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兩人閑談了片時,眼看也將掌燈時分,因酒席吃了一日,雖還不曾吃過晚飯,卻也不覺餓。李仲秋便吩咐家人造了些鮮鮓湯水,二人吃過就罷了。


    翌日,不到五更天氣,兩人起了個黑早。家人為今日有事,早早預備下了粥飯點心,這二人草草吃過,便各自穿戴齊整,預備出門。


    李仲秋因看季秋陽果然不曾穿林常安送來的那身衣裳,不由笑道:“哥哥這倔脾氣上來,幾頭牛也拉不回來了。”季秋陽隻笑了笑,並未接話,二人遂登車而去。


    車行至宮門前,早已有人先到了,停了幾輛藍綠呢子的車轎。道邊搭了幾座敞篷,供人歇坐。


    季秋陽同李仲秋下車,雖是暮春天氣,因是清晨時候,日頭未出,那風吹在身上,還頗有些春寒料峭之意。


    兩人下得車來,卻見宮門緊閉,那些舉子雖到了幾個,卻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處。


    李仲秋拊掌道:“咱們來的早了,這會子茶棚茶社都未開門,咱們隻好站在這裏喝風了。”正說話間,卻見一伶俐小童走上前來,向著二人做了個揖,說道:“季公子,我家公子請二位過去一敘。”季秋陽認得他是蕭澴的貼身侍從,便問道:“你家公子卻也到了,他現在何處?”那小童向著東北角上一座敞篷指了指,說道:“公子就在棚裏坐,請二位過去。”說著,便轉身帶路。


    季秋陽同李仲秋隨這小童過去,走至棚前,果然見蕭澴穿了簇新的深衣大氅,發束冠帶,正在棚中坐著。棚外一角生著一隻炭爐,爐上燒著一提黃銅壺,一個才總角的小廝正在爐前煽火看守。


    蕭澴一見二人進來,連忙起身。賓主寒暄已過,蕭澴向季秋陽笑道:“我料先生是必定早到的,今兒來一瞧,果然如此。此刻離宮門開啟尚早,咱們且在此間略坐坐。在下備有些清茶細點,想二位還不曾吃過早飯,將就用些。”說畢,便讓兩人坐了,又連聲吩咐家人端了茶點上來。


    賓主落座,季秋陽說道:“多謝公子厚待,我們兩個在家時已然吃過了,不必添累。”略停了停,又道:“在下與公子同科登榜,公子又高中榜眼。公子麵前,在下何敢當先生一詞?公子還是直呼在下名字便了。”蕭澴一笑,說道:“先生過謙了,以閣下才學,就稱一聲先生也並不為過。今次科舉,在下上托天恩,忝居頭榜第二,為聖上點為榜眼,說來倒是僥幸居多。日後還當向先生多多請教,如何敢托大自傲?”季秋陽見他執意如此,也隻好不去管他,又問道:“那位李公子,這次春闈,可有赴考?殿試卻並沒見他。”蕭澴說道:“他家中管教甚嚴,乃父道其學業未精不準入仕。故而他入科舉一途甚晚,到如今也才剛考了省試。若要會試,還得待來年恩科。”季秋陽點了點頭,說道:“一心不可兩用,這倒也是正理。”又問道:“來年朝廷必定要放恩科麽?”蕭澴隻望他笑了笑,並不答話。季秋陽也就識趣兒,不再多言。


    那李仲秋坐在一旁,看他二人閑談多時,隻是低頭吃茶,甚是拘束。蕭澴看了出來,便開口問道:“在下失禮,還未請教這位兄台名號?”李仲秋趕忙答了,蕭澴便笑道:“原來是李公子,在下常年深居不出,孤陋寡聞,公子恕罪。”李仲秋道:“在下無名小卒,公子貴人,不知乃是正理。”蕭澴莞爾道:“李公子這話也未免過於自謙,能與季先生往來,自然也是德馨才高之士了。可恨我往日隻為家中管束,不得在外頭走動,少結交了多少高潔名士!”季秋陽道:“今日公子高中,往後家中必也不再管束了。”


    三人閑談片時,外頭紅日東出,天色漸亮,宮門前已陸續來了些人。蕭澴道:“大約是時候了,咱們也動身罷。”那兩人自無別話,當即三人起身整衣。蕭澴吩咐了家人幾句,便同季李二人一道離了棚子。


    待行至宮門前,忽聽得一聲道:“熠暉兄原來早已到了。”季秋陽連忙轉身,卻見林常安自後麵快步走來。


    林常安走上前來,同三人見過,便笑道:“我本說今兒約了季兄一道過來,不想打發的家人回來回話,說二位早已動身出門了。叫外祖好不埋怨我,隻說我走的晚了。”一語未畢,又看了蕭澴一眼,笑道:“原來季兄是同蕭公子約下的,卻怎麽不告與我一聲?”


