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下床。剛探身坐起,兩個丫環就上前來:“姨奶奶躺得悶了,想起來動動麽?”


    張歆點點頭,從昨天的對話裏,已經知道這兩個,一個叫紫薇,一個叫白芍。一看就是一套的名字,卻不像同一個人起的。


    紫薇掀開被子,拿過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


    白芍蹲下身,為她的腳套上床邊的繡鞋。


    張歆從沒穿過絲綢鞋子,下意識將雙腳舉平,打量著頁麵上淡綠的梅花圖案。


    紫薇忙問:“姨奶奶嫌這鞋不舒服?想是躺得久了,腳有些脹,可要換一雙?”


    “不必。”話剛出口,張歆就愣住了。昨天就覺得有些不對,這下才想明白。她們說的不是普通話,不是她家鄉的話,也不是她漂在的那個城市的方言,在哪兒聽過來著?弄不懂是哪裏方言不要緊,她不但聽得懂,還會說,自然而然就出口。


    張歆沉思不語,落在兩個丫環眼裏成了另一回事。白芍偷偷看一眼主子,眼刀狠狠地挖了紫薇一眼。紫薇的頭早已垂低,沒有看見。


    白芍眼珠轉了轉,笑著一指:“主子,你瞧這迎春開得好不好?”


    張歆順著望去,窗邊木幾上,繪著百子嬉戲圖的半人高花瓶裏,一把迎春花正怒放著。迎春!在北方,寒冷蕭瑟的冬天後,突然見到一叢開得浪漫張揚的迎春,就知道春天已經來了。有些年沒見過迎春了吧?


    “迎春不該這麽插。拿個長頸白色細瓶來,挑一枝開得最好的,也別留太長,頂上垂下來,正好一個彎就夠了。”


    見她笑了,白芍心中高興,卻噘著嘴抱怨:“一枝就夠了啊?主子怎不早說?害我白忙乎半天。”


    白芍大約十五六歲,還有些天真浪漫,看來是愛說愛動的性子,照顧病人不如紫薇細心周到,卻會想著弄些情調的東西,頗對張歆胃口。


    “不讓你白忙,也別糟蹋了這些花。再找個大肚子的深色矮瓶來,剩下的都修短些,插在那瓶裏。”


    白芍答應了,衝著外麵叫:“黃芪。”


    黃芪掀簾子進來:“姐姐叫我什麽事?哎呀,主子醒來了!我去告訴劉嬤嬤。”歡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伺候她的丫環還不止兩個。黃芪身量較矮,有些單薄,比白芍要小上個兩三歲,小臉小鼻子小眼,白□□粉,好生可愛!


    白芍沒來得及叫住,躲著腳笑罵:“小蹄子,慌裏慌張,也不知道先把花瓶拿來。”又替她解釋:“看見主子起來,她這是高興得傻了呢。”


    白芍和黃芪關係應該不錯,支使她,也關照她。她們和劉嬤嬤的關係也很好。這三個看來都是開朗外向型,沒什麽心機,對這位姨奶奶像一家人一樣,關心卻不怕她。這位姨奶奶應該是個很不錯的主人。


    隻有身邊的紫薇始終垂著頭不說話,在這裏是個另類,也難怪劉嬤嬤和白芍不喜歡她。不過,好像紫薇才是這位姨奶奶最得力的心腹,自身的事都是交給她打理。聽昨天話裏的意思,紫薇這麽低眉順眼,忍氣吞聲,也不全是性格使然,好像是做了什麽對不起自家主人的事,心虛內疚。不管是無心之失,還有有意為之,她迷迷瞪瞪的這些天也有印象,紫薇可謂須臾不離,十分盡心,真正做到任勞任怨。


    選生活秘書,她也會挑紫薇這樣的,安靜細心,不聲不響地把一切都打點好。可問題是,紫薇太了解這位姨奶奶,又精細,很容易察覺到她的不同。什麽都預先替她安排打理好,也讓她束手束腳,沒法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不過,如果真能收為己用,這麽能幹的秘書,能幫她不少。


    她應該找個機會化開紫薇的心結,試著收服,還是應該借著她犯了錯的由頭,打發她離開自己身邊?


    張歆不聲不響站著想事情,紫薇就不聲不響地站在她身邊,托著她的胳膊,半扶著她。


    劉嬤嬤進來看見這幅情形,一迭聲地埋怨:“這才剛剛可以不用吃藥,怎麽就這麽站著?紫薇,白芍,你們兩個是怎麽服侍的?”就要扶她躺回床上。


    “躺得頭暈酸乏,想起來動動。”


    “動動也好,總躺著也不是回事。”劉嬤嬤立刻改口,扶著她坐在梳妝台前,又指揮紫薇白芍找衣服拿首飾。


    張歆被她提醒,想到要緊事:“躺著這些天,身上膩的慌,頭也癢,先讓我好好洗洗。”


    “不行。天還冷著,你如今懷著孩子,又剛好,可受不得凍。”


    “這孩子還得在我肚子裏呆上好幾個月,難道我這一年都不能洗頭洗澡?”


