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慕蝶病房的隔壁,司徒瑞宏端坐於沙發上,雙臂展開,姿態優雅閑適,紅色的沙發襯得他宛如嗜血撒旦。


    眉心淺淺的疲憊絲毫不影響他的氣勢,靜寂的空氣裏流轉一股非凡的氣息。


    向來著裝整齊的鍾心如,衣服裂開,幹涸的血漬在黑色的套裝上並不十分明顯,一向盤起的發披散下來,蓬鬆落於肩上,沒了老土眼鏡的遮擋,她五官精致,皮膚白皙,迷人的丹鳳眼散發著冷寂的光。


    臉上細長的傷口沒有破壞她的美,相反平添幾分不屈英氣。


    誰都不知道向來古板嚴肅的鍾管家竟是這般年輕貌美,她將自己的美藏於一身古板的套裝下。


    空間很靜,靜得連塵埃相撞的聲音都巨大轟鳴。


    司徒瑞宏取出雪茄,站在身旁的信迪幫他點燃,吞吐間煙霧氤氳的俊美,留下犀利的寒光穿過雲霧射在她身上。


    “身為‘閻組織’的優秀殺手,讓你當一個小小的管家是否委屈了你?”不痛不癢的開場白,使人摸不清頭緒。


    鍾心如揚起美豔的笑:“能為‘閻帝’效力是組織裏每個人的榮幸,就算是去‘閻影園’掃地,都是一件無比光榮的事。”熠熠閃閃的星子出現於眼底,表情神聖而向往,自發真心,絕無虛假。


    在組織所有成員的心目中司徒瑞宏就是他們終其一生要信奉供養的神,他所締造的傳奇無人可以超越,亦無可比擬。


    “你為什麽要害蝶兒?”與方才的雲淡風輕不同,冷寒的聲音自天山吹來,每一個字皆可以凍結人的靈魂。


    垂下眉,一抹狠厲閃電而逝。跪在地上仰望高高在上的神祗,哪怕他的臉被煙霧遮擋,她依然貪婪地撥開層層迷霧。


    “我承認小姐的車禍是我失職造成的,我不應該一時心軟讓她出了門,更錯在沒有及時拉回她。”坦然從容,誠心等待著司徒瑞宏的處罰,她不逃避責任。


    鍾心如的態度十分誠懇,卻看不出一絲驚恐。失職,這個罪名與謀殺比起來輕得多得多了。


    “好,既然你不承認,我也不逼你。我可不想讓山田橫澤那老家夥抓到把柄,說我為了女人失去理智,懲罰下屬過嚴,以此攪亂‘閻組織’的內部團結。”輕飄飄的聲音從白霧後傳來,宛如深山空穀的回音,縈繞不散,回響久久。


    驚恐再也抑製不住爬上鍾心如眼底,眸光快速流轉,她萬萬沒有想到司徒瑞宏早就識破了她的身份。


    或許,他隻是猜測,是試探。若有真憑實據,他大可以將自己交由長老會處置,又何必跟自己費口舌。


    這麽一想,心稍定。


    抬起頭,直視那霧散雲開後俊美非凡卻陰鬱可怕的臉:“司徒先生,我願意為我的失職接受組織的任何處罰,可你不能隨意給我安插一條罪名。背叛,對一名組織成員來講是最大的恥辱,請司徒先生調查清楚。”無懼無畏的話說得義正詞嚴。


    “啪啪啪啪……”掌聲響起,在如此環境下顯得詭異而譏諷。器薄的唇微微彎起,眼裏卻是一片陰寒:“真不愧是山田一手培養的人才。”


    司徒瑞宏將U盤遞給一旁的信迪,插UVD接口,巨大的液晶電視裏出現兩個人。


    霎時,鍾心如麵如死灰跌坐在地上。


    那畫麵是她悄悄和山田橫澤見麵時的情景,身為一流的殺手她的敏銳感與洞察力比一般人要高上幾十倍。


    可是,她竟然連被人跟蹤拍下證據都渾然不知,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現在你有什麽話說嗎?川源小姐。”遺忘了幾十年的名字好陌生啊,仿佛是一輩子的名。


    “既然你已經全部知道了,我無話可說。”垂下眼瞼,慘白的臉上無一絲表情。


    殺手的第一戒律,任何失敗後,絕不可供出幕後主使者。必要時,自盡封口。


    “你難道不想知道這是誰拍攝的嗎?”殘冷的唇吐出誘惑的毒藥,迷亂人的心智。


    理智告訴她,司徒瑞宏這麽問一定有陰謀,她卻控製不了自己的心。一向自負的她不允許自己輸得這麽狼狽,悲慘,就算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丹鳳眼綻出精光凜冽,望向司徒瑞宏閃過幾許複雜。隨即恢複了平靜:“是誰?”


