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難撐的場麵冬瓜是想到了,但她沒想到會這麽難。才空出一隻手來,她的脖子便“哢嚓”一聲響,向下彎曲成四十五度,心髒差點沒被壓得岔過氣去。雖說脖子斷是沒斷,不過也好不到哪兒去,估計出去得戴半個月的脖套了。


    生機近在眼前,絕不能放棄。可是,捆在之倫身體上的背包被那怪物弄得快要到冬瓜左邊的脖子上了,而冬瓜空出來的又是右手,此時她沒有力氣再去換手,但就這樣想要從包裏準確地掏出東西來真的很難。


    於是,她索性反手一把扯下背包,兩根手指堪比妙手神偷一樣的速度,在包落下的時候將將把符包掏出來。這麽做的凶險程度可想而知,隻要包掉到地上,或者是石頭根本不在符包裏,冬瓜都要徹底完蛋了。


    心稍安一點的冬瓜,用手指捏了捏,有一塊硬物在裏麵,應該是錯不了。對於這些冬瓜還是有一點信心,因為她平時雖然記性不好,但關於背包裏的裝備情況還算是爛熟於心,盡管那石頭不經常惦記著。


    “孟婆,孟婆,請速來救救我!”手握石頭,冬瓜哽著喉嚨大吼了一聲。可她心裏卻七上八下緊張得不得了,萬一這石頭沒用,她可真不知道該拿手裏牽著的這家夥怎麽辦!


    靜靜的黑暗如同一隻消聲器一樣,讓她的聲音並不能傳遞多遠,孟婆因此也沒有現身。頓時,冬瓜想死的心都有了,可現在除了扯著喉嚨喊外,她實在是束手無策。三味真火無反應,符紙點不燃,鬼怪的真身看不見也猜不透,一切都讓她無從下手。


    還差一點,隻差一點了,頭頂便要被壓彎,壓力最大的上下膝蓋骨摩擦得快要噴出火花,“孟婆婆!……”冬瓜拚上丹田裏最後的一點元氣,咬牙切齒地尖叫一聲,熱淚同時抑製不住地狂湧而出。如果此時孟婆還是沒有聽見,她便隻能絕望地選擇放棄了,畢竟對付身上的怪物才是她最終要做的事情,哪怕拚得個魚死網破。


    “肖妹子,你在哪兒?”幾不可聞的一道聲音模模糊糊地響起在很遠之外。好像被隔了一層什麽東西。果然,這裏有人設了符咒,隻是沒想到連聲音也被隔離起來。


    冬瓜精神大振,忙高聲回應著;“我在這兒……”可她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全身氣虛得沒有多餘的勁道用來吼叫,她欣喜的聲音在這兒隻夠她自己聽聽而已。


    外麵聽不到回聲的孟婆一下便沒了聲息,冬瓜想出聲換留已是無能為力。眼見著希望近在眼前而消失不見,冬瓜的火氣前所未有地冒了上來。死就死吧!她伸出一根指頭攀在雙頜上,再用力一咬,濃烈的鹹腥味鮮血充斥著口腔,更讓她不能平靜。


    “以吾之名,用吾之體,盡情燃燒吧!……”聲音落下的同時,一道小小的光亮在她的指頭上極快地一閃而過,驗證了她用身體做為根本,能迅速燃燒起的三昧真火是真有其事,隻是火苗小得可憐而已。但夠了,這一下足夠她看清隱藏在黑暗中的怪物長得是何模樣。


    以黑暗為影,以黑暗為體,而其實它們就是黑暗,它們織就了這片黑暗。從他們進來的那一刻起,便投入了這怪物的懷抱。難怪用不了符,難怪沒有光亮,因為這裏其實並不是黑暗,而是被黑色的怪物滿滿充斥著的空間。要想出去,就必須毀去這片黑暗,也就是說,她要與這整片黑暗為敵。


    “肖妹子,你什麽時候惹上了這個東西,哎!……”遲來的聲音終究沒有走空,在冬瓜還想著要如何拚死一搏的時候,她出現了,聲音近在耳畔,近到能讓冬瓜聽到一吞一吐的呼吸聲。


    終於來救兵了,冬瓜雖然高興,但身上的壓力卻不容她多掙紮,這會兒要說出一句完全的話非常困難。因此冬瓜隻能努力讓大腦進入虛幻狀態,也就是一般人俗稱的靈魂出竅,然後,用神識與孟婆交流:“你隻要告訴我這是什麽東西,我再來想辦法對付它……”


