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的故事講了很久。在他認識白玉堂的兩年時光中,大大小小十幾個案子,幾次與死神擦肩而過,此時就算是為了避免嚇到父母,僅僅輕描淡寫避重就輕地講過,也沒辦法簡簡單單在短時間內講完。更何況在講的過程中,展昭還要時不時停下來,安撫被嚇到的媽媽。


    當他的故事終於講完以後,看看父母的臉色,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也許,他剛才講得還是不夠輕描淡寫。因為他發現,爸爸媽媽的表情似乎更難看了。


    “那個——”展昭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爸爸媽媽的臉色,低聲問道,“我,我講完了。”


    “感謝上帝你終於講完了。”展母撫了撫心口,又心疼地抱了抱展昭,歎道,“傻孩子,你當初怎麽就選了這麽一個專業啊。我真後悔當初沒有阻止你,現在看來,就是讓你去學化工也比學這個心理學要安全的多。”


    展昭微微一怔,抬起手摸了摸母親的肩膀,微微勾了勾嘴角,“媽媽,其實做這一行並不總是那麽危險。你看我師傅,不也是平平安安了這麽多年嗎?”


    “哼!”展母冷哼了一聲,抬起手戳了戳展昭的腦門,“你也知道提你師傅。你師傅的工作是什麽,你又是什麽?你要是一直留在a大當老師,偶爾去警察局幫幫忙,我肯定二話不說。可是你呢,幫忙的時候就把自己弄得一身傷,現在竟然還要去當正式的警察,你真是太讓我不放心了!”


    “媽媽!”展昭看著母親大人要生氣,急忙安撫道,“媽媽你這樣想,當了正式的警察可以配槍,有了槍就安全很多了不是嗎?”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我已經聽不下去了。”展母一聽見槍,更加心驚肉跳。


    “你大哥當年是當兵的,不光有槍,你想不到的武器他都用過。你覺得,你比他強嗎?”此時,一直一言不發的展父突然開了口。


    展昭微微皺眉,父親的話讓他無言以對,沒錯,當警察很危險,他沒辦法反駁。但是,就算再危險,那也是他喜歡做的,想要去做的。是一個不悔的選擇。


    這種感覺,就像愛情。展昭突然意識到,無論對他還是對父母來說,他選擇了白玉堂,就像他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一樣,其難以接受之處便在於冒險。


    這兩個選擇,都很危險。但是,都是展昭的決定,不能改變,因為已經割舍不下。


    想到這裏,展昭竟然奇異地釋然了。他微微一笑,看向了自己最親愛的父母雙親,“爸爸媽媽,我的話已經說完了。我不奢望你們在聽完了這些故事以後能夠理解我跟白玉堂之間的感情,但是我希望就像當初你們讓我自己選擇專業一樣,也讓我自己選擇以後要走的路。無論是職業還是愛情,我選了,就不會後悔。”


    不會後悔,便不會改變。起碼,現在不會。展昭的父母是知識分子,是明理之人,更重要的是,他們愛自己的兒子,他們怎麽會忍心逼迫自己的兒子違背意願,委屈自己呢?


    展昭滿懷期待地看著他的父母,他堅信,他的父母一定會給他最重要的支持。


    當白玉堂來到展昭樓下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深夜。展昭家的房子坐落在鬧市區,是舊年的老房子。這種老房子裏居住的通常都是老人家,晚上早睡養生,早晨早起遛狗,現在這個時間樓裏樓外已經一片漆黑。


    白玉堂喝了酒,所以沒有開車。他打了出租車來到展昭的樓下,仰著頭看了看三樓東側的那個小窗口。那就是展昭的房間,現在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睡了吧。


    不知道今天回家之後,他有沒有麵對父母的指責。雖然隻見了一麵,白玉堂便看得出來,展昭的父母絕對不是容易勸服的人。他們會不會逼展昭跟自己分手呢?