    司徒瑞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偉岸欣長的身軀宛如神祗,一天一夜未眠的他絲毫看不出倦怠。


    寒眸漾起笑意漣漣:“山田川源出生於印尼,生母難產而死,在孤兒院長大。八歲那年被好人的亞洲人收養,可不到一年既逐出家門,靠乞討為生。幾度險些因饑餓,高燒喪命。後被‘閻組織’長老看中,帶回法國接受殺手訓練。表現十分出色,在死亡淘汰賽中,殺了五名同伴,成為唯一的生還者。自其為‘閻組織’效力,擅長各種偽裝,成功完成數十件暗殺任何,成為世界排名前十的殺手之一。”司徒瑞宏流利念著鍾心如的背景。


    鍾心如靜靜聽著,腦子隨著那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經曆過的畫麵一幕幕如幻燈片,不斷不斷重演。


    孤兒院的搶食,雪地的饑餓,公主般的生活,乞討時被打得遍體鱗傷,幾度她從火光裏看到媽媽慈愛的臉。


    被帶回‘閻組織’接受非人的訓練,第一次拿槍,第一次殺人,第一次用命換來的錢揮霍,享受……


    她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別人安排的好,她無法不遵從,無法反抗,更擺脫不了這既定的命運。


    靜默凝結著空氣化作天邊的雲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司徒瑞宏在她身邊繞了一圈。


    “山田川源是山田橫澤與下屬的私生子,八歲收養她的不是別人,而是她的親生父親山田橫澤。他用她母親的性命要挾她,逼她成為他的情報員。這些年裏,山田川源一直暗中傳遞消息給山田橫澤,以保住她親生母親的性命。”冷寒沒有起伏的音階,仿佛在念一段報紙。


    而冷靜過人的鍾心如卻撐不住那副沉重的麵具,一點點龜裂,流露出真實的情緒。


    光影照在鍾心如精致美豔的臉上,瞬間的憔悴使她老了好幾十歲。司徒瑞宏說的話字字如針,刺破她刻意保護的心魂汽球。


    殷紅血水止不住傾瀉而下,硝酸腐蝕著她以為早就練就的銅牆鐵壁。


    世上果然沒有不透風的牆,她的身份偽造得天衣無縫。她自認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可是,為什麽司徒瑞宏知道得這麽清楚?


    是他太神通廣大,還是有人出賣了她?


    “既然你都已經知道了,隨便你處置。”身為‘閻組織’的一員,自從第一次向山田橫澤泄露情報後,她就知道後果。


    收起所有的情緒,也許,這一結果對她反而是件好事。她不必再苦苦掙紮,受人協迫了,這些年刀口舔血的生活,她過得有多害怕,誰都不知道。


    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手上消亡,那種精神的折磨,沒有經曆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


    可是,她沒有辦法,為了母親,她不得不逼迫自己去做。其實,那些人沒有死在她手上,也會由其他的結束。


    當然,這不能成為她的理由。她的良心時時刻刻承受著煎熬,她並非天性嗜血之人,從第一次開槍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回不了頭了。


    雨,順著落地玻璃蜿蜒而下,漸漸變成鮮豔的紅,映入眼底一片瑰麗豔色。


    遠處的櫻花開得異常爛漫,一朵朵,一簇簇,她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好好看到窗外的風景了。


    她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陰謀,她卻擺脫不了親情的羈絆,注定永遠得不到救贖。


    她恨山田橫澤卻不得不為他所用,看著被囚禁在密室裏的母親,她狠不下心不管不顧。


    曾經多次刺殺山田橫澤,屢屢失敗,她救不了母親,還害得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殺手最忌諱也是致命的一點就是有感情,她偏偏是為了親情刻意被訓練成殺手。


    一開始的心軟注定了她一生的悲劇,可這又能怨誰呢?柔弱無依,手無縛雞之力的母親?


    不,她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要恨隻恨冷血沒有人性的山田橫澤,可惜,她殺不了他,殺不了他!


