強的盯著我。那時的自己肯定下意識便躲了開去。


    山頂上的雨格外寒冷,畢竟是個半大的孩子,夜裏便發起了高燒,竟病了有半個多月。天鶴雖然沒敢說什麽,眼睛裏卻透露著埋怨。


    我去看他的時候,小家夥還沒有消氣,別過頭不去看我。


    那時我是怎麽說的來著?


    “小蘇逸,我可沒有騙你。你之所以釣不到,是因為我許的願望便是一條都不要上鉤。”


    想起當年的“豐功偉績”,嘴角高高上揚,不由得笑出聲來。


    這一笑如同冰雪初霽,明亮炫目。


    對麵正在煮酒的顧念不由得看癡了去,是誰說她同母親像極,從他的角度來看分明沒有一處相似。丟了那道別扭心思不禁活絡起來。


    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顧念不知何時同自己坐到一邊,兩人挨的極近。


    不著痕跡的向後退了一段距離,看著被烹的咕嘟作響的酒瓶,淡淡一笑。


    “火候過了,這酒怕是喝不了了。”


    顧念仍在為那轉瞬即逝的笑靨扼腕,哪裏體會到她話中的深意,挪著身子往前更湊近了些,語帶曖昧:


    “怎麽不笑了,你平常一定很少這般笑。”


    看他一副知心人的模樣,不由得好笑道。


    “你才認識我幾天,怎會知道我平時是怎般模樣。”


    他為自己倒了杯溫酒,不喝隻握在手中把玩,態度不羈:“經驗。”


    我嗤笑了一聲,這是明白的告訴別人他閱女無數,對女人十分了解?


    這才是真正的視世俗為無物,就憑坦蕩說出這番話並引以為傲的氣魄,就連風扶遠也是比不得的。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說曹操曹操到。


    一襲深藍色綢衫,玉冠髻發,麵色如玉,一縷發絲被雨水打濕垂落在額前,帶著些風流不羈。


    “老遠就聞到酒香,介不介意多一個人。”


    話雖然這樣問,自己已經尋了個位置坐下,落落大方的為自己斟了杯酒。


    他這番厚臉皮作為我早有領教,雖覺得這廝出現的不是時候,想著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便也隨他去了。


    亭中三人最不自在的怕是東道主顧念,好不容易得了個與佳人共處的機會,卻眼睜睜被人破壞。奈何來者乃絕世山莊的貴客,他即便再不問事,基本的待客之道還是曉得的,何況父親早有囑咐。


    三個人各懷心思,倒也相安無事。


    風扶遠抿了口酒,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放下手裏的酒杯。這才將視線放在並排而坐、狀似親昵的兩人身上,似笑非笑。


    “還是顧兄弟麵子大,煮酒烹茶這種事情我也沒少相邀,可每次都被婉兒拒絕。”


    顧念笑得誇張。


    “風兄誤會了,我是受婉兒姑娘相邀前來。”


    風扶遠一怔,下意識向一旁看去,四目相對:


    為什麽主動邀他?


    你什麽時候請過我?


    我看著氣氛有些微妙的兩人,順其自然的轉移話題。


    “我看這裏到處掛的都是夫人的畫像,下雨了該怎麽辦?”


    顧念沒料到她會這麽問,卻又因著她最先與自己說話沾沾自喜。


    “有專門的下人在照料。”


    “聽說這些畫像都是顧莊主親自所繪。”


    “娘親去世之後,父親每個月都會畫一張,他怕有一天自己會忘記娘親的相貌。”提及雙親,他臉上布著淡淡的憂傷,卻也是轉瞬即逝,“我的丹青雖不及父親,倒也是經過名家指導的,婉兒姑娘若是有時間,不若在下為你繪一副?”


    我看著陰沉的天空,搖搖頭:“改天吧。”


    “顧公子,雖然冒昧,我想找一天去拜祭一下夫人,不知道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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