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人是死不瞑目的,因為對生的渴望可眼睜睜看著凶手行凶的恐懼和絕望,讓他一直到死都大睜著眼睛。因此展昭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微閉雙眼,而是睜著眼睛,盯著前方。


    受害人是被勒死之後移屍到這個建築工地的,所以這裏並不是受害人遇害的地方,那麽,展昭目光所及之處也並不是受害人最後看到的畫麵。然而展昭卻仿佛真的能看到什麽一樣,用那種痛苦絕望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前方。


    為了避免幹擾到展昭,白玉堂像往常一樣躲在一邊,盡量不出現在展昭的視線中。然而他也跟往常一樣,全神貫注著展昭的狀態。因為他知道展昭現在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也知道這種共情萬一失控,對展昭會造成很大的傷害。因此白玉堂一直緊盯著展昭,隨時準備幫助他擺脫現在這種痛苦的狀態。


    展昭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裏,時間過去了足足十分鍾,整個建築工地裏空無一人。深秋的郊區,冷風好像刀子一樣嗚嗚地從建築物中間穿過,連白玉堂都感到有些涼了,但是展昭卻依然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好像一具真正的屍體一樣,沒有任何動靜。


    以前每一次展昭為了破案而吃苦,白玉堂通常的感受都是敬佩或者心疼。然而現在,白玉堂的心態變了,展昭在他的心中已經不隻是一個專業睿智的心理學家,年紀輕輕本領高強的小神棍。除此以外,他還是讓白玉堂放在心裏喜愛的心上人。


    因此,在這十分鍾裏,白玉堂幾乎是費盡了力氣才克製住自己衝過去把展昭拉起來的衝動。眼看著展昭像屍體一樣躺在那裏,造成了一種十分不舒服的聯想。還有,明知道展昭在那裏受罪還不能上前打擾造成,這也讓白玉堂忍無可忍。


    不過好在,就在他幾乎忍耐不住的時候,展昭竟然眨了眨眼睛,一瞬間,眼神恢複了正常。白玉堂心裏一鬆,卻又暗暗想到,莫非這小子在共情的時候還能分神關照自己的情緒?他怎麽知道如果再晚兩秒鍾,自己就要衝過去了呢?


    展昭轉動目光,看向了白玉堂,沉聲道:“我想到了,而且我可以肯定。”


    “你還是先起來吧。”白玉堂皺著眉,一步跨到展昭身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稍一用力就將他整個人拉了起來。


    展昭沒防備白玉堂突然過來拉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就被白玉堂一把拉了起來。由於剛才躺在冰涼的地上時間太長,展昭的渾身都已經有些僵硬了。這樣冷不防被拉起來,腳下一個不穩,身子一晃,差點又摔倒。還好白玉堂眼疾手快,用力一拉將展昭拉了回來。但是他力氣太大,一下子就把人整個拉進了自己的懷裏。


    一個攙扶突然變成了一個擁抱,白玉堂發誓這隻是一個意外,絕非蓄意而為。但是當展昭帶著渾身涼氣的身子被他擁抱在懷裏的時候,白玉堂的心裏竟猛然一顫,雙臂下意識地收緊,竟將展昭抱得更緊了。


    展昭被這樣抱在白玉堂的懷裏,對方身高臂長,抱的又很緊,倒是讓他冷的幾乎發抖的身子瞬間暖了過來。然而來不及體會這種溫暖,展昭就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了。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抬手拍了一把白玉堂的肩膀。手掌落在寬闊結實的後背上,發出砰的一聲。


    “喂,可以放開了吧!”


    白玉堂仿佛沒聽見一樣,依然用力抱著展昭,還戀戀不舍地晃了晃胳膊。


    展昭一皺眉,莫名地感到渾身的熱度有些太高,甚至連臉上都有點發燒的趨勢。他忍不住又拍了兩下白玉堂的肩膀,這一次加大了一些力道。


    “帥哥,抱夠了沒有,你快勒死我了!”


    白玉堂的心底掠過一絲遺憾的歎息,他戀戀不舍地最後緊了緊懷裏的身子,才終於放開了展昭,同時歎道:“你真是不要命,大冷天躺在這種地方這麽久,身上凍的像冰一樣。”


    展昭愣了愣,眯著眼睛看了白玉堂一會兒,莫名感到剛才白玉堂的表現有點古怪。不過想了又想,也沒搞明白到底是哪裏古怪,也隻得將這個小插曲略過不想。


    展昭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粉筆印子,又轉向白玉堂,臉色已經恢複了工作時的嚴肅。


    “我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展昭盯著白玉堂,一字一頓地道,“從犯罪人的作案手法上看,很像是仇殺。而心懷仇恨的人作案的時候又很難如此冷靜。就像你說的,連時間點都掐的很精確,選擇棄屍地點又這樣安全隱蔽。所以這裏麵有個矛盾,或者犯罪人認識受害人,處心積慮就是想要殺死他。所以他精心策劃,每一步都精確到位,最後一舉成功。或者是另外一種可能,犯罪人是一個慣犯,他不是第一次殺人,受害人也隻是倒黴,成為他隨機犯罪的一個獵物。他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最後凶手冷酷,冷靜地殺死拋屍。”


    “嗯。很合理。”白玉堂點了點頭,“現在的麻煩就是,到底是熟人作案,還是隨機殺人?”