    鍾心如,不,應該是山田川源凜然赴死的樣子,司徒瑞宏看在眼裏,閃過精光閃動:“你不想殺了山田橫澤,救出你母親嗎?”話精準擊中她的軟肋,如果不是為了母親,她又何必受製於山田橫澤。


    他對她而言就是一枚精子的提供者,無任何一點點關係。若說小時候他曾給過她虛假的父愛,也早就這幾天的折磨威脅中消失殆盡。


    司徒瑞宏的話如一擊響雷,炸開沉寂的天空,雨滴落在無波心湖,激起漣漪圈圈。


    抬起頭,仰望著司徒瑞宏,死寂沉沉的美目蕩起希冀。啞著聲音問:“你願意幫我?”既然他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查出了她多次刺殺不成的事。


    “本來這件事於公於私我都不能坐視不理,聰明的鍾管家,你觸犯了我的底線,你覺得我還會給你機會嗎?”沸騰的血液被大盆冰水澆入,司徒瑞宏讓她在死亡邊沿掙紮數回,給了希望又狠心熄滅。


    精神的折磨比身體的刑責更摧毀人的意識,絕望的笑卷夢而現。她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泵娘了,在人性最黑暗的地獄裏行走,她竟還這麽天真,天真得好愚蠢,好可笑。


    算一算跟在司徒瑞宏身邊也有三年的時間了,她怎麽會傻得相信他會放過自己?


    是,她承認這次倪慕蝶的車禍是她一手造成的。但她一點不後悔,一點不後悔。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充斥著寬敞的病房,和著雨聲竟透著一股絕望的悲涼。


    “司徒瑞宏,你不愧是‘閻帝’,你比殺手還懂得如何殺人於無形。落在你的手裏,我就沒有奢望過能活著離開。哈哈……哈哈……”是她自己將刀塞進他手裏,讓他一刀刀淩遲著她。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信迪拔出槍抵著鍾心如的腦瓜:“不可直呼司徒先生的名字。”司徒瑞宏這個名字對‘閻組織’而言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鍾心如冷冷地睇了一眼信迪,仿佛他手上拿的不是槍,而是玩具。身為殺手,從她第一次執行任務起,就知道自己有一天必死於別人槍下。


    她一點不懼怕死亡,隻是,信迪還沒資格要她的命。


    扯出譏諷的笑,斜眼睨著信迪,鳳眼裏盛滿譏笑,不用言語,用眼神告訴他:別裝得那麽忠心耿耿,我們都是同一類人。


    司徒瑞宏轉身假裝沒有看到他們的目光抗衡,淡淡地說道:“川源小姐,現在我可以告訴你,這卷錄像是從日本寄來的。”


    一句話徹底將鍾心如打入萬劫不複的地獄,她知道山田橫澤沒有人性,也知道他隻是利用自己來套取情報。


    但不管他再怎麽罪惡滔天,他始終是她的親生父親。曾經她找遍全世界知名的醫生幫她驗DNA,她不死心,她不相信那個狠厲毒辣囚禁她母親,威脅她用命幫他套取情報的人會是她的親生父親。


    她從一開始的鍥而不舍到最後的認命,這其中所經受的非人折磨,精神的淩虐下,她幾度欲發瘋。


    幾次暗殺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而是她下不了手,稍一遲疑,一切功虧一簣。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司徒瑞宏是‘閻帝’,他從不浪費時間在無聊的事情上。


    他要一個人死太簡單了,不必費這麽多告訴她真相。然而,倪慕蝶的車禍事故,她已經承認了。


    “我要你做一件事。”不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


    鍾心如暗淡的眸子射出幾絲光亮,雖然不懼死亡並做好了時刻和死神見麵的準備,但求生是人的本能,有絕路逢生的機會,誰也不會傻得放棄。


    司徒瑞宏蹲下身,緩緩靠近,在她耳邊說了幾話句。


    鍾心如臉上剛有的一絲紅暈瞬間被死亡的慘白取代,絕望地垂下頭,卷曲的發蓋住臉龐,遮住泄露情緒的靈魂之窗。


    雨勢越來越大,砸在玻璃上震耳欲聾。鋪天蓋地的雨籠罩下,濕潤陰氣襲擊而至。


    半晌後,鍾心如抬起頭,劇烈掙紮過的眼瞳孔收縮得厲害。


    “好,我答應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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