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豪驟然之間的脾氣大發,頓時讓方旭寒顫若驚,而李停在一旁被對方炮火波及,也並不敢說什麽,畢竟北區老劉“火炮脾氣”的外號不是一天兩天吹出來的,人家可是生氣起來可以和市長對吼的存在。雖然隻是一個北區警局的刑偵隊長,但到底是部隊退下來的人,既然市長都沒有管管的意思,自己這些暫時當民警混資曆的小輩,就算家裏有勢力,卻又哪裏敢去招惹對方?


    見兩個小輩被自己裝出來的“壞脾氣”給嚇到,劉豪心中鄙視,轉向一旁一直冷眼旁觀的那名姓周的記者。


    “周勇?我知道你,很多反映社會黑暗的案件都是靠你才揭發出來的,算是個不錯記者。在這個人都不講職業道德的社會,還能有你這樣一個不畏權貴,一心隻想著揭露事實的家夥,總算還有點救。”


    周勇坐在車子邊緣,聞言開口笑道:“我也知道你,北區警局出了名的‘臭脾氣’隊長,屢破大案。說實話,要是按照你破的案件給你嘉獎,估計你現在最少也是個正局,但可惜,你查案的手段不是上麵的人可以接受的,上麵希望你網開一麵的地方也不是你可以接受的,所以四十多歲的人了,還隻是個刑偵大隊的隊長。”


    “哈哈,果然和傳聞裏一樣,周大記者的嘴和筆都是有什麽說什麽,有什麽寫什麽。”


    周勇拱了拱手,“見笑了。”


    劉豪笑容漸退,正言道:“我想知道,你手上有還是沒有那些照片?”


    周勇臉色一整,開口道:“我有,我是在那一名跑單新聞的男人,就是那位一直吐的家夥之後來的,在你們警察來之前。那家夥一直吐,我見過點市麵,所以強忍著不適將能拍的全拍下來了。”


    “東西現在在哪?”


    周勇打量著劉豪,揣測著對方的意圖,半響才道:“在我的司機那,我讓他帶著東西先走了。”


    劉豪眉頭一皺,“你不是要告訴我這件事明天就會見報吧?”


    “不會,”周勇啞然失笑,“這件事情我們要調查清楚了才會公布,反正現在隻有我這裏有獨家的照片,不管怎麽樣都不會被其他人搶先了的。”


    劉豪點頭,隨即對周勇道:“雖然這麽說可能會很不好意思,但是我想你是否能最快也隻是在五天後再讓這份報告見光?”


    周勇皺眉:“可以給我個理由嗎?”


    一旁的方旭驟起眉頭,心道這劉隊已經非常給你麵子,這人竟然還是得寸進尺,警方的事哪裏能讓你一個平民百姓來管,要你怎麽做就怎麽做。


    劉豪似乎早就猜測到對方會有此一問,解釋道:“理由有很多,比較重要的是我收集證據,給案子定性要花時間;還有裏麵的情況你也知道了,一旦捅到社會上就是驚天大案,警方這邊的信譽說不定會直接下降幾個檔次。到時候我查案會很麻煩,你知道,”劉豪說著隱諱地指了指一邊的方旭李婷兩人,“警察部門因為一些人已經讓民眾有些失望了,但失望不等於信用破產。”


    “還有一點,”劉豪深吸一口氣,道,“這次的案子太大了,就算是我也沒辦過這樣的案子,我不知道如果你現在將新聞放上網,會發生什麽。這個案子注定要牽扯很多人,以前我們辦的案子雖說也有人有官員被繩之以法,但那都是局部的,這次的案子如果捅出來,我已經猜測不到它的影響力了。”


    周勇皺著眉頭道:“這不正是你秉公查案,我不畏強權揭發新聞的目的麽,讓民眾了解真相,讓不法官員接受法律的製裁?”


    “沒錯,我們都是希望這樣的。但這次不一樣你看不出來嗎?這次的案子太大,如果我是一省之長,你是國內甚至國外都有名的大記者,那就沒問題了。我有權你有名望,那這個案子就不是問題,我們有能力去管。可是我們現在是什麽身份?一個刑偵隊長,加一個小記者,這樣的陣容你怎麽對抗這個案子後麵的黑手?”


    周勇陷入沉默,半響才道:“我不怕死。”


    劉豪笑起來,“我知道,自從你開始成為社會醜惡罪行的狗仔隊,你已經被威脅甚至被騷擾過很多次了,可是你到如今依然堅挺。可是這次真不同,我的周大記者,就算你不畏生死不畏強權將這件事情捅出去,我也當然願意站在你這邊,可是之後呢,那些真正有權有勢的人會做的就是找個替死鬼,然後拉著我們一起陪葬。當然也不一定會死,不過最好的也就是失業啊什麽的。”


    “我知道你會說你不怕失業,但我要告訴你,這不值得。”


    “如果說之前你報道的那些新聞是小手術,是對社會症狀的小手術,那麽這次的案子一出來,那就是大刀闊斧的砍伐了。固然,那些罪惡肯定會大失血,可是我們也會被那些洪水般的血液給衝掉。那麽之後呢,我們沒了職位,沒了能力,那些罪惡還是會滋長的,不是麽?”