    沉默是金的紫薇突然開口:“我去跟管家說,叫人多點幾個炭盆放在浴室裏,再多燒點熱水,多備幾條大毛巾。左右姨奶奶也不出門,把門窗關嚴了,不讓冷風跑進來。毛巾和替換衣裳先熏暖了,等洗完以後,細細擦幹,穿得厚實些,再坐在炭盆邊烤烤,想來不礙事。”


    劉嬤嬤看看張歆神色,也就點頭了,命紫薇這就去預備。


    張歆看著紫薇答應著轉身,暗道:紫薇啊,紫薇,這麽貼心能幹,真讓人舍不得呢。


    洗澡水還沒來,大管家重陽先來了,向她請安,替段世昌傳話說有事出門,晚些再來看她。


    這裏的人,張歆最膩歪最不想見的,就是這個“丈夫”,聽說段世昌要來看她,身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忙說:“我這裏很好,真有什麽需要,會叫人去找你。大爺有正事要忙,回家來自當好好休息。還有,月姨奶奶那邊,大小姐好像還有些不好,大爺有空也該多去看看。”


    聽她這意思,倒像是不想見大爺。是在同大爺慪氣?還是什麽?重陽悄悄抬眼,隔著簾子,什麽也看不見。還是呆會兒把紫薇叫出來問問吧。


    晚飯前,段世昌回來,重陽細細報告府中這日發生的事情。前三條裏就有周姨奶奶完全清醒過來了,精神心情都不錯,洗了浴,指點丫頭們插花,寫了半篇小楷,收拾了自己的刺繡活,還叫人開箱子找衣料。


    子嗣是段世昌心頭的大事,也是一塊心病。眼下,周玉婕自然是他關心的要點,聽說她身體好心情好才能放心。聽說她翻找衣料,立刻說:“你明天往瑞雲軒祥福記跑一趟,挑質地上好顏色素雅花樣新鮮的,叫他們送過來給姨奶奶挑。”


    想起上一次見麵,她陌生的目光,還得確認一下:“完全明白了?該想起來的,都想起來了?”


    “是。聽紫薇說,姨奶奶看著還比先前開朗了些,有說有笑的。”


    “可曾提起之前的事?可有不滿委屈?”段世昌皺了皺眉,是他多心了麽?怎麽覺得有變化不是好兆頭?


    “半分不曾提及。按紫薇的說法,姨奶奶一直高高興興,既不氣惱,也沒半點委屈的樣子。”


    段世昌沉吟著。玉婕是在他眼皮底下長大的,性子溫婉柔順,骨子裏卻是剛烈,認起死理,沒人勸得回。先前鬧成那樣,差點掉了孩子沒了命,除非忘了,不然不會一點不記恨。


    “可曾提起月姨奶奶?”


    “這個,倒是提了。”重陽小心翼翼地把張歆那番話複述了一遍。


    段世昌半天不語。這哪裏是忘了?哪裏是不惱不怨?分明是連他一起惱上了怨上了,疏遠冷落他呢。


    段世昌心裏倒有些後悔先前的事,玉婕原沒真做錯什麽,隻是他心裏惱火,有些怨她,便由著月桂擠兌她,隻當給她一個警戒,誰知她一句也不辯白,隻是眼神變得恍恍惚惚,走路還能摔一跤,更想不到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想到那孩子差點就沒了,段世昌一陣後怕。她心裏有氣,就讓她散散吧,憋著對孩子也不好。


    就算心裏有悔,段世昌也不會放下身段去哄。既然玉婕不想他去,他就不去。時候到了,他自會兌現前言,給她該有的名分。如果她能生下個健壯的兒子,就是要月桂搬到外麵去住,也使得。


    廚房來人問大爺的晚飯擺在哪裏。


    段世昌不肯縱容玉婕的脾氣,也不想刺激她,沉吟片刻:“擺在風院,叫仙兒和蘭香過來。”


    重陽立刻了解了大爺的打算。就算為了周姨奶奶肚子裏的孩子,大爺也不會由著她使小性子。月姨奶奶先前算計周姨奶奶,又拿大小姐做筏子,大爺不追究,也得叫她知道好歹。這大概就是男人的治家之道!便宜了仙兒和蘭香。也不知她兩個有沒有足夠的手段抓住這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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