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明聽這聲音竟是那林常安林公子,心裏暗自忖道:他一個男人家,怎麽在這女道觀裏同人爭執?又不知那個是什麽人。


    隻聽一女子低聲說道:“我也知咱們不相匹配,我並沒那等癡心妄想,隻是想同你說說話罷了。”這話聲甚是低柔,傅月明隻覺耳熟,一時卻想不起是何人。


    卻聽那林常安輕歎了一聲,柔聲道:“你是個出家人,怎好動這個念頭?說起來,竟是我造下的業了。”那女子卻道:“我……我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隻是天意弄人,竟叫我淪落到這個地步。若是……我不做這道姑也罷了。”林常安說道:“你們家的事,我也略微知道些。如若不是姑父實在沒有法子,也不會把你送到這道觀來。你在這兒住著就很好,何必多想那些個?”說畢,他略停了停,又道:“這個還你。”那女子靜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我給你的,怎好收回去?我沒別的念頭,隻是想叫你戴著罷了。”林常安說道:“話雖如此,叫人瞧見也是不好。昨兒明春替我穿衣服瞧見,隨口問了兩句,我給敷衍了過去。若是傳進太太耳朵裏,隻怕要生出事端來。”


    聽至此處,傅月明也想起了,這與林常安說話的女子,竟是前回自己隨母親來上香還願時,遇見的慧靈。她心裏暗道:想不到這慧靈竟和那林公子有些不清不楚,卻才聽這二人說話,她同林家倒好似有些親戚關係。如此說來,這慧靈會投至此處,也並非是巧合了。心中想著,便掃了林小月一眼,卻見她麵色嚴峻,大不似往日那般親和。


    那邊,慧靈似是收回了東西,抽抽噎噎道:“我曉得了,我是給你添麻煩了。”說著,便再不言語。林常安低聲撫慰了一陣,二人便一路去了。


    待這兩人離去,林小月才低聲道:“咱們也回去罷。那邊不知怎麽找咱們呢。”傅月明知此為人私密,亦不多問,隻是同她一道往戲樓去。


    待走出一射之地,林小月忽然說道:“這慧靈是我的一位遠房表姐,她父親原是蘇州鹽課,後家遭官事,滿門獲罪。我那姑父事前得知了消息,因往日與那清靜散人有恩,又知白雲庵在這徽州,便假借出家之名,將她托付此處。她來這裏,差不離也有兩三年了。”傅月明聽著,不禁問道:“何必與我說這個?”林小月回身向她一笑道:“不過解解你心中的疑惑。”傅月明聽了,不好接口,隻是不言語。林小月又喃喃自語道:“卻不知她怎麽和哥哥搭上的,那情形瞧來倒是她一廂情願。可得想個什麽法子,把這件事給了了才好,不然任他們這樣下去,還不知要生出什麽禍患。”傅月明耳裏聽著她的言語,並不接話。她雖不曾經過官場的事,大致也知道些。這慧靈家裏既然是滿門獲罪,那她亦算罪臣之後,能脫身至此處已是難得。林家何等家世,如何會看得上這樣的女子,更不要說林常安也並不中意。


    二人一路無話,回至戲樓,台上戲已扮過四折,林小月的丫鬟香茗迎上來,林小月問道:“我們去了這會兒,可有什麽事?”香茗說道:“並沒事,老太太還在淨室裏歇著,大太太和二太太看時候不早了,正商議在哪裏擺飯。倒是少爺出去了一陣子,太太才還問起來,我拿話回了。”林小月點了點頭,說道:“打發兩個人,到後頭去尋少爺,見著了就叫他回了,隻說太太尋他。”香茗點頭去了。


    林小月便回身向傅月明笑道:“傅姐姐,咱們還回樓上去看戲?”傅月明笑道:“我還有話同林姑娘說,回席上去,這鑼鼓喧鬧,怕姑娘聽不分明。”林小月心裏會意,便吩咐人去同庵裏掌事的道姑說了一聲,開了一間偏房,二人一道走了進去。


    進得屋內,傅月明見這屋子不大,裏頭擺設倒是齊整,各樣家什也十分精致,牆上還懸著一副仕女圖。她看了一回,便向林小月笑道:“這白雲庵的擺設倒是不俗,似是外頭正殿上還高好些。”林小月在椅上坐了,示意她也坐下,隨口說道:“這白雲庵一年下來收我家香火銀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太太還時常在這裏打醮,故而我有吩咐庵主是不敢不聽的。我叫她備下這客房,但凡我有客要說話,便在此間。她們知道我的脾氣,不會來打攪。”說著,仰頭向她一笑,說道:“倒是僻靜。”


    傅月明在她身旁坐下,聽了她這番言語,心中暗歎林家權勢,麵上倒也不露出,隻是說道:“前回聽我爹爹說起,林公子白送了一間店鋪與我家?卻為的什麽緣故?”林小月見她問及此事,便笑道:“哪裏說得上白送,隻是我家幾位管事到鋪子裏去看了,見都不合適,才說要另尋地方。這主意是我家出的,怎好叫姐姐家裏出錢呢?自然是我們拿了,倒不相幹的,姐姐不必多心。”傅月明微微一笑,說道:“姑娘說的是,我們家原本隻做木材、雜貨的買賣,近兩年又添上了販鹽,並不曾沾手繡品的生意。姑娘若要出貨,這徽州城裏老字號的繡品鋪子還有幾家,都比我家在行,姑娘倒為何獨獨選中了我家呢?”


