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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逸真的發火,便是蔻紅也不敢與之共處一室,與玉遙兩個人來到軍營門前等候,前方塵土飛揚,當先的一騎上一對男女共乘,姿態親昵曖昧,怪不得能讓向來處變不驚的人如此喜形於色,的確很過分。


    蔻紅的視線則定格在女子光潔白皙的額頭上,那上麵某人曾引以為傲的花印蕩然無存,且並不是刻意而為。臉色幽暗,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遠遠便見門前等候著的一群人,無疑是為他們的將軍而來,隻是在那其中她竟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這讓她剛剛的疑慮驚懼一掃而空,對心中的想法多了幾分篤定。


    跳下馬,不待左冷交待,徑自向那人跑去,無尾熊似的一把抱住。


    “小獸...”


    “......”


    不待蔻紅做出反應,一旁的玉遙已經拍著大腿笑岔了氣兒,短短兩個字,他卻覺得自己幾百年被打壓使喚的怨氣都煙消雲散。立即得瑟起來:


    “小獸,好名字,小獸乖...”


    那麽被狠狠收拾一頓也是預料之中的事了。


    被他怪模怪樣的神情所吸引,一眼便看出他的真身,正是她所羨慕不及的妖兄,又見此人麵相清雅,與小獸之間姿態隨意輕鬆,料想二人相識已久。不由得促狹的眨眨眼,小聲問道:“他是誰?你在這裏的相好?”


    “怎麽可能?”


    此話一出,兩個人齊齊黑了臉色。指著彼此的臉,不約而同的對著她大吼。


    妖妖被吼得向後退了一步,皺了皺鼻子。


    “不是就不是,幹嘛這麽大聲。”


    看著她這副不同於以往的小家子氣的模樣,玉遙這才抓住重點,指著自己:


    “你剛剛問...我是誰?你竟然連我都給忘了。不對,既然如此,那你怎麽會記得這個家夥。”


    “也許她現在記憶停留的階段,根本還沒有你的存在。”


    “小獸,你怎麽也在這裏,是協助桑黎完成天君布置的課題?”


    蔻紅掃了眼不遠處接受眾將士問好的人,與玉遙對視一眼。


    “你說的桑黎,是他?”


    點點頭:“不過他現在的名字叫做左冷。”


    玉遙半張著嘴巴,後知後覺蘇逸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她竟然真的...認錯了人。


    這才覺得害怕,眼神呆滯的看向蔻紅:“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


    營帳內。便是兩人之前同室而寢的那個,長凳上擺著她打地鋪時的鋪蓋,依舊是她那日早晨疊放的模樣。


    “你是說。她不是失憶,而是丟失了一段時間的記憶,隻是這一丟就是一萬五千年?”


    “目前來看的確是這樣。”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嘴裏喃喃,心中卻已經承認。不禁有些犯難,一萬五千年的記憶,他們該如何幫她回想起來。其中絕大部分都沒有他的參與,玉遙臉上難掩失落。


    蘇逸看著東張西望,刻意回避他視線的一人,雙眸猶如黑洞。深不見底,似乎隻一眼便可吞噬魂靈。


    “桑黎是誰?”


    “是他曾經的青梅竹馬,她為他傾盡一切。那人卻為了權勢背叛了她,那副千瘡百孔的身子便是拜他所賜。”


    提起那人,蔻紅的話多了起來,一字一句無不帶著憎惡。一旁的玉遙低著頭緘默不語。


    盡管已有預料,真正獲知事實還是讓蘇逸心中極不是滋味。世間萬物。他所執著地隻有兩樣。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將那個陪伴自己度過無數日夜的人劃定為自己的私人物品。窺伺者死。


    從未想過,甚至在知道她的身份後下意識排斥去想,在他不知道的那些久遠年代,她的身邊是否曾站著另一個男人,她對待那個人像對待他一樣的關懷備至。如今不期許的事情不期而至,他才發現自己平日裏忽視的太多。無論是桑黎還是左冷,他發現自己,嫉妒的要命。


    妖妖站在書桌前看地圖,沒有聽到也不想追究他們說了什麽,其實,她是很排斥與那個叫做蘇逸的人一室共處,更何況桑黎還不在身邊,若不是被小獸生拖硬拽,她絕對不會進來。


    這裏大概是那個人的營帳,大致掃了一眼,簡樸清幽,幹淨利落,空氣中飄灑著淡淡的墨香,跟他身上的氣味兒如出一轍。


    他們隻匆匆見過一麵,甚至連話都沒說過一句,自己又怎麽會知道他身上的氣味兒是怎樣?