    想到這裏,一向自信的白玉堂也忍不住有些忐忑了起來。並不是他不信任展昭,隻是他明白在展昭的心中,家人的地位有多重要。再加上剛才聽了龐統的故事,白玉堂突然緊張了起來,一緊張,他就忍不住翻出了電話。


    調出了展昭的號碼,白玉堂在展昭的名字上猶豫半晌。手機上的時間顯示著夜裏十二點,白玉堂眯著眼睛看著那個時間,又看了看展昭的名字。


    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在手機上,隻要一個決心,他就可以接通展昭,得到他的消息。在短短的幾秒鍾的時間裏,白玉堂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在他們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打了退堂鼓,那麽,剩下的那一個一定是他白玉堂。


    白玉堂沒有展昭那樣的顧慮。他沒有父母,沒有如此在意的家人。他不要學多年以前的龐大哥,把責任推給展昭。他要像龐大哥現在所做的一樣,要作站在展昭身後最堅實的後盾,幫他渡過這一關。


    此時,白玉堂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白玉堂盯著屏幕上展昭的名字,微微一怔,急忙飛速地接通。


    “展昭。”白玉堂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覺得他在叫展昭名字的時候,心都在不住地顫抖。


    “玉堂。”


    展昭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白玉堂一陣心疼,忍不住問道,“展昭,今天很辛苦是嗎?”


    展昭在電話那頭微微一笑,“玉堂,不要這樣嚴肅嘛。我沒事。”


    不知為何,展昭的笑聲卻讓白玉堂更加心疼,他緊緊握了握電話,同時皺緊了眉頭,“伯父伯母沒有為難你吧?”


    “怎麽會,他們是我的父母,不管我做了什麽,都是他們的兒子。他們怎麽會為難我呢?”


    “可是為什麽你聽上去這樣累?”白玉堂擰著眉問道。


    “因為我一直沒有睡,這麽晚了,自然會累。”


    白玉堂皺了皺眉,算是勉強接受了展昭的話,但是下一刻,他便再次糾結了起來,“展昭,我想你了。”


    “我,”展昭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突然說道,“玉堂,我去找你吧!”


    “啊?”白玉堂微微一怔,“找我?”


    “對呀!”展昭在電話那頭顯然興奮了起來,“我來找你,就像昨晚一樣!他們都睡了,我偷偷從房間裏溜出來,他們不會知道的!”


    “展昭,你昨晚就是溜出來的?”白玉堂皺了皺眉,忍不住有些詫異。


    “哎呀,少廢話啦!你快跟我說你在哪裏,我這就溜出來找你好不好!”


    白玉堂微微皺眉,想想兩年之前,那個規規矩矩地站在自己麵前的展小博士,對比現在這個為了跟他見麵,竟然會偷溜出家門的展昭。白玉堂感到一種異常的心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展昭道,“你等著我。”


    “啊?”展昭微微一怔,他好像沒有聽清楚,白玉堂剛才在說什麽?


    “你讓我等你?”


    “嗯,不要說話,等著就行了。”


    三樓,展昭的房間。


    展昭捧著手裏的電話,有些不解地皺著眉。剛才白玉堂讓他等,等什麽?難道他會出現嗎?來我家?


    展昭的心跳驟然加快了!心中忍不住感到又驚又怕。這個白玉堂,他要是在這個時間敲門,把爸爸媽媽吵醒,那麽他們對他的印象豈不是要更加的糟糕嗎?!


    展昭緊張地捏著手中的電話,壓低聲音對那頭道,“白玉堂!你在樓下嗎?你要上來嗎?你不要敲門,我偷偷去給你開門好不好?爸爸媽媽已經睡了,你會把他們吵醒的!”


    展昭越說就越感到害怕,他喋喋不休地跟白玉堂在電話裏交涉,可是奇怪的是,白玉堂竟然一直沒有任何回答,但是也沒有掛斷電話。


    “玉堂,玉堂你在幹嗎?你說句話呀?”


    “嗯!”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悶哼,展昭心中一驚,急忙叫道,“玉堂你怎麽了?!”


    “噓!不要出聲!”白玉堂對著話筒低喊了一聲,緊接著用一種急切的聲音小聲吼道,“你快把窗戶打開!”


    “啊?”


    “啊什麽啊?傻瓜,快來開窗,我就要掉下去了!”


    啊啊!展昭大吃一驚,急忙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床邊。他的房間沒有窗台,窗戶外麵隻有一個不到一米寬的小露台,並且沒有任何防護欄。難道,白玉堂這個笨蛋沿著窗戶爬上來了?!


    展昭謔地一聲拉開了窗戶。在窗戶外麵那不到一米的小露台上,正一手扶著窗台,一腳勾著另一邊的窗台,姿勢詭異地好像一隻猴子一樣的家夥,不是白玉堂是誰!


