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著一抹微微的溶光,葉欞穩步走進了內裏的小室。


    正落座菱花鏡前、卻始終心神不寧的太太驟聞了足步聲,心知是葉欞回來了,忙轉身急急看過來,見果然是她後急急然的問道:“事情怎麽樣了?”


    葉欞抬手撫上太太的肩膀、頷首穩聲:“太太放心,那管事兒已被暗中打死、並裝了麻袋和石頭扔進了河裏,一切都是妥帖的。”麵上神色不變,隻有這雙眼睛熠熠生波、煞是靈動。


    聞了她如此說,太太懸著的心終於隱隱的安了一安,一口氣徐徐的氳出來,身上的力氣卻好似騰然被抽空了般,整個人一下子癱在了椅子裏!


    葉欞眼瞧著她麵上神色的流轉,心中體諒著主子的心思,便柔聲安慰道:“太太不怕,一切都過去了。”


    “老五和鳳鳳那個小賤人!”被太太置若罔聞的從中突然打斷,帶著濃烈的戾氣和嗔恨,她依舊淪陷在自顧自的情緒作弄中無以自拔、困入囹圄。


    葉欞隻好抿抿唇齒不再發一語,因為她知道太太此刻是聽不進去了。


    審問那鳳鳳和花嫁的事情,若不是大少爺從中突然插了這麽一杠子,怎能不成呢?可太太心中刻意避開她的兒子不去想,一方麵是不忍恨自己的兒子,一方麵也是不願承認兒子又一次與她離心離德對著來的現實……所以太太她把所有的恨全都轉嫁在了五太太和鳳鳳身上,每每都如是。


    葉欞看著燈影下這一抹纖瘦的身影,歲月的風塵在這個美麗女人身上漸漸落下痕跡,即便是施脂抹粉也依舊抵抗不得一脈垂老的跡象。看得葉欞心中難受,她可憐這個女人、憐惜這個女人……同時她更加自責!


    這事兒歸根結底是她告訴大少爺的,若不是她,大少爺亦找不到那關押著兩個姑娘的地方、自然也壞不得太太的計劃了。


    無論理由多麽有道理,橫豎逃不過一點……這件事情上,葉欞她選擇了大少爺、背叛了太太。


    風聲細細波及耳畔,過麵時撩的肌膚一料峭。葉欞回神,隔過窗子望那遠方高牆森然的府苑,心中霍然感到無法承受的一抹凝重,這感覺壓迫的她心思流離,隱隱的暗歎著:真是作孽啊!到底是幾世幾劫之前便埋下的種子,才促成了時今這麽一個分外糾葛的苦果?


    不得知,一切規律自成、一切凡人難知……


    。


    瑾煜心知鳳鳳存著鬱結一段,那鬱結與沈琳一樣全賴於花嫁的死。他便帶著她到就近的郊野,備了紙錢、香燭、果品等物,為那薄命的花嫁做個簡單的祭奠。


    山川的氛圍極是寧靜,但二人的心情漸漸由最初的沉重而變為了幾近釋然的輕靈。是的,花嫁她解脫了,身與心皆解脫,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她一場人世苦旅走到頭後的大義回歸,悲苦的隻有仍然留於濁世上受苦的凡世裏的人。


    鳳鳳想起了沈琳,心中默默然唏噓不已,道著,五太太近日來的精神尤其不好,老爺雖仍舊時時過來,但她與老爺都懶得多說幾句話,整個人麵色蒼白的很,素日裏也是懶懶散散無精打采的。


    鳳鳳心知沈琳與花嫁之間已經有了情誼,也深知沈琳是在為她自己那個惶然不可知的未來而擔憂,她也在這時下定決心日後要對五太太更加的貼心,因為五太太身邊能照拂到的貼己人就隻剩下她鳳鳳一個了!


    也是有著靈犀一段,瑾煜亦在這時不自覺的想起了沈琳,但那百感交集的思量最終隻化為一聲涓涓的歎息,他沒有鳳鳳想得那麽多,他隻是自嘲並慨歎著,封.建大院兒裏的女人們又有哪一個不是命窮的?這又不知該怪罪這個涼薄的人間、素就不公的世道,還是該怪罪這“命由己造”的自己呢!


