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幾道菜,有了阿鬆雕刻的蘿卜點綴,換個菜名,立刻上了不止一個檔次。


    “鹵水拚盤”搖身一變成了“孔雀開屏”。往盤中加近幾樣色彩鮮明的泡製蔬菜,白孔雀就有了彩色的尾羽。


    原先被從菜單上劃掉的鬆子炒蝦仁,又被撿回來,與切合時令的鹹年糕湊做一盤,中間擺上一隻頭頂點了一點紅的蘿卜鶴,喚作“鬆鶴延年”。


    被請來鑒定的程啟,薛伯,還有潘氏,歎為觀止,直誇張歆好心思,阿鬆好技藝,真正雅俗共賞,熱鬧吉利,好口彩!


    幾個人都願意保密,把這作為絕密武器,壽筵當天給老壽星和賓客們一個絕大驚喜。


    人多是得隴望蜀,張歆也不例外。有了蘿卜雕花,又想起瓜皮上刻花樣字樣的冬瓜盅西瓜盅南瓜盅,問阿鬆有沒有可能做到。


    阿鬆愣了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阿姨,我沒讀過書,阿公阿爹教,認得幾個字,天地人君親師日月星大中小什麽的,還不大會寫。嗯,我試試,說不定可以用瓜也可以雕刻點什麽東西出來。”


    “算了,還是刻蘿卜吧。”看樣子阿鬆喜歡刻立體的東西,想著雕刻瓜皮是充作別致的盛器,可不是想過萬聖節。


    阿鬆不忍見阿姨失望,想了想說:“大姨爹應該可以。阿明表哥應該也可以。”


    “阿霞姐家裏不是做石匠的麽?”阿霞嫁得遠,丈夫前些年被石頭砸壞腳掌,行動不便,孩子大了,也要謀生做事。張歆回來日子不長,還沒見過阿霞的家人,聽說阿霞嫁的是石匠,立刻想到嘴巴裏的石球能轉動的石獅子。


    “是啊。大姨夫和阿明表哥接的活很多墓碑。在石頭上刻字,和刻瓜皮應該差不多吧。”阿鬆從自己的經驗出發,猜測說。


    這個?差得好像有點遠。早兩三個月,這些瓜易得,也便宜。這時節,不拘哪一種,要找到足夠的瓜給夥計練手,再供宴席上用,不是容易的事。


    張歆腦筋一轉,畫了個南瓜盅樣子交給程啟送去德化定製。


    要說程啟的生意關係,真是有用!程啟往南洋走私的東西主要有兩樣:茶葉和瓷器。茶葉有他外祖家在,不用操心。他弟弟的主要責任就是在德化收購及定製瓷器,在德化那邊有幾家關係密切的窯。給酒樓定製幾批餐飲器具,不過順便的事。


    就是張歆要的樣子花色挺與眾不同的,每次程啟都得費一番口舌同他弟弟說明白,他弟弟再親自跑一趟德化,掰開了,揉碎了,仔細說給工匠們聽。不過,程啟覺得花這些功夫值得。


    憨厚的表麵下,程啟有著敏銳的生意頭腦,直覺著張歆設計的某些與眾不同的碗碟在南洋和西洋人那裏,會比傳統式樣更受歡迎,更好賣,每一次都讓弟弟按三到四倍的數量訂貨。訂單大,雖然費些手腳,工匠們也樂意花心思去琢磨。


    張歆倘若知道這個,隻怕更要把他劃入奸商,加倍提防。


    年底農活少,大的三個孩子突然都離了家,突然清靜下來,阿彩想起阿霞兒子阿興的病不知好了沒有,就帶了阿樟,提了自家做的年節食品,跑了一趟。


    阿興這場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急症,硬挺說不定也能挺過去,若不好好調養一番,斷了根,弄不好就轉成慢性痼疾。還多虧了張歆塞的那些錢和那番話,使得阿霞把經濟上的考慮放到一邊,認真對待起來。


    阿彩見到的阿興又是活蹦亂跳,因為這一陣湯藥調養,營養也有所加強,臉色還比從前好了不少。阿霞仍不敢怠慢,堅持要他按大夫的吩咐,吃完這回的藥,再去看大夫複診,確認無事了才行。


    阿霞公婆都已去世,兄弟雖然分家,各過各的,仍住在一處,一個大門進出。夫家嫂子們眼見阿霞換了一番作派,突然有錢了,舍得吃,舍得買藥,都有些眼熱。得知是阿霞娘家妹子拿了錢給阿興治病,沒幾天又聽說她這妹子在泉州城裏開著一間大酒樓,來往的都是官府富商的家眷,臉上就有些不自在,接著,就對他們這一房熱絡起來,話裏話外地打聽張歆的情況。