    “它叫鬼影,是名副其實的鬼影,專吃剛入陰的新死之魂,因極為邪惡,閻王爺便將它放逐在黑暗之淵,隻是沒想到這兒竟也會有這可怕的東西。它們都沒有形體,這些黑暗便是它們的身體,在冥界,它們被稱為暗夜的修羅,落入它手幾乎沒有活命的希望。但萬物相生相克,雖然它們吸食陽氣,但也懼怕陽氣,你不妨用剛才的生命之炎再試試……”孟婆娓娓敘述著她所知道的一切,有些膽戰心驚地建議著。隻是,她沒說明白的是,要不看在受害者是肖冬瓜,她打死也不敢惹這些怪物。要知道它們的報複心可是極強,對獵物的追捕絕對不死不休!


    “既然如此,那就燒吧!”冬瓜邪惡地咧嘴無聲大笑著說道。接著,她將五根手指頭拚命輪番放血,三昧真火一道連著一道。果然,身上的壓力終於輕了一點點,眼前也空出了一些些的空檔位置,雖然隻是一片淡淡的暗灰,但說明她還是成功了。


    可是,本來身體就已經吃不消的冬瓜,哪裏還經得起這番折騰,這場燦爛勝橘的火燒得是夠爽,但她的腦子卻也被燒得越來越迷糊,一直挺得很直的雙膝,這時也開始忍不住顫抖如風中飄絮。


    突然,一道滑溜滑溜的觸感自後背上傳來,以泥鰍般活躍的速度向她的肩上爬來,接著輕易地便奪取下她的脖子,但它的目標好像不是她的脖子這麽簡單,隻是在上麵繞了一圈後,馬上又一路向上爬貼在她的臉頰上。冰冷的寒氣在她還有些溫度的臉上張狂地肆虐著,刺激她身上的雞皮疙瘩翻了一陣又一陣。本來後背上扛著個大冰山就夠她受的了,現在還來這麽一移動冰棒,還蓄勢待發地占據著她的整張臉,好伺機一舉拿下她的頭頂,如此藐視她的存在,真是欺人太甚了!


    冬瓜伸手一巴掌拍上去,但那東西好像有靈性的生物,冬瓜拍這邊它閃那邊,冬瓜拍那邊它又縮回來,等她不拍了,又開始往上爬。移動的身軀呈條狀,而且總是非常靈活,讓冬瓜懷疑它是不是一條蛇。


    “孟婆,以我左手鬆開為號,你用地府冥火煆燒我背上的怪物,我們一起將它們幹掉。”冬瓜閉眼運丹田真氣於頭頂,再度用神識同孟婆招呼著。然後,她馬上咬破右手五根手指頭,同時,放開左手,雙掌合十,口中開始念念有詞。孟婆感應到她體內有一股強大的熱氣在瘋狂地叫囂著,便知她要幹什麽。當即,她一邊放出冥火一邊喝止著:“肖冬瓜,別玩命……”緊接著,便看到一道衝天的火焰自冬瓜的體內激情地迸發而出,耀亮了這一片黑暗,直達眼瞳孔最深處。


    正與邪的較量,終究是以完美的勝利結束。火光散盡時,冬瓜全身都獲得了自由,但她卻一頭栽倒了下去,臨神智不清前,她隱約好像聽到一聲巨大的悶響,難道這是她倒下的聲音,到底有沒有摔得這麽悲壯啊!


    孟婆雖為鬼神,但也被肖冬瓜陽氣純正的三昧真火直接給打下了地府,遠遠得她隻來及囑咐她身邊剛剛醒來的小夥子:“好好照顧她,別再讓她亂用靈力,不然身體必然會跨掉的,淪為半人半鬼的怪……”


    搖曳的昏黃燭火下,寂靜的時光在慢慢地溜走,相對於冬瓜之前將人家的衣服扒光光,還把人家嫌棄地拋在角落裏,之倫對她可謂是盡心盡力。盡管自己也很虛弱,但仍是咬牙將她抱到一高台上,再小心地替她包紮著手指,然後還體貼地抱著她,幫她維持著身體的起碼溫度。