    甩開那些無足輕重的疑慮,掃過神色凝重的三人,見無人注意,踮著腳偷偷溜了出去。將她躡手躡腳的動作看在眼裏,玉遙搖頭歎氣:“本來就夠笨的了,再倒退一萬五千年可怎麽得了。”


    其他人默認。


    許是因為左冷那句否認的話給她留下太大的陰影,最初的幾日,代婉格外粘人,隻粘他一個人。無論是吃飯、議事、巡視還是...睡覺...


    那時左冷處理完一天的軍務,仰躺在床上想著代婉的事,門簾一掀,剛剛還在腦子裏徘徊的人活生生出現在眼前。懷裏還抱著一床棉被。


    左冷的注意力起先並沒有放在枕被上,軍人特有的反應使他頓時沉下了臉。


    “怎麽沒有事先通報。”


    對他這副表情已經習以為常,她並沒有感覺到壓迫,自顧在床上找了個空位將手裏的東西放在上麵。


    “是有兩個士兵想要通傳,不過被一個白眉毛老頭兒阻止了,他看著我的眼神...說不出來的別扭。這裏的人怎麽一個比一個怪。”


    她的抱怨左冷一個字都沒聽清,在她把鋪蓋一股腦兒堆在床上的時候,他便針紮似的一下子跳的老遠。


    待她神態輕鬆自然在木床的另一端鋪展開時,他的大腦徹底空白。


    “你...在做什麽?”


    “鋪被子睡覺。”


    “你的營帳在隔壁。”


    “要去我的營帳睡嗎,也好,你的床的確小了一些。”


    “.....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同一個單身男子同住一室,成何體統。”


    他知道這句話根本沒有什麽威懾力,之前代婉也是一直同蘇逸住在一個營帳中,便是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也沒覺得有多不何體統。


    他這話聽在另一個人耳裏同樣奇怪:“你在說什麽?我們自小不都是這樣?”


    見根本就說不通,左冷披上外衫,出了大帳。


    “你去哪裏?”


    “去檢查各處設防安排,你自己先睡。”


    幾乎在這個地方度過了他整個少年時期,卻是第一次有閑情逸致半夜獨自出來賞月,即便其中無可奈何地因素占了大半。路過另一座規格相同的營帳,裏麵燈火通明,看來夜不能寐的不知他一個人。


    “既然來了,不妨進來坐坐。”


    左冷是有些踟躕的,他與蘇逸共事二月有餘,行軍布局上出乎預料的意見一致,有些時候可以說是心有靈犀,便是從一開始就跟在他身邊南征北戰的將領都未及他半分。可私下裏他們卻是半點兒交情全無,他、蘇逸、風扶遠,三個人都清楚彼此間立場懸殊,非同道之人,不可能有交心的一天,既然如此又何必虛與委蛇。


    邁步進去,蘇逸正坐在書桌後專心致誌翻閱兵法,連一句寒暄都沒有。自己找了凳子坐下,接下來半個時辰如預料那般,一室靜默。


    隨手抄起小案上一本紙質泛黃的書本,卻是事關情愛的杜撰故事,頓時倦意全消,有些哭笑不得,偶然聽得她極愛民間話本,看來所言不虛。


    他嘴角細微的弧度被蘇逸收進眼裏,事實上,從左冷進來初始,他的一舉一動便沒有躲過他的眼睛。


    手裏的書本一直停留在一頁,他隻是在借此緩解自己的情緒,說實話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混亂。


    “她睡了?”


    左冷臉上現出幾分尷尬,轉瞬即逝。


    “我去成林帳中湊合一夜。”


    這算是一個交代,對三人都是。


    蘇逸表情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緒,這讓左冷心生些許不滿。


    “可有辦法盡快幫她恢複記憶?”


    “會有的。”


    兩人的交談言盡於此,至於她匪夷所思的身份,誰都沒有提及,隻不過是兩人心知肚明的事。


    這樣也好,最起碼戰事結束之前,給他一個暫時不殺的理由。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蘇逸將手中的兵法仍在桌子上,雙眸越發幽深。


    不禁想起兩個時辰前在此處與蔻紅、玉遙的談話。


    不管用什麽辦法,付出怎樣的代價,希望他們能盡快想出辦法。


    不得不承認,他在這件事上,有一種難言的無力感。似乎對於她的任何事,他向來便很少有頭緒。


    蔻紅卻告訴他,她認為這樣很好,一切又回到原點,很多錯誤與傷害都還可以彌補。不過她也會盡力嚐試,但是,如果始終沒有效果,便讓他答應放她回霾山之巔,不再參與世俗之事。


    至於成參領半夜被突然進來的人饒了清夢,驚嚇未退還得分半張床出去一事,便不再多說。


    一大早起來,身旁並不見人,連鋪蓋都平整依舊,很顯然,有人很本就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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