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除王旭本身讓人過目就忘的特點,其實他本人是個脾氣相當好的人,說話得體,而且似乎見識廣博,浩然這種不擅長和人交談的家夥聊起天來話題既狹窄有偏門,但王旭竟然也能跟得上,一句兩句說起來很容易就吸引談話人的注意力,即使是浩然這種三步不出門,一巴掌拍不出一個響聲的家夥也漸漸和對方熟絡起來。.tw[]這樣的能力倒是和他本身的特性完全相反,明明是個相當吸引人,而且讓人覺得作為朋友相當意氣相投的存在,可是因為那張臉全給毀了。


    不過浩然既然一直和對方閑聊著,當然也就不會那麽失禮的當著對方的麵就忘記對方的身份,實際上王旭的長相也沒有這種特效。不過是組合在一處不太顯眼的容貌,讓人很難想起來,卻並非是單純的忘記。


    兩人一個在吧台後一個在吧台前閑聊著,有時候王旭說些這遊戲廳裏的趣事,浩然倒也覺得有趣;有時候浩然也和對方說江家姐妹家裏的咖啡館,說兩個女孩子怎麽努力實現夢想,聽得王旭一陣陣驚歎,說有空一定要瞻仰一下這樣獨立自主讓人膜拜的女性。於是後來浩然也給了對方江家姐妹咖啡館的地址,當然也就等於告訴了對方自己的住址,並且叮囑對方在那裏見到兩個長相相似的姐妹,長頭發那個是溫柔的姐姐,可以交朋友,短頭發的是肉食性動物,千萬不要靠近。


    王旭這邊煞有介事地點頭表示知道,隨即也就聊些其他東西,有時候有客人過來,王旭也就過去做事,浩然也不急,喝著對方請客的飲料,等著對方回來,然後接著閑聊。


    因為認識了一個新朋友,浩然本來因為過來卻被人誤會,又被自己同學刁難的糟糕心情變得好了一些,心想雖然在班級裏不怎麽合群,不過既然能和班長多聊幾句,又能認識一個不錯的朋友,想來今天下午也不算不愉快。


    直到和王旭聊了一個多小時,班長抽空過來閑聊了幾句並邀請浩然過去一起玩卻被浩然斷然拒絕之後,另一個人帶著傲然的神色出現在浩然身前,後者才確定今天聽班長過來參加集體活動,又沒有及時退場是多麽讓人後悔的事情。(..tw)


    “李浩然,你過來,我和你說點事。”陳子貴雙手插在口袋裏,眼神中帶著某種莫名奇妙的優越和幸災樂禍,站在那裏召喚浩然過去,那樣子像是在叫自己的下屬和養的狗。


    浩然看了與自己隔著好幾米的對方一眼,轉過頭去繼續和王旭閑聊,沒有理會。


    “我和你說話呢,李浩然,讓你過來沒聽到?”陳子貴臉色變得難看了一些,臉上浮現出一種毫無威懾力卻隻有裝狠神色的威脅之色,點了點下巴,示意浩然過去。


    王旭微微皺眉,問浩然道:“你朋友?”


    浩然聳了聳肩,“不認識,認錯人了吧。”


    於是王旭哦了一聲,便就繼續閑聊起來。


    王旭當然不會真認為浩然不認識那個叫出了浩然全名的男生,實際上王旭一眼就認出對方就是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出言質問甚至強調李浩然和社會人士來往,一點都不潔身自好,自甘墮落的那個家夥。他出言詢問浩然認不認識,實際上是在詢問要不要理會對方,既然浩然說不認識,拿他當然也就懶得把精力放在對其沒有好感的對方身上。


    陳子貴臉上出現了惱怒的神色,而讓他感到更為憤怒的是,幾道笑聲從不遠處紮堆的男生那邊傳過來,浩然這邊三個人都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對麵發出笑聲的是那幾個平常老是打發陳子貴跑腿的男生,這時候即使被小的當時人看過去,對方也是毫不遮掩臉上看戲的表情,那模樣就像是坐在馬戲團觀眾席上看慣了獅子老虎打架的富人,在看著猴子和猴子打架的表情,倨傲卻興趣缺缺。


