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一邊腹誹前麵那個又呆又怪的小博士,一邊快步跟上,寸步不離。畢竟犯罪現場這種地方,十個有八個都是十分危險的,即使白玉堂並不是研究犯罪心理學的專家,他也知道一些基本的常識,例如有百分之八十的罪犯都會在犯案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回到犯罪現場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既然包拯把展昭交給了他,他就必須保護展昭的安全。


    白玉堂追上了展昭,後者卻突然放慢了腳步。在那幢建築的門口站下,展昭回頭看了白玉堂一眼,“剛才在高陽家裏,他的妻子說他每天都要接送兒子上下學。那麽在高宇的學校裏,應該有很多人都認識他,例如老師,學生家長之類的。我建議最好讓包隊派人仔細查一下這些人,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那裏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白玉堂想了想,點頭表示同意,“沒錯,既然第一個受害者很可能是跟凶手有關係的人,那麽對他了解的越多,對破案就越有好處,你放心,這件事就交給我們了。”


    “嗯,”展昭點了下頭,便推開大門,走進了麵前的廢棄建築。


    這是一個廢棄的體育館,據調查本來屬於一個私企,後來由於企業經營不善而被迫關閉。雖然是一個關閉的場館,但是依然有人看管,企業也有專人隔三差五來看一看。高陽的屍體是在幾個月前被發現的,時間這麽久了,顯然不會留下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供他們去挖掘。走進大門,隻能看到空蕩蕩的跑道和體育設施,展昭慢慢走到整個體育場的中間,眯起眼睛,慢慢轉動身體,讓視線緩緩掃過整個場館。


    白玉堂站在展昭的旁邊,兩個人的距離很近,整個體育場空蕩蕩的,安靜得好像一個與世隔絕的獨立世界,因此白玉堂可以清晰地聽到展昭口中的自語,低沉,平靜,十分好聽。


    “我現在站在第一次丟棄屍體的地點,我把高陽從車內搬運下來。在不久之前,我在屬於我的地方殺死了他,用一根繩子,把他活活吊死。整個場麵很快就會傳遍整個網絡,被成千上萬的人目睹,這讓我興奮。現在他成了一具屍體,對我來說,屍體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它們冰冷,醜陋,令人惡心,所以我把他丟棄在這裏。但是,我不能讓他的死成為永遠的秘密,我要讓他被發現,被揭示,要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已經死了。我把他放到――”說道這裏,展昭突然將目光對準了跑道正中的一個位置,白玉堂微微一怔,因為他幾乎是立即在頭腦中捕捉到了那幅畫麵,第一次發現高陽屍體時的現場照片,當時那具屍體就蜷縮在那個位置。


    展昭走了過去,對著空曠的地麵慢慢蹲下身子,繼續低語道,“我把他放在這裏,然後――”展昭突然抬起頭,望向正對著棄屍位置的前方。


    “白警官,你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白玉堂的眼睛也緊緊盯住了展昭目光所指的地方,並且快步走了過去。跟最新的那個棄屍地點不同的是,正對著屍體的地方並不是一麵牆,而是一扇巨大的窗戶。如果凶手選擇在這裏安裝一個攝像頭,他當然可以以最佳的角度觀察屍體被發現的每一個細節,但是,凶手不會這樣做的,不止是凶手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這樣做的,因為這樣的話太容易暴露。


    展昭站起了身,在體育館內轉了轉,突然繼續低聲說道,“我把屍體扔在這裏,是為了――是為了――”


    年輕的博士皺起了眉頭,白皙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困惑的表情。他試圖把自己代入凶手的角色去體會他在第一次作案時的心態,可是很顯然他遇到了一個難題,那就是為什麽凶手會把屍體扔在這裏。本來在展昭的推斷中,凶手每一次棄屍都是為了布置一個適於觀察的環境,但是顯然高陽的屍體並沒有被攝像頭記錄的跡象,那麽,是什麽原因促使凶手在以後的作案中改變了策略,開始使用攝像頭了呢?


    展昭困惑地皺了皺眉,無奈地看了一眼白玉堂,“我有個疑問。”


    白玉堂微微一笑,來到展昭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出來聽聽?”


