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前的輕車簡架不同,一行人聲勢浩大的向絕世山莊行去。


    不久前才剛剛辦過婚禮,昨日離開之時山莊裏喜慶的紅綢還未撤去,還以為顧麟會將就著用兒子的大喜時的裝飾,是於禮不合,兒媳進門不足七日公公續弦,在他做出這個荒天下之繆的決定時,他那張老臉已經不複存在。


    在侍女小心翼翼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看著重新裝飾一番的大還小小詫異了一把,隨即釋然,貴客臨門,表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


    顧麟已經帶著一家老小等候在門前,連有孕在身的南琉璃和南流蘇都沒有例外,陽光透過頭頂的紙傘打在麵頰上,依稀能感覺到灼熱之感。不得不感慨這個世界的森嚴等級製度,即便在江湖上有著舉足輕重的聲望地位,仍改變不了低下的身份,莫說有官爵在身的簡清璋與蘇逸,哪怕是我這個丞相千金都可以隨便尋個理由處置一些人。尤其,江湖草莽比之普通百姓更為低賤。這也就間接促成了一些門派不得不向朝廷勢力屈服,尋求庇護。


    月白身影從丫鬟手中接過油紙傘,以一種親昵又不失莊重的姿態站在我身邊,目光掃過前方,眼底閃過陰鬱蔑視,臉上表情不甚明朗。自己的女人差點兒被搶,這才是一個男人尤其是身份高貴又頗具修養的男人該有的反應。


    豫王爺麵帶微笑已經與新郎官寒暄起來,餘下的人自然不好擺架子。


    我與阿逸相攜而來,兩道白色身影由遠及近,纖塵不染。為了顯示鶼鰈情深,我今日特地挑了件與身邊人顏色款式相近的服飾,誰規定參加喜宴必須要穿的喜慶。我身上這件可是十年才出一匹的雪綢所裁,縱觀天下也隻有天朝皇宮藏有兩匹,誰又能說我不夠重視。


    “人逢喜事精神爽,顧莊主今日神采飛揚,可真是一點兒都不想年過半百的人。”


    我嬌笑著看著一身喜服的顧麟,言辭中不乏挑釁戲謔之意,看到他眼裏的陰狠更盛,臉上的喜悅越發誠摯。


    腦袋被輕輕拍了一下。


    “這丫頭被嬌慣壞了,說話一向拿捏不住分寸,顧莊主莫要與之計較。蘇逸備了兩份薄禮,一來祝賀續弦之喜;二來希望莊主與新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我看著顧麟一張老臉憋得通紅,自己也憋得難受。一語中的,直擊要害,這廝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不枉二十年來本宮主在口頭之爭上吃了這麽多苦頭。


    視線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僅僅隔了一個夜晚,我從準莊主夫人搖身一變成為當今權相之女,光明正大的帶著情郎哥哥參加婚宴。不知道他們心中會不會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從下車之始便有兩道視線一直緊緊追隨我的一舉一動,令我不得不回望過去。


    顧念站在人群中,卻給人一種濃烈的孤寂之感。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詫異、安心、失落、憤怒、嫉妒,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讓人不忍直視。


    喜宴安排在晚上,時候尚早,簡清璋和蘇逸自是被當做上賓招待進了書房,還邀了幾位文人雅士一時興起鬥起了詩。那種場合我自是不方便參與,好在顧麟還不敢將我怠慢,特意囑咐南氏姐妹來陪我說話聊天。


    有一種人,無論你如何追趕始終隻能望其項背,此時的南流蘇便是這種感覺。她是堂堂四方鏢局的大小姐卻麵臨家破人亡,她由人人稱頌的江湖才女淪為寄人籬下的可憐蟲。對於代婉,這個謎一般的女人,她的感情史複雜的。


    一向不近女色的公孫大哥身邊多了一道倩影,這讓她不得不生出警惕防備之心;後來,她在雨夜中救了她們姐妹倆,她不是不感激,隻是這種感覺在她與公孫儀越顯親昵的交往中消磨殆盡;琉璃和顧念的事情讓她的情緒爆發出來,她借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理由對她惡言相向,一方麵驚訝於自己的改變,另一方麵也認清了自己的感情,她對她從來都是厭惡的,而這種情感在目睹了她與公孫儀執手相望之時便已經不屑掩藏。


    她被囚禁被逼著嫁給顧麟,她是有些幸災樂禍的,也不是全無同情,卻也是因為這種對於弱者才會生出的感情,使得她生出了優越感,她想把它一直維持下去,所以即便妹妹多次相求,依舊選擇了冷眼旁觀。


    被逼到絕境,她卻依舊每日好吃好睡,全然不見絕望。直至今日南流蘇才明白她的淡然從容來自於何處。心裏卻堵得更厲害。


    南琉璃臉上有淡淡的尷尬,將點心往我麵前推了推,我不由得好笑。


    “小丫頭,就算要為你姐姐打掩護也用不著一個勁兒的讓我吃東西,吃飽了我還怎麽喝你公公的喜酒。”


    小心思被拆穿,南琉璃窩在椅子裏不再說話。南流蘇回過神來,陰鬱的表情稍緩。


    “公孫大哥有沒有消息?”