    季秋陽道:“哪來約下的?我們隻說怕誤了時辰,早早出門了。到了這裏才知來早了,正愁沒處去,幸得蕭公子相邀,方才有個落腳處。說起來,也是偶遇罷了。”那蕭澴卻淡淡笑道:“林公子登了科,卻連先生也不叫了。”


    林常安望著他,亦也笑道:“雖是早前有些師生之分,然而既已登科,日後自然少不得要拜老師,再去論往日的師徒名分,傳到老師耳裏,隻怕不好。”蕭澴聽說,一笑了之。季秋陽更不將此事放在心上,也就罷了。


    四人略談了幾句,宮門上便有人開了鎖,禮部侍郎出來宣讀了聖旨,命新科舉子入內朝聖謝恩。


    舉子入宮謝恩,本應由狀元為首,但因這次科舉,皇帝並未點狀元,便由中了探花的蕭澴為首,領了一眾舉子入內。


    眾人除卻蕭澴,大多是頭次進宮,便是曆經了殿試的,那心境也於日前不同,無不恭謹肅穆,一路之上聲嗽不聞。


    當下,眾人隨禮部侍郎一路行至太和殿外。禮部侍郎先行入內複旨,須臾便有太監出來宣眾人覲見。


    蕭澴為首,率領眾人入內,行至殿中,齊齊下拜,口稱萬歲。


    季秋陽隨在蕭澴身後,趴伏在地,屏息凝神,半絲禮數亦不敢錯。隻聽上麵皇帝開口講了些官麵上的泛泛言語,但聞那口齒十分年輕,心中暗道:當朝聖上六歲登基,到如今也不過二十出頭,卻是位少年天子了。據聞他十五歲上,因攝政王獨攬大權,阻他親政。他便協同幾位朝臣,擒殺了攝政王,一舉奪權,方才君臨天下,當是位殺伐決斷之人。其生母蕭太後,亦是一位矯矯不群的奇女子。這位皇帝陛下帝位坐的如此穩固,卻也同那位太後脫不開關係。


    他心中胡思亂想了一陣,卻聽上麵道:“諸位既是朝廷新選棟梁,當勉力向前,盡忠保國,為社稷竭力,方才不負這功名二字。”


    皇帝話音落地,眾人都齊聲領命。皇帝又說了幾句勉勵之言,便命官員出麵宣旨,誦讀各人所選官職。


    頭一個便是蕭澴,封了都察院右僉都禦史。


    眾人聞聽,皆吃了一驚。季秋陽腹內忖道:這官職卻是不小,乃是個正四品京官,這卻也罷了,這禦史言官,專司監察各道官員過失,手中權柄卻委實了得。一新登科舉子,便封此要職,即便是榜眼,也未免有些過了。如今的右相李十洲大人,乃是前朝狀元出身,初入仕途也不過隻在大理寺領個副職。皇帝是有心重用此人,方才如此。轉念又道:這人雖是蕭太後親戚,卻也著實是個人才,所謂舉賢不避親當如是。


    正當此時,隻聽那宣旨官員念道:“探花季秋陽,特封為翰林院編修,即日赴任!”


    這卻在意料之中,進士出身,名次在前的,依著朝廷慣例,大多是進翰林院。


    當下,季秋陽領旨謝恩已畢,那官員又念了下去。


    此次科舉,一共中了五十六人,待一一念完,已過了大半個時辰。那林常安封了個大理寺評事,雖也是京官,品階卻不高,隻得八品。李仲秋更是封了個縣令,任地乃是在湘西一帶。


    待封賜完畢,眾人又拜謝皇恩,皇帝賞了眾人些物事,方才令其退下。


    一眾人出了皇宮,漸漸聲言雀躍起來,那官職合心的,自然眉飛色舞,手舞足蹈。那不如心願的,卻也難免扼腕歎息。更有甚者,因錢囊羞澀,下馬拜印添置衣物隨從,所需錢財甚多,為此焦慮發愁。眾人神情,不一而足。


    眾人出了宮,各自上車上馬,就要回寓。


    李仲秋同季秋陽是乘了車來的,自然仍舊乘了車回去。蕭澴亦要回府辦事,就此別過。


    那兩人坐了車,往家趕去,一路上不時為人攔車遞酒,慶賀兩人科舉新貴。這兩人自然也下車應酬一二。行至季秋陽日前所宿之吉升棧前,那掌櫃出來拉住馬頭,定要兩人入內遞酒。這二人卻情不過,便在道邊領了三鍾酒。那掌櫃抬了一架新匾出來,央求季秋陽替他寫。季秋陽為著舊日交情,便寫了‘吉日東升’四個大字,也算為他添彩。那掌櫃喜得如從天上落下一般,連忙親自將匾掛了起來,將舊的那一塊取下丟到柴房去了。


    二人回寓,季秋陽因要回徽州成親,連忙又去翰林院告假。此事在朝中亦有先例,不算為過,吏部便準了他兩月的假期。他回來收拾了行裝,同李仲秋別過,就帶了竹心上路。


    京中事宜就此交代已畢,再說徽州傅家,自打季秋陽上京趕考,傅月明在家中度日如年,每夜睡前必要和小玉、桃紅商議盤算他走到了哪裏,做些什麽。惹得兩個丫頭不住拿她取笑,她也渾不在意。好在霓裳軒生意忙碌,她雖掛心京中,倒也不至過於憂心。又有香料原料不足一事,更是牽扯心力,也就無從分神。


    誰知待過了年,城裏忽然有個客商尋上傅家,稱是積年做香料生意的,要在這城裏尋個大買主,聽了傅家的聲名,這便尋來。傅家父女聽聞此訊,各自歡喜,連忙尋了懂行的夥計去看了,回來便說都是極好的貨色,要價也十分公道,當即便簽了文書合同。


    此事一畢,傅月明了卻一樁心願,便日日隻盼季秋陽回來。三月一過,朝廷春闈已然完結,她更日夜懸心,夜夢胡思,一時恐季秋陽名落孫山,家中父母悔了親事;一時又夢見季秋陽金榜題名,卻在京裏與哪家達官貴人招了女婿,這般顛來倒去,險些弄出病來。


    這日,正當午後,傅家大小吃過午飯皆在午休。傅月明神思困頓,歪在炕上發悶。上房裏丫頭寶珠忽然自外頭跑了進來,高聲呼喊道:“姑娘,姑娘,快去瞧瞧罷!姑爺送了許多禮物來,要和老爺定日子迎娶姑娘過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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