    陳子貴很生氣,但他生氣的對方不是打發他過來說話但是又看他好戲的那幾個男生,而是眼前一點都不給他麵子的李浩然。於是他走近幾步,居高臨下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浩然開口道:“我過來是要跟你說句話。”


    沒有理會一邊還在和浩然說話的王旭,大概一身服務員服裝的對方在陳子規的眼界中根本就不值得在意。即使是他要和對話的浩然,大概也是被他看不起的,而現在他所做的不過是過來說句話,是通知,是警告,絕不是交談。


    這樣赤?裸?裸的看不起人,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自然讓浩然感到不喜。而不遠處幾個看好戲的男生那讓人惱火的眼光,更是讓浩然感到微微不爽。所以對於高中同學的忍讓暫時消失,麵對陳子貴說的那句話,浩然笑了笑,諷刺道:“不是過來說一句話,是要帶一句話吧。”


    說和帶,本身自然是不同的,前者代表了自主性,後者不過是傳聲筒,說得難聽些便是跑腿的。高中分班後的一年半陳子貴的課餘時間基本就是在幫一邊的幾個大少跑腿中度過,即使陳子貴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妥,但這並不妨礙他認知自己的行為和某些“狗腿子行為”存在相似性。所以浩然的嘲諷恰到好處擊在對方的弱點上。


    之間陳子貴臉色頓時羞怒得通紅,羞怒這樣的詞用在朵兒姐,佳美甚至是江薇兒身上都會有一種美感,但這時候用在陳子貴身上,大概也就是猴子屁股的顏色。


    憤怒的陳子貴還有理智,至少在打量了浩然雖然纖細卻並不矮小的身軀,確認自己武力不占優後,明智地選擇了忍耐,但話語間嘲諷奚落的語調卻越發清晰:“不管是帶話也好,說話也行,反正你就聽著吧。”


    浩然這次沒有嘲諷,因為他不想太過激怒對方,從而讓對方奮起動用暴力,他不想弄髒自己的手。


    “有些人就像是天鵝,就算太過善良不介意和小蟲子說話,也不代表著小蟲子有資格動天鵝的心思,這句話你應該聽得懂吧?”陳子貴神色嘲諷,從鼻子裏哼出了氣息來表示對浩然的不屑。


    浩然聽了一會兒,沒有說話,一邊的王旭則是眉頭皺得更深了。


    似乎是浩然的沉默讓陳子貴覺得浩然聽懂了,並且害怕了,於是臉上出現得意的神色,一副教訓的口氣開口道:“既然你懂我的意思,那麽就該有相應的行為,天鵝是在天上飛的,蟲子隻能在土裏爬,所以管好自己生活的範圍,不然小心遭遇到不該遭遇的不幸。”


    浩然還是沉默,不過眼神卻是有了變化,看樣子倒是讓人覺得似乎是被嚇到了的樣子。一邊的陳子貴見狀得意一笑,繼續質問道:“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這次浩然給予了回應,腦袋前後擺了擺,老實道:“說實話,沒太聽懂。”


    浩然是真沒聽懂,當然他聽出了陳子貴話語中帶著的惡意,帶著的嘲諷,甚至那麽一絲威脅也被他靈敏的五感給察覺了出來,也明白對方說的什麽天鵝,蟲子大概指代了自己和某個人,不過他實在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給陳子貴或者陳子貴的主子戴綠帽的傾向。


    當然,浩然說不懂,在陳子貴眼中當然就是死鴨子嘴硬,或者就是可笑的自尊心作祟,而並非是真沒聽懂,所以他冷笑一聲,留下一句“很好,你有種,等著”,便走開了,每走幾步,似乎是覺得隻說一句話就回去顯得太沒有氣勢,於是轉過頭來又警告了一句。


    “李浩然,做人,應該要臉。”


    陳子貴丟下這句話,隨即便直接朝那邊幾個看好戲的男生那邊走過去,大概是過去報告了。一邊的王旭看著一路打量對方走遠的浩然,好奇問道:“你真沒聽懂,人家在警告你,不對,是代替那幾個大少爺在警告你不要接近剛才過來邀你去玩的那個女孩。你真沒聽懂?”