    “快,快拉我一把!”顯然,白玉堂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一張俊臉已經扭曲到了十分難看的程度,嚇得展昭魂不附體。


    展昭急忙伸出雙手,將白玉堂另外一隻手握住。借助著展昭的力量,白玉堂縱身一躍,便跳進了展昭的房間。


    “嗬!展昭,你的房間需要按個護欄了。你看,既然我可以爬上來,小偷也可以爬上來,太不安全了!”


    “會有你這種無聊的小偷嗎?”展昭還沒有從震驚的狀態中緩過來,他鄙視地瞪了白玉堂一眼,鬱悶地道,“你真是太胡鬧了,想嚇死我嗎?”


    白玉堂勾唇一笑,長臂一伸便將展昭緊緊地擁進了懷中。白玉堂的懷抱沾染了午夜的寒氣,展昭卻覺得無比的溫暖。雖然跟他分開不過幾個小時,展昭卻覺得這大半天好像好幾年那樣漫長。他將全身的力量全部交給了白玉堂,倚靠在他的懷裏,閉上了眼睛。


    “很累吧?”白玉堂當然能夠感受到展昭的心情,剛才匆匆一眼,他便看見了展昭紅紅的眼圈,不難想象,他一定是哭過。哭是一種很累的事,它會消耗人的心智和體力,更重要的是,白玉堂可以猜到展昭會哭的原因。


    展昭沒有回答,他窩在白玉堂的懷中搖了搖頭。


    白玉堂微微一笑,揉了揉展昭的發頂,用誘哄的聲音繼續問道,“我們的事情,要兩個人麵對才可以,你不能把我屏蔽在外。告訴我吧,讓我們一起來解決,不好嗎?”


    展昭再次搖了搖頭。


    白玉堂有些不高興地輕輕捏了捏展昭腰上的軟肉,引起對方一陣輕顫。


    “展昭,你是看不起我嗎?為什麽非要一個人扛著,你這樣我會心疼你知道嗎?”


    展昭終於不再沉默,他抬起頭看了白玉堂一眼,輕輕勾了勾嘴角,“小白,我的父母,隻有我才能溝通。他們白天的態度並不是不喜歡你,而是不喜歡我違背他們的願望,選擇讓他們措手不及的生活道路。對於他們來說,我跟你在一起,就像我選擇警察這個職業一樣,是離經叛道,危險之極的事情。我能做的,就是把我的願望和決心傳遞給他們。而你能做的,就是跟我一起,用漫長的時間去證明,我的決心是正確的。”


    白玉堂看著展昭明亮的眼睛,不知為何,他的眼眶也有些發酸。


    “展昭,我覺得我能做的太少了,這感覺很不好。我想要為你做很多事,我不想讓你不開心。”白玉堂輕輕撫摸著展昭消瘦了很多的臉頰,心疼地道。


    展昭握住了白玉堂的手,微笑著答道,“不,玉堂。你救過我的命,你讓我找到了自己最愛的生活方式,你讓我知道我有多熱愛警察這個職業,你也讓我知道,我是一個可以為了自己的理想去義無反顧地付出的人。玉堂,沒有你,就沒有真正的展昭。而且,你還會為了我爬上三樓的露台。”說道這裏,展昭促狹地眨了眨眼睛,笑道,“雖然下一次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為你這樣做,因為不能每次都讓你來扮演羅密歐。我是個男人,爬窗台這種事,我也會做哦。”


    展昭的話讓白玉堂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用手指戳了戳展昭的臉頰,笑道,“既然如此,我的朱麗葉,我們接下來是不是要——”


    白玉堂的話沒有說完,對麵的“朱麗葉”卻完全聽懂了。展昭的臉上飛速地掠過一絲紅暈,剛要回答,卻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展昭,展昭你在跟誰說話?家裏進賊了嗎?”外麵是爸爸的聲音。


    “展昭你別嚇唬媽媽,快開門!你再不開門我就給你哥哥打電話了!”


    “你這個女人,給小輝打電話有什麽用,他就是現在趕過來也來不及了!趕快報警呀!”


    “不要!我馬上來開門!”展昭無奈地大喊了一聲,同時鬱悶地看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無奈地一笑,看起來,今天注定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在展昭趕著過去開門之前,白玉堂突然用力一拉,將展昭拉回了自己的懷中。


    唇瓣相碰,深情一吻。


    未來的人生,還有太多的時間,太多的考驗。白玉堂都不願去多想,更不會去多說。他能給的,隻有這個深深的吻。就像展昭說的那樣,他們需要時間去佐證今天的選擇。


    一年兩年,十年八年,時間總會讓親人看見他們給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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