    “我說了這些其實就是想說,我們的工作不是去刨開社會這棵大樹的根底,看有沒有蛀蟲,以我們的能耐這麽做了隻會給社會帶來不安。我們的工作隻是修剪枝葉,把那些照不到陽光無法健康成長卻又偏偏偷取著營養的殘花敗葉給剪掉。”


    周勇沉默,他隱約明白了劉隊的意思,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事,但他依然有些猶豫:“那這和向惡勢力低頭有什麽區別?”


    “沒有區別,但這就是身為社會人的無奈。”


    周勇並不是傻子,相反他十分聰明,能以唯一的優秀畢業生身份離開學校的人怎麽會是什麽都不懂的愣頭青?他知道劉隊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的能力到底還是太小了,小打小鬧或許有用,但真的涉及大事件,自己哪怕將新聞做出來,不說沒有辦法對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惡勢力有作用,恐怕還會影響普通民眾的生活,白白降低警方的信譽,無故積攢百姓的怒氣,造成社會的動蕩和群眾的恐慌。


    周勇抬起頭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聽你的口氣,似乎依然有讓我將材料放出來的意思。”


    “當然要放,不然那些被牽扯的大勢力不將這事當成一回兒事怎麽辦?我們動不了他們,但不代表我們不需要一個交代。給他們幾天時間,他們會理清自己,能用的手段基本上就是找替罪羊,以及將手上一些燙手的生意給扔掉,這也算是我們在這件事情裏唯一的貢獻了。”


    周勇苦笑一聲,認命道:“五天時間夠了嗎?”


    “夠了,”劉隊臉上浮現出嘲諷與無奈的神情,“關係自家的生命,那些人會一反常態的非常有效率的,說不定還不需要五天。”


    劉豪說著,臉色又是一暗,開口道,“給你提個醒,為了不讓警方的信譽掃地,我估計警局裏的高層會將這次的案件當成是集結了警方全力偵緝的成果,你知道,就是電視上那些新聞常播的,什麽省委的領導坐鎮指揮,公安幹警全力偵查,最終破獲此案之類的。至於這裏的屍體,大概會說成警方突襲時,恰好遇上了兩大黑幫的火拚現場,結果一鍋端了之類的,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周勇冷笑,“這就是我從官方新聞媒體辭職的原因。”


    劉隊看了一旁臉色極為難看的方旭李婷一眼,附和道:“說的沒錯,這也是我在這個圈子老是混不上去的原因。”


    周勇笑了笑,忽然正色道:“既然我給了劉隊方便,那麽就要請劉隊給我個幫助了。”


    “哦?說說,不難的話我就沒問題。”


    “我要和你們聯合調查這件案子,就是當你們警局的顧問,當然我如果要拍攝和外放你們破案的進度需要經過你的同意的。”


    “顧問,”劉隊撓了撓腦袋,“國外的這一套在國內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啊,算了,如果隻是在這件案子並且隻是在北區內的話,我作主答應你。”


    “劉隊,這不行,”一旁的李婷一臉憤慨,板著臉反對道,“這是事關人命的大案子,怎麽能讓平民參與進來,這不符合規矩。”


    之前周勇和劉豪大談特談,期間的話語多次指向甚至直接出言嘲諷“某些人”,而方旭和李婷正好是“某些人”的後輩和屬下,所以他們臉色一直不好看,但礙於對方之前的大發雷霆,卻是不好出言自找沒趣。但這時候對方明顯要讓一個外行人參與進來,就顯得有違紀律了,李婷也顧不得什麽忌憚開口反對。


    掃了李婷一眼,劉豪不耐道:“我說了北區這邊我做主,用不著市局的小民警對我指手畫腳。我知道你李小丫頭被家裏派來當警察是個什麽勾當,先是在民警待一年,然後送到刑警那邊去積攢功績,之後再轉行政,然後升官也升得快,你看我對你們那些走體係空檔明顯是違反紀律的行為從不插口,你要是想管我這裏的事,信不信我馬上將你們那些勾當給捅出來?”


    方旭拉了一把不服氣的李婷,說實話,李婷家裏有勢力,其實不太在乎升官不升官,但他方旭還要靠著劉隊說的那套模式升官發財,如果真的被這位火爆脾氣給將這一層遮羞布給扯掉了,自己可不是要在民警職位上多混好幾年?


    見方旭一臉緊張,李婷心中惱怒異常,極是丟麵子,劉豪則是冷笑一聲,轉頭對周勇說道:“走,我們進去勘察一下現場,相信法醫的初步檢驗也出來了,你也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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