    思量著搖搖頭,南流蘇似乎早料到我會有此回答。


    “南千秋北蘇二,蘇公子一表人才,比之公孫儀有過之而無不及,也難怪代小姐心猿意馬,隻是蘇侯府已經有了一位名正言順的二少夫人,且與你頗有交情,如今看來……”


    話說了一半卻比說清楚更加令人膈應,好在我與那慕容瀾根本談不上什麽交情,自然不會被惡心。


    “還真是不放過一絲一毫抨擊我的機會,說話注意一些,有小孩子在場影響不好。


    說吧,打聽到了什麽?”


    南流蘇看了低頭不語的妹妹一眼,壓下心酸。


    “顧莊主在風城設下的探子回報,風扶遠已經回到風家堡,尚未發現公孫大哥的蹤跡。不過我想風扶遠既已回府,想必是已經確認了公孫大哥無恙。”


    手指在杯壁上來回摩挲著:“這些話,是顧麟讓你說的。”


    她好似受了什麽侮辱,滿臉通紅,憤恨的瞪著我:“我們姐妹雖然不得不暫時依附絕世山莊,那種背信棄義的事卻是絕對做不出的,你太小看我南流蘇了。”


    我擺擺手,示意她不要這麽激動。


    “非常時期,我不得不謹慎。如果你覺得我的話羞辱了你,我向你道歉。”


    南流蘇漸漸平複下來,胸口不再劇烈起伏。


    “是我無意在書房中偷聽到的。”


    我點點頭,那還不是一樣,顧麟那個老狐狸,南流蘇聽到的隻會他想讓她聽到的。心裏自己嘟囔著口中卻隻字未提,麵對一個對你沒有好感的人,再好的建議都是別有用心的,這種被倒打一耙的事情我已經經曆過一次,可不會再犯一次傻。


    不喜歡我的人,我向來隻有討厭。


    “你們也清楚我的身份,這件事情我查起來要方便的多。你們現在的處境做好不要過多幹涉,有消息我會想辦法通知你們。保護好自己,尤其琉璃,你現在身懷有孕,切忌憂慮多思。”


    手掌下意識撫上小腹,南琉璃點點頭,眼睛裏依舊透漏著不安。


    “行了,大喜的日子咱們不提這些,說起來,你們認識我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可知道我最不喜的是什麽?”


    話題轉換的的確有些無厘頭,也難得南流蘇會順著往下接。


    “什麽?”


    “就是在我說話的時候頭頂上站隻鳥。不過豫州人似乎都挺喜歡這個東西。”


    我笑著答完,指尖沾了兩滴水朝屋頂彈去,嘈雜聲中一道青黑色身影從上麵摔下來正落在房門前。


    冷笑一聲:“我道是什麽,原來是隻討厭的烏鴉。”


    “閉上眼睛。”


    南流蘇突然喝了一聲,迫於她的氣勢我差點兒就闔上了眼皮兒,後知後覺她這句話根本不是對我說的。


    確定南琉璃不會看到什麽,南流蘇抽出掛在牆上的劍,快又狠的刺入那人的胸膛。


    這種場麵沒少見,我卻還是不禁打了個寒顫。手指下意識撫上胸口,心想她這麽討厭我,說不定哪天就輪到了自己。


    “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安全起見不得不這麽做,若是問起來你便說是你殺的。”


    點點頭,我確實是最適合的人。


    她對我道了聲謝,話音剛落,前院的人聽到動靜正巧趕到。


    看到一地破碎的瓦片和倒在地上的人,有心人都知道發生了何事。


    丟掉手中沾著血的劍


    “顧莊主大喜之日竟有這等不識趣的小人,好在代婉略微懂些拳腳,否則我們三個女子該如何是好。”


    似是後怕般迅速躲進蘇逸懷裏,後者心領神會,麵色冷寒。


    議論聲漸起,傳入耳中,顧麟一張臉快要跟他身上的衣服一個顏色。一把年紀了看起來怪可憐的。


    一個殺雞儆猴的小插曲並沒有影響我觀禮的好心情,因為是續弦倒沒有那麽多的禮儀規矩要講。新娘子在拜過天地之後便挑了蓋頭。


    看著喝交杯酒的兩位新人,我“咦”了一聲:“怎麽新娘子跟伺候在顧公子院子裏的紅柳如此相似?”


    聲音不大,讓該聽到人的聽到卻是足夠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妖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古斯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古斯靈並收藏花妖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