    “嗯。”展昭點了下頭,“我記得現場勘查資料上記錄過,所有的現場都有攝像頭存在,除了第一個現場。我本來以為第一個現場之所以沒有找到攝像頭是因為時間太久,現場已經被人為破壞。但是現在看來,凶手不太可能在這裏安裝攝像頭,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裝過攝像頭。”


    “沒錯,這一點我也是這麽想的。”白玉堂讚同了展昭的看法,那扇巨大的玻璃窗上即使出現一隻蒼蠅都是十分顯眼的,如果裝了攝像頭,第一次勘察現場的時候警察們就會發現了。


    “那麽究竟凶手為什麽會改變?”


    “改變――當我們改變的時候,是因為我們心裏――”白玉堂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沉思片刻,他的眼睛突然微微一亮,而與此同時,展昭好像也想到了什麽,二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對方,異口同聲地說道,“不滿!”


    “沒錯!”展昭的語氣中略帶興奮,再次用飛快的語速低語了起來,“我是一個控製欲望很強的人,殺人可以讓我獲得滿足感,然而我希望更多的人知道我的傑作,所以我把屍體放在容易發現的地方,希望警方盡快找到他,並把事件公諸於眾。但是他們很笨,不,他們很壞!他們找到了屍體,卻並沒有公開案件,我的傑作被埋沒了!我不滿意,因為他們破壞了我控製整件事的願望,他們破壞了我的作品!下一次一定要杜絕這種情況,要把一切掌握在其中!”


    說到這裏,展昭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他轉過身盯住了白玉堂的眼睛,突然問道,“那麽,我為什麽不把屍體扔到外麵,讓它更容易被發現呢?”


    展昭白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紅暈,雙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挺拔的身體挺得更直,薄薄的襯衫下修長的肌肉線條繃緊著。看著這樣的展昭,白玉堂也不由自主地被對方代入了一種不同尋常的狀態,仿佛他也變成了一個變態殺手,或者,是一個變態殺手的助手?


    這是一種新鮮的感受,很奇異,卻並沒有想象中那樣令人厭惡。白玉堂突然感到,自己很願意配合展昭。這座廢棄的體育館就好像是一個舞台,而他就好像是一個演員一樣,主宰著這個舞台。而接下來,該輪到他的台詞了,是吧?


    白玉堂集中了全部的精力,為了給凶手的行為找到一個理由,是啊,為什麽呢?為什麽不選擇在更加室外棄屍,為什麽要把高陽的屍體扔到體育館裏麵?難道是因為――


    “第一次總是與眾不同的。”


    展昭的眼睛更加亮了,“第一次嗎?所以,我的猜測是正確的,他一定認識高陽。即使是一個反社會的人,在他殺害一個認識的人的時候,也會在潛意識中產生類似愧疚的感情。當高陽或者的時候,他是凶手的目標,而當他死了以後,目的達成,凶手便會愧疚,憐憫,所以,絕不會把他丟在露天的環境裏。所以他選擇了這個有屋頂的地方,而選擇這個體育館很可能隻是出於偶然。第一次作案,他根本沒有想要記錄棄屍現場,更沒有準備什麽攝像頭,他隻是把屍體扔在一個方便的地方。他一定有一輛車,那天,他殺死高陽以後就把屍體搬運到車上。因為他根本不想隱瞞高陽已死這個事實,不在意屍體被發現,所以他就隨機選擇了一個有屋頂並且人少的地方,把屍體丟下。”


    白玉堂捕捉到展昭這段話中最重要的信息,突然問道,“你是意思是,凶手很可能住在附近?”


    “不一定,但是,開車的人在沒有目標的時候總會習慣走一些他們熟悉的路,不是嗎?”展昭微微勾了勾嘴角,“我想,起碼我們排除了另外四個棄屍地點的附近。凶手如果不是住在這附近,那麽他的工作單位一定也不會離這裏太遠。”


    “好!”好像展昭一樣,白玉堂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笑容,“這個就交給我了,如果他在這附近工作,範圍就縮小的太多了,跟電腦有關的工作單位雖然都很集中,但是湊巧的很,有幾家公司因為落戶d城的時間較早,恰好處於高新園區以外。”對著展昭眨了眨眼睛,白玉堂笑道,“猜猜它們在哪裏?”


    看到白玉堂的笑容,展昭嘴角的弧度也忍不住加大,“就算範圍縮小,也有幾家公司這麽多,我想這件事還是交給他們好了。”


    “交給他們?”白玉堂微微一愣,“那我們幹什麽?”


    展昭臉上的笑容突然瞬間消失,剛才想案子的時候調動了太多的精力,現在放鬆下來,突然感到胃裏空空,身體發出了強烈抗議。不由地皺了下眉頭,展昭無奈地對著白玉堂苦笑了一下,“現在,最好是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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