    林小月望著她,淺笑道:“若我說是和姐姐的緣分,姐姐信不信呢?”傅月明笑道:“當著明人不說暗話,林姑娘若是如此敷衍與我,那咱們的交易可就做此作罷。我回去也對父親說,我們傅家可吃不下林家的這大宗生意。”林小月知她言出必行,倒是慌了,連忙笑道:“姐姐若說這話,可就白白辜負了咱們的交情。”傅月明說道:“也不知是我辜負呢,還是你辜負?”林小月想了一回,方才說道:“姐姐也不是外人,既然一道共事,我隻瞞著姐姐也不好。”說畢,先不答話,隻是問道:“姐姐覺我林家如何?”傅月明不明何意,據實說道:“世代為官,顯赫富貴。”


    林小月點了點頭,說道:“我們在這徽州城裏坐井觀天,自然是這等了。然而若是跟京裏那些顯貴相比,又著實不算什麽。我外祖在朝頗有些政見不合之人,這些人也都是顯赫世家出身,位高權重之輩。他們人脈眾多,廣有耳目。這繡坊生意雖不算什麽,究竟我們也要找個可靠穩妥的人才可以。”她這話雖說的不清不楚,傅月明卻依然猜度到幾分,當即問道:“你的意思,咱們城裏那幾家做繡品生意的店家,都和那些人有牽扯麽?”林小月微笑頷首道:“差不離,大約都是人家的同宗同族,雖遠,究竟也是一個姓氏的。”


    傅月明先前倒不曾想到此節,聽她如此說來,隻是低頭不語。林小月見她如此,隻道她心中害怕,柔聲道:“姐姐安心,你們家隻管做好生意上的事就是了,旁的一概不必管,這些事也斷然牽連不到你家的。”不料,傅月明卻說道:“我還是不明白,若是如此不放心,這繡品生意不做也罷了。你們家又不是缺這個錢的,卻為何定要做這買賣呢?”林小月一時語塞,半日才又說道:“這裏頭的緣故,我是當真不好同姐姐說的。若要拿些旁的話來敷衍姐姐,可就是見外了。姐姐隻要記得,我們林家斷不會叫你們吃虧就是了。”說著,又笑道:“若是這件事做妥了,我家老爺還有意將這一代的鹽引皆交發給傅員外,姐姐覺得可好不好呢?”


    傅月明見她話說至如此地步,料知是當真有不能說的難處,便笑道:“罷了,既是你們林家自己的事,我也懶得知道。倒是有一樁事,我要同林姑娘商議商議,若是好呢咱們就如此,若是不好那這件事還是作罷。”林小月連忙問道:“什麽事情?姐姐且說來我聽聽。”傅月明便將先前心內盤算說了出來,道:“以往鋪子裏的生意,我是插不上手的。這新店鋪盤下來,我倒想管上一管。我家老爺雖然疼愛於我,卻難免有些顧忌,怕是輕易不肯答應。故而,此事倒是你們家提出來更好些。”


    林小月嫣然一笑,說道:“我正想得個可靠得力的人管著鋪子,姐姐有這樣的意思,可更好了。這個不妨,待我回去同哥哥說一說,叫哥哥去提,斷然無事的。”傅月明又說道:“林姑娘若覺那香料用得好,我可也要在鋪子裏賣呢,這一份利我要拿九分。”林小月笑道:“這是該當的,姐姐的方子,所得哪怕盡歸姐姐也是該的。”


    傅月明見她答應的如此痛快,顯然開這鋪子並不為利,心中更是捉摸不定,不知他們林家搞些什麽西洋把戲。然而,料知再問林小月也不肯說,好在鋪子的文書合同上寫的是父親的名字,賬目到時自己再管著,卻不怕他們在裏頭弄鬼。想至此處,她心下稍安,又張口說道:“還有一件事,往日裏我們家在此處,頗有些地痞無賴、惡紳劣宦看中我家那份微薄家業,用些下三濫的手段上門侵擾。我們雖不怕他,倒也為此所苦,若然往後仍是如此,我打理起生意來,可要三心二意。”林小月聽了,微笑道:“我道什麽事,原來是這些小事!不值一提,姐姐安心,過不上幾日,我定然替姐姐出這口惡氣!”說畢,將一雙水眸眨了一眨,嫣然一笑,甚是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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