    阿霞嫁過來三十年,因為是最小的媳婦,嫁妝又薄,娘家又窮,還沒有親兄弟,丈夫又是老實巴交沉默寡言的性子,生了七個孩子,分家前,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給一大家子做飯,公婆最後幾年病臥在床,幾乎都是她伺候的,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也沒在兩個嫂子的半句好話,落下半點體麵。遇到利益分配,他們這一房也是注定吃虧。到頭來,還是張歆,她的體麵她的錢,為他們贏得了自家兄嫂的重視。


    原來,哥哥嫂子也是會陪著笑臉同他們說話的!阿霞和丈夫旺和心裏都有點不是滋味,到底本性忠厚,撂不下冷臉,吐不出惡言,還要管著自家孩子不可對長輩不禮貌。兄嫂們對張歆的好奇和打探,他們卻是無法滿足。


    阿彩這回探望長姐,遭遇從未有過的熱情接待。阿霞和旺和都被擠到一邊,旺和的兩個嫂子搶著拉她說話,還拿出自家舍不得吃喝的茶葉和糖果招待她和阿樟。


    待她們開始打聽張歆的家底和生意,阿彩的訝異終於找到了答案。


    雖然都是在陳林氏的教導下長大,阿彩的性格有親生父母的遺傳,陳林氏對她也不象對阿霞那麽嚴厲,夫家的人際關係生活也要輕鬆自在不少,所以,阿彩多了幾分機靈,還有偶爾的促狹。


    想明白旺和嫂子態度變化的原因,阿彩一邊聲稱不了解妹妹的家底,而且這個妹妹姓張,她的錢也姓張,與陳家無關,與她們姐妹更加無關,一邊又透露出張歆正在為她義母同知老夫人預備壽筵,剛買下幾十畝地也沒空去看。反正這些事,她們若有心打聽,晚些日子也能知道。


    旺和的兩個嫂子眼珠子咕嚕咕嚕轉,不知盤算什麽。


    阿彩也不理她們,轉向姐姐姐夫:“阿玉呢?怎麽還在做工?一般東家,沒有特別的事,這時節都該放工人回家準備過年了。”


    阿玉做工的地方就在離家三裏的鎮上。是旺和二嫂介紹的,在她女婿家的針線鋪子做幫工。雖說是堂姐堂姐夫的鋪子,阿玉可沒有因為這層關係得到半點照顧。做伯母和堂姐的口口聲聲看在自家人的份上,才把這份工留給她,去學手藝,還計較什麽工錢。阿玉在那邊,不但要做鋪子裏的活,還時不常被堂姐叫去幫廚幫傭,工作比別人隻多不少,工錢比別人隻少不多。旺和阿霞在家還要時不時聽二嫂念叨,好像三房欠了她們母女多大的人情。


    阿彩隻聽到了幾次,都不痛快,勸姐姐給阿玉換一份工。旺和阿霞心裏不是不明白,卻想著這份工離家近,到底是親戚家,放心些,阿玉年輕,多做點活,哪怕受點委屈,早些懂得人事,也不是壞事。要另找一份合適的工作,也不容易。


    有了張歆的邀請,阿彩很樂意替姐姐和外甥女吐出一口惡氣:“阿妹酒樓還少幾個可靠人手,叫阿玉把手頭的工辭了,過完年,去幫她。要我說,也別等年後,餘家壽筵排場大,眼下正是阿妹最忙最缺人的時候。我家阿鬆阿兔阿雲都過去幫阿姨了。家裏要是不缺她做事,阿玉今天就同我走吧。過幾天,忙完壽筵,就回來了,也可借機見見世麵。阿玉在她堂姐家做工不是?也不是外人,還會硬扣著她一年的工錢,不放人?她二姆,你說是不是?”


    阿玉堂姐還真是扣著阿玉一年的工錢,非要她幹到大年三十下午,全家年夜飯上桌了,才放她回家,不然就不給工錢。


    旺和二嫂被阿彩用話套住,不知如何對應,隻得哼唧道:“是呀,都是親戚,自家人不要為難——”


    “就知道二姆最明事理,養出來的女兒也不會差。”阿彩截住她的話,指揮阿興:“你和阿樟跑一趟,同阿玉說明白,叫她馬上回來。她的工錢,回頭二姆會幫她去拿。”


    阿興這些天被拘著養病,精力正無處發泄,連忙應了一聲,同阿樟拉著手跑出門。


    離家雖近,阿玉回家的機會卻不多,還是從別人那裏聽說二外公在外麵留下的小姨回來認祖。前些日子,聽說弟弟病了,阿玉求了半天,才得堂姐允許匆匆回家呆了不到一個時辰。上頭四個兄姐都沒了,阿玉很怕又會失去最小的弟弟,本想求堂姐先支了工錢,好給弟弟看病買藥,實在不能支,就請堂姐先借點錢給她,等她拿到工錢再還。


    堂姐不但不肯,還說了一堆難聽的。還好,小姨聽說阿興病了,愣是塞了二十兩給母親,讓好好給阿興治病。一樣是親人,說起來堂姐還近一些,阿玉原本念著小時候堂姐帶過她,對她不錯,覺得堂姐出嫁前在家得寵,如今嫁人做媳婦也不容易,很多事都忍了,能幫她就幫她。經過上次借錢不給,這回又扣著她工錢不肯給,阿玉的心腸冷了,原就想做完今年不做了。隨便另外找一份工,都比在親戚家,被自己姐姐不當人看要強吧?