    浩然花了數秒鍾才意識到王旭口中的那個邀自己去玩的女孩是班長,片刻之後才將一切竄在一起,於是無辜道:“這我怎麽知道,他一過來連個解釋前綴之類的都沒有,就是天鵝蟲子比喻手法一大堆,鬼知道他比喻的是誰。就算我自己賤,將自己和蟲子對號入座,可我哪知道他說的天鵝是誰。我都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不清醒的時候涉嫌勾引了他的女性親屬,差點沒嚇死自己。”


    王旭看了那邊正在報告的陳子貴一眼,公正道:“人家也沒長那麽難看。”


    “主要是那副嘴臉,我看著就覺得惡心,不管是看多少次。”


    是的,陳子貴這樣在自己這些人麵前就是盛氣淩人,自覺高人一等,但在那幾個大少麵前就是點頭哈腰的模樣浩然並不陌生。因為經濟原因而不得不提早接觸社會的他,在看著人們世態炎涼發麵卻是比同齡的學生要清晰得多。在得到父親的遺物前,他曾經做過很多臨時工,其中幫王叔家附近的飲水點老板打過短工。有一次去給一家經營網吧的網絡公司辦公室送水,水給人家扛進去,正等著財務結一個月的賬,那邊一個坐辦公室的年輕女孩直接開口要求浩然到沒有空調的門外等,那神態好像扛水的浩然和她在一個辦公室裏吹冷氣是種侮辱。之後浩然當然也就隻能老老實實出去,但沒過五分鍾,就見到之前將他趕出來的那個女孩子一臉討好的笑容,將一個看上去明顯是老板的禿頂男人迎進去,端茶遞水,握著對方一雙手一臉燦爛笑容地嬉笑著。那時候的浩然就知道,這就是社會的現實,現實和真實隻差一個字,所以有時候現實就是真實的,這麽真實的就是現實。


    所以浩然早就習慣這種情形,一開始的時候或許還憤憤不平,心想同樣是人為什麽要分個三六九等,但時間一久了,才發現這樣的想法是多麽的無謂。這樣的想法一出現,也不過就是羨慕嫉妒恨的具體化表現,本身就代表了自己的憤世嫉俗而已。所以浩然從那以後就沒有覺得人分三六九等有什麽不對。


    人是群居動物,但群居的目的又是為了將自己區別於身邊的人。這種區別不僅僅區別於社會程度上的富人,窮人。就連窮人之間也會分出個三六九等,這可以說是人類的劣根性,也是整個地球上的常態。浩然覺得因為這種事情感到不舒服實在是十分愚蠢的事情。既沒有能力改變人類千年發展下來的常態,就隻知道抱怨,憤世嫉俗,實在是毫無意義的事情。因為即使你將自己欺詐了,奔潰了,你的生活依然要繼續。


    但看得清楚不代表浩然本身喜歡有人在自己麵前這麽做,而經曆了早年的生活,浩然也有自己一套獨特的評價方式。為了生活你曲意奉上什麽的自然沒問題,可你何苦為難和你一樣的窮苦人呢?這樣真的能帶給你自己高人一等的優越麽?就算退一萬步說,你打下捧上,欺軟怕硬什麽的,可是隻要你做得不那麽明顯,不惡心到人自然也就沒人在意。


    但像陳子規這樣當著別人的麵左右跑動,臉色變幻如此之快,如此理所當然的,浩然覺得這樣的人實在是讓人覺得惡心。


    正如對方說的:“人,應該要臉。”


    兩個人所說的話一樣,卻是代表著截然不同的事件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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