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閣。


    翌晝專用接待外來使者的地域。青竹環繞,清香四散。


    蓮遲淵屏退周身侍衛推門而入。


    一個身著寬敞白色祭祀常服,錦衣銀帶,不過三十出頭的男子正麵而站。五官算不上精細,卻端正嚴謹,一副正直的模樣。


    “西蠱祭祀流風給殿下請安。”流風一雙眼睛充斥著疲憊帶來的血絲,身子卻淩然而挺立,半分不曾晃動,他略微完了彎腰,朗聲道。


    蓮遲淵後退了一步朝身後的木門靠了靠,將身子擺成舒坦的姿勢。他未來得及換下的髒亂錦衣在這一刻竟顯得姿態萬千。精致的臉上一絲不屑,略微揚了揚嘴角,嗤笑道,“你好大的膽子。”


    流風再次作了一揖道,“還望殿下海涵。”


    蓮遲淵輕輕的笑出聲,手指從側身滑落在腰間。盡管他現在身子受了極其嚴重的創傷,但他隻略微抬了抬指尖就將腰間銀劍抬起,下一秒用一種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來到流風麵前,銀劍直抵流風脖頸。


    眼神淩厲,語氣冰冷,“你來這,可不是為了讓我海涵的對嗎?”


    流風在蓮遲淵的銀劍抵在自己脖間的那一刻,感覺後背一陣涼。但他既然來這裏就已經做足了準備,所以他並沒有露出任何驚悚的表情,而是淡笑道,“流風隻是代表西蠱跟殿下做一筆交易,殿下若是沒有興趣。自可殺了我便是。”


    蓮遲淵眼神漆黑一片,他是恨不得殺了這個讓夙止備受折磨的男人。但現下這個男人又是唯一能夠救夙止的人。


    關節發白。蓮遲淵放下銀劍。“說。”


    流風暗暗鬆了一口氣,道,“用西蠱來換夙止姑娘一條命。”


    夙止。蓮遲淵心裏一震。萬千情愫被這兩個字揪扯起來。


    話音落。原本未被合上的大門邊驀然刮起一陣風,碰。像是有什麽闖進室內。大門被狠狠的合上。室內的氣溫悄無聲息的降了降。


    夙止被那強烈的光芒卷入,在無盡空白中掙紮。再次睜開眼竟發現自己已經在軒轅閣室內。隨著她魂魄的進入,大門緊閉將日光阻隔在外。


    而他眼前,蓮遲淵和一個陌生的男子正用一種狐疑的眼神望著她。不,應該說是透過它望著驀然緊閉的大門。


    夙止對於這種隨時出現在一個場景的狀態已經有些能夠接受,所以並不訝異,相反的,她訝異的是,在她看到在蓮遲淵對麵那個陌生男子的時候,心底裏莫名的叫囂著恐懼。在哪裏見過,她敢肯定她一定見過他。


    蓮遲淵覺得自己神經繃得太緊了,以至於一點點風吹草動,在他看來都帶著熟悉的氣息。


    流風也深覺隻是一陣風,斂神,繼續道,“殿下定明白流風在說什麽。”


    蓮遲淵偏過視線,“你這是在威脅我?”


    流風淺笑,“怎敢。西蠱現在危在旦夕,奉天步步相逼,全憑夙姑娘妙計。流風雖不知夙姑娘到底是奉天的人還是殿下的人,但將西蠱逼上絕路的人是她不假。現下聽聞殿下為了夙姑娘不顧性命,流風想,夙姑娘這般做,不過是利用奉天精兵替殿下攻陷西蠱罷了。既然如此,正如流風前麵所說,能拯救西蠱的人,除了殿下再無其他人。流風不敢威脅殿下,隻不過這天下能救夙姑娘的人除了我也亦再無其他。流風既然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若殿下舍了夙姑娘性命,那殿下自可殺了流風,出兵將奉天後路斬斷,將西蠱攻陷。”