    聽說阿姨傳話小姨叫她去,阿兔阿雲都已經在小姨那裏幫忙,阿玉歡喜地跳起來:“我去,我去!”


    她堂姐衝出來:“阿玉,你去哪裏?年糕還沒蒸好呢。你敢走?不要工錢了?”


    阿興一直討厭兩個勢利眼欺負人的伯母,更恨這個利用欺負他姐姐的堂姐,見阿玉似乎被鉗製住,猶豫起來,連忙給阿樟使個眼色。


    兩人走上前,一人攙住阿玉一隻胳膊,拉著她往外跑,丟下幾句話:“阿姐,蒸年糕是你做媳婦該做的事情啊。年糕要自己家裏人做的,吃了才會吉利。阿玉姐,沒關係,你二姆講了,她會替你來拿工錢,不會讓這女人難為你。”


    一路上,阿樟興致勃勃地對表哥表姐講小姨多麽親切,小羊妹妹多麽漂亮,小強弟弟多麽好玩。他哥哥姐姐都去了,小姨那邊現在多麽熱鬧。


    不但阿玉心向往之,恨不得一步跨到泉州,就連阿興都動心了:“阿鬆哥可以幫忙,我也可以啊。”


    阿玉斷然否決:“不行!小姨叫你好好養病。你現在過去,小姨還要分心照看你。”


    阿樟自己沒去成,巴不得多個難兄,連忙附和:“對啊,對啊,小姨沒叫你去呀。”


    阿彩知道姐姐姐夫的性子,哪怕就是半天一夜的,倘若大房二房弄出什麽名堂,怕是擋不住,看見阿玉回來,立刻站起身說:“時候不早,該回家了。”


    阿霞也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因為二嬸改嫁的影響,幼時活潑的阿彩變得不愛說話,很多時候悶頭做事,最怕與人衝突,表麵看,是個懦弱怕事的。可事實上,阿彩心裏極有主意,待人處事都比自己高明。從小,很多時候,都是阿彩點撥她。


    姐妹情深,阿霞信任阿彩,雖然舍不得女兒好不容易回到家立刻就要走,還是張羅著開始給阿玉收拾行裝。回來的匆忙,鋪蓋衣服都還在她堂姐家裏,隻好另外湊一套。


    “不用了。阿鬆他們三個帶了鋪蓋去,也沒用上。阿妹給他們都預備了新的。阿玉過去,新的來不及預備,就用阿兔的好了。我家裏還有給阿玉做的兩套衣裳。一套是給阿玉過年的新衣。一套是用我的舊衣服改的。”


    阿霞生了四個女兒,活下來的隻有阿玉一個。張歆回來之前,阿彩把這個唯一的甥女當作女兒看待,每年有阿兔阿雲的新衣服,就會有阿玉的一套。


    旺和二嫂眼睜睜看著阿玉被阿彩母子帶出門,想到自己不能幹的女兒在婆家做不好過年的準備工作,被丈夫公婆罵的情景,又是著急又是後悔,卻又無可奈何。阿霞在外麵的妹子又有錢又有勢,她這一回來,過去和阿霞一樣吃了虧也隻會悶聲不響的阿彩馬上厲害起來,三房不再是能給她們欺負的了。


    阿玉畢竟年紀大了幾歲,在堂姐家高負荷地工作過三年,裏裏外外做過各種活計,很是利落能幹,而且,很多注意事項一點就能明白,穗娘非常喜歡這個新幫手。唯一的問題是阿玉不懂官話,溝通起來有問題。


    不但阿玉,新進的人手大都隻會說閩南話。阿鬆算是懂官話的,也是說不上幾句,就往外冒閩南話。張歆聽得懂,不覺得怎樣。顧實顧嫂穗娘用其這些幫手,總有些不稱心。


    此時方言大行其道,顧實顧嫂穗娘在遇到張歆前每天說得也都是自己的方言,內容一多一深,聽起來就吃力,說起來更覺詞不達意。好在張歆懂得多種方言,多半能聽得懂他們說的,再用官話說一遍。需要交流的內容多是日常生活,加上廚房的事,都是他們最了解的內容。到如今,三人才能用官話帶徒授課。


    閩南話差異太多,三人毫無底子,聽起來始終如鳥語般。倒是小孩子們學得快。


    張歆沒打算辦語言班,就的想法繞過這個問題。注意還是打到小羊和青青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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