    但是,幽幽醒轉過來的冬瓜卻沒有給他個好臉子,身體還窩在人家懷裏,嘴上就已經開始一通怒罵:“好了,現在你開心了,我手無縛雞之力了,你就把我殺掉好了!你這個混蛋,王八蛋,烏烏孫仔,小蛋頭,你就是個懦夫,你有女人不敢愛,你有原則不遵守,你有人格不要,哼,我之前就應該把你丟在那兒不管,讓你死翹翹了才好……”罵著罵著她好像還不能解恨,便攀著他的脖子掙紮著爬起,一口咬住近在眼前的一隻耳朵,口水順著人家的耳垂直流而下,澆濕人家一肩膀。


    之倫無奈地看著她,一手扶著她的腰防止她跌直去,一手虛托著她的臀部,好氣又好笑地反問道:“罵幾句就能氣消了,那你就多罵兩句吧!我接受。”然而,此聲嬌笑卻沒笑好,冬瓜的剛熄滅一點的火氣又被他成功挑起。當即,她二話不說地一頭撞向他低垂著的頭顱。


    二人“哐當”一聲同時砸向地麵,還好之倫眼明手快一把將冬瓜撈在了懷裏,才免去她再一次享受皮肉之苦。但她卻不領情,反倒翻身耀武揚威地騎在他的身上。可能是剛剛壓到了受傷的那隻手,她將那五根手指頭放在嘴邊猛吹幾下後,沒受傷的另一隻手狠狠地掐著人家的臉。一臉惡狠狠的神情拷問著:“說,你為什麽會輕易地就中了招,你的三盞命燈有那麽容易便熄滅嗎?”


    之倫半闔的眼瞼裏並沒有一丁點火星,相反居然寵溺著一絲溫情,肖冬瓜的怒火他不是沒有放在心上,他是真真切切地對她感到內疚。這個女人三番兩次救他於危難當中,就算知道他跟在她身後目的不純,但仍是沒有將他放棄,相信世上願意這樣對他的人應該沒幾個。所以他任她發火,且不知為何,他竟覺得她橫眉豎眼拿人撒氣的樣子,居然有一點讓人心疼的可愛,想必是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吧!執著,認真,且不求回報。


    回想了一下她跟月流觴相處的樣子,他有心逗她一下。於是,他乖乖躲倒在地泫然欲泣地眨巴著水氣逼人的雙眼,可憐兮兮地答道:“我真的不知道是為什麽,當時我聽到背後有人叫我,我就回頭去看,然後突然感覺好冷,而你又沒空搭理我,所以我就……”


    冬瓜不等他說完,當即一手揪著他的頭發暴跳如雷地吼道:“你意思是說都怪我嘍,我沒發現你的不對勁,才讓你被人家盯上,我這樣都是自找的對不對?我就知道你狼心狗肺,你沒安好心,你為了愛人你不擇手段,你,你不是個東西……我抽死你……”說著,她舉起右手,胸膛起起伏伏,氣喘如牛,手掌卻停住沒有落下。


    之倫還是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嘴角一隻淺淺的酒窩呈現一種醉人的狀態,修長如藝術的手指輕輕握住她舉起的右手腕放在胸前,然後拿起她還捏在她臉上的左手,狠狠地一下扇了下去,立時,他上挑的眼尾被她的指甲劃出一絲血痕,然後,她感覺手掌火辣辣的痛。


    瞬間,俊俏帶些蒼白如銀光的臉生動地印著一座五指山,冬瓜甩手蹙眉,心想:“他這又弄得是哪出?難道還被那怪物附著身?”而其實不然,之倫是真的想讓她不再生氣,她現在的樣子都是他直接或間接造成的後果。雖然之前他的身體被控製著,但他的神智卻一直很清醒,他看著她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卻沒有鬆開手,看著她被自己壓得吐血還是沒有鬆開手,看著她哪怕是倒下的那一刻,也沒有想過要放棄他,而是反手過來拉著他一起倒下去。那一刻,哪怕是讓他陪著她一起死,他也願意。


    “用這隻手來抽,那隻受傷了,會痛。”盯著冬瓜血跡斑斑的五根手指,他心裏突然一陣鈍痛,覺得這血就像刀一樣,能生生刺進他的心裏,讓他覺得比自己受傷時還要痛。他還發現其實她並不如她嘴上說得那麽強悍,其實她很怕痛。暈迷的時候她縮在他懷裏,總會將受傷的手下意識地放在嘴邊呼呼地吹著,醒來時,他也看到了她這個孩子氣的小動作。她其實也隻是一個需要被別人寵愛的小女人。隻是,他的心已經遺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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