    蓮遲淵拍了拍手,嘴角也扯出一抹笑,“西蠱的大祭司,原來不止會歪門邪道啊,嗯?。”


    流風卻不想自己一席話說完之後,蓮遲淵會這般的鎮定自若。


    兩人一瞬間陷入僵局。


    而站在門口的夙止卻變了臉色。她腦海裏的記憶蜂湧而出,大祭司。是,她想起來了,這個祭祀,在她小的時候,曾見過。那個給他下了十二年的蠱術,那個將她的母親淩遲致死。那個在她出生時,站在西蠱皇帝身邊的白衣祭祀。


    而現在他竟用她的性命來威脅蓮遲淵。


    若答應他去護住西蠱,那這場戰爭的視角就全部照在了奉天和翌晝身上。奉天現在的兵力雖不足以畏懼,但若是翌晝明目張膽的和西蠱聯手,照蘇孤容的脾氣,鐵定要搬來盟國傾盡奉天來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


    什麽時候開始,一切都偏轉了軌道。她不是在為了蓮遲淵能拿下西蠱而拚盡全力嗎?怎麽會在這一切都快實現的時候,在她都已經將西蠱的能力削減到最低的時候,突然變成蓮遲淵要去護著本來要滅的這個名存實亡的國家了。那她所有幫助他的一切都變成了害他的。


    現在,若說拿下西蠱,並不困難。反之,若說護住,那必定艱難的如同薄冰行走。況且,都已經走到這裏了,已經就差最後一擊了。不能為了她就放棄。


    “不能答應。”夙止想動,才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她輕飄飄的魂魄,想被誰定在原地。不管她怎麽掙紮,都隻能眼睜睜的,萬分焦急,無計可施的看著蓮遲淵,隻能就這樣看著他。


    他緊蹙的眉頭好像永遠都無法延展開來的墨畫。他低沉的聲音含著多少不甘,他堂堂翌晝儲君,他本可翻雲覆雨,萬丈光芒。現下卻為了她,陷入了如此被動,甚至被脅迫的地步。


    “幾成把握?”許久,蓮遲淵道。


    流風卻沒想自己這個置於死地而後生的計策,還當真走對了。更沒有想到,那夙止竟對蓮遲淵如此重要。


    “八成。”流風道。他隻當夙止是單純的中了她西蠱的幻術,而幻術陣已被迫,她竟然沒死,隻要自己傾盡全力,將蠱術化解。救活夙止還是十分有把握的。


    而不知道夙止真實身份的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了自己的這句話付出的代價,是相當的慘烈。


    蓮遲淵早就知道這蠱術定有破解的辦法,君莫問當初騙他,他還當真信了。隻不過,這破解的代價確實,有點大了。若是君莫問知道,定會為了這次能夠拿下西蠱的時機,廢了他儲君的位置,那個女人確實有這個能力。但無所謂,隻要能救活夙止,就算放棄天下又何妨。


    “好。”終於。蓮遲淵道。頓了頓又說,“除了你我,暫時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流風點頭。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就算利用蓮遲淵的兵力救了西蠱,蓮遲淵也必定會讓翌晝深陷其中,遭到翌晝皇室,以及所有人的譴責。但除了這樣,他別無所選。


    “你瘋了嗎?蓮遲淵,我不要你救。你怎麽能答應他,你不能答應他。蓮遲淵!!”


    若是夙止的聲音能夠透過媒介傳到他的耳朵裏,他一定會心疼。


    若是他知道現在的夙止,連滿腔的眼淚都無法用冰冷的體溫來蒸發,流出眼眶。她撕心裂肺的叫喊,隻不過是空氣中那略微震動的一兩顆肉眼都無法看見的灰塵。她恨不得這一刻就醒來,或者死去。不給他製造任何的麻煩。


    他會不會因為夙止肝腸寸斷,萬千苦痛的悲喊而改變主意。


    可惜他怎麽可能看見。他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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