    展昭沉著臉,又看了看那個粉筆印子,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看了一會兒,他才轉回頭對白玉堂道:“剛才我躺在那裏,聯想到那張受害者最後的照片,他的表情,他的眼神。我仿佛感覺到他的感覺,恐懼著他的恐懼。我意識到,那種恐懼並不隻是對死亡的恐懼。那是一種明確對方一定會至他與死地的恐懼。他之所以恐懼,是因為他知道凶手肯定不會放過他。”


    “你的意思是——”白玉堂摸了摸下巴,皺著眉道,“如果是隨機殺人,那麽受害人雖然害怕死亡,但是總會存著僥幸心理。他要是能說話的話,說不定會懇求凶手放過他。就算被麻醉了,但是意識尚存,眼神裏也很可能會流露出這樣的哀求來。但是這個受害人沒有。”


    “是的。”展昭道,“所以我猜測,凶手和受害人應該是認識的。”


    “熟人作案?”白玉堂挑眉道。


    “也不一定。”展昭搖了搖頭,“但是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我感到這個犯罪人對於他的殺人行為有著一種超強的自信。他甚至說服了受害人,殺死對方是有充分理由的。”


    “媽的還真夠變態的!”白玉堂咒罵了一聲,恨恨地道,“還讓人家承認他殺的有理?”


    展昭點了點頭,“就是這個細節。受害人害怕被殺,但是卻知道他不會僥幸從凶手手下逃脫,因為他可以肯定,凶手一定會殺他。他不一定認識凶手,但是凶手在殺他之前一定跟他說了一些話,或者給了他一些暗示。”


    “等等。”白玉堂皺了皺眉,“我怎麽越聽越糊塗呢?你不會是說,凶手給受害人催眠了吧?”


    展昭搖頭,“我可沒這麽說。你以為是在拍電影嗎?隨便來個人就會催眠?”


    “嗬嗬,就算不是催眠,你剛才形容的這種情況也夠邪乎的了。兩個人是陌生人,然後其中一個處心積慮綁架另一個,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跟對方講道理,讓對方認同自己該死,然後再用繩子一遍一遍勒住對方的脖子,直到把人勒死。這個凶手不是心理變態就是個不怕麻煩的主。”


    展昭一怔,想了想白玉堂剛才的這番話,也覺得有些好笑,隻得無奈地道:“也許是我想複雜了,畢竟隻是猜測。也許等晚上我們回去,包大哥他們那邊訪談了家屬,蘇虹那邊搞清楚了受害人的社會關係,嫌疑人也就浮出水麵了呢。犯罪心理學隻能用來調查線索,而且是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用。如果有直接的線索證明是熟人作案,我們也就不必接受剛才那個聽上去有點複雜的推斷了。”


    “聽上去你好像不怎麽自信?”白玉堂疑惑地看了展昭一眼,“可是我怎麽記得你以前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


    展昭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那地上的印子,突然若有所思地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我最近狀態不好吧。”


    “狀態不好?你生病了嗎?”白玉堂突然緊張起來,忍不住拉住了展昭的手,關切地打量著他的臉色,仿佛是想要從展昭的臉上看出他到底哪裏不舒服一樣。


    展昭急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健康的很。我隻是在說我的心態。”


    說著,展昭苦笑了一下,“也許還沒從啟慧學校的案子裏回過神吧。”


    白玉堂捏了捏展昭的手心,皺眉道:“展小貓,你忘了頭兒是怎麽跟我們說的了?”


    展昭一怔,想起包拯的話,輕輕點了點頭,“案子結束,就要讓它在心裏同時結束。盡量不要讓那些遺憾壓在心裏,否則遲早會崩潰。”


    白玉堂嚴肅地盯著展昭,點頭道:“既然記得,為什麽不照做?”


    展昭眨了眨眼睛,看著白玉堂陰沉的臉,心裏卻隻覺得溫暖。他笑著點了點頭,“我明白,我會盡量調整。”


    盡量不要讓遺憾留在心裏,組長之所以說盡量,隻是因為他明白這很難做到。所以,展昭也隻能答應白玉堂,他會盡量調整自己的情緒。但是他知道,有些事,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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