    天風微微波及過去,將紙錢微微撩撥起來,有一些便在眼前夾著香燭做了蝶舞般的繚亂,瞧在眼裏紛紛繁繁的。


    二人的心收了一收,折步往一側一塊兒山石上雙雙坐下來,祭奠過後心中多少有了些慰藉,鳳鳳舒一口氣,側目跟瑾煜說些隨性的閑話:“我曾撞見花嫁跟老爺在一起,當時我心裏怨她背叛五太太,但當她最後那一刻為不背叛五太太、撞柱自裁的一瞬,我心裏又對她怨恨全消、肅然起敬。”瀲灩的眸波裏噙著一抹熠色,她是真心慨歎並對這位花嫁禮讚。若不是花嫁已經死去,當然,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她也不會對旁人說起。


    瑾煜聽了這話,隻是斂了一下眼瞼算是知道了,旁的並未見他有多麽的詫異。他點點頭,口吻平淡無奇:“丫鬟勾引老爺是常有的事情,五太太想必心裏也有數,也不足為奇了。”旋又一頓,做了一個吐納、深嗅了一口被天風傳送而來的草木幽香,他即而又道,“倒是這丫鬟的品性,委實令人佩服!”隨心一句讚美。


    鳳鳳的心思原本來停留在花嫁上,此刻忽聞了瑾煜這話,她心中便是一定,旋即這心神便不自覺的赴在了瑾煜的身上去:“丫鬟勾引老爺是常事……那勾引少爺呢?”啟唇囁嚅,甫一抬眸,尾音輕輕揚起。


    瑾煜原本是隨心隨口的順勢一句,此刻甫聞鳳鳳這話,心思一馳!側目就見她凝了眸子半是探尋、半是含笑、還有些隱隱不安的瞧著他。


    他心中淺定,頷首看著她、正色了口吻:“……決計不會有。”又頓然覺的這話有點兒心虛,他抿唇又急急補充,“你莫要胡亂猜度我!”心中染急。


    鳳鳳看著他這副神色、還有二人之間那種特別的感知,心中便明白了瑾煜沒對她說實話。也是,他是萬府裏的大少爺,又是老爺獨子,若萬府是皇宮、這少爺便委實是皇太子,行在哪裏走在哪裏又怎麽可能不惹得姑娘競相獻媚、暗中傾慕?她自己不就也是這其中的一個麽……甫至此,她轉過麵眸搖頭歎息。


    看的瑾煜錚又一急,他摸不清鳳鳳此刻的心思,不知道她是不是胡亂的猜度起他、對他不信任了?亦或者是,她生他的無名氣?


    這麽想著,瑾煜忙抬手扶著鳳鳳的肩膀讓她正麵對著自己:“你若生我的氣,這豈不是明擺著的一股子無名氣?未免太冤枉了我吧!”一心殷殷的解釋,出口又覺的怎麽有點兒“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越描越黑的感覺呢!


    鳳鳳瞧著他這麽副著急的模樣,心中頓然又好笑又無奈,可還真就被撩撥著起了隱隱一懷醋意。她撇撇嘴,聲息淺露薄訕:“你都說了是無名氣,那我又怎麽會胡亂的生甚麽氣呢?真是!”落言徐徐的,聽得出這其中帶了情緒。


    瑾煜瞧著她本就生的動人的麵孔此刻染了微紅、又掛了些乖憨,隻覺的她生起氣、吃起醋來的模樣真真都是可喜的緊,整個人不讓他覺的生厭、反倒愈發嬌俏了!


    他心中起了一抹篤定,同時將這篤定化為了誓言,鄭重其事的對鳳鳳沉澱著聲色道:“我向你保證,我的心裏自此隻有你一個……即便曾經有別人,你一進來,則再也容不得別人了!”一頓後這話含了即興的湊趣。


    鳳鳳最先是委實感動的,轉而又自他之後的話裏聽出了打趣。但是她想,他該不會隻為了玩趣吧!這話裏還是有著別樣意思的,因為他的心裏曾經不是住過一個沈琳麽?


    但幸在鳳鳳不是個過於多愁善感的人,她轉而又起了些惶然,興許是太想握住眼前這不真切的美好:“這麽說,是我進來便趕走了別人……那有一日若是別人進來,再把我趕走了呢?”


    “趕得走麽?”瑾煜含笑反問。


    鳳鳳心中淺波緩動,她抿唇噙笑徐徐的低首,雙頰染了微溫,並不再說什麽了。


    瑾煜展顏,朗聲笑著將她擁入了懷抱裏。


    “噓。”鳳鳳抬手比唇,目露一縷小俏皮,“花嫁還未走遠呢,我們當著她的麵兒這般……豈不是衝撞了英靈?”


    瑾煜便收住笑聲,唇畔難掩溫弧,看向她的雙目含著如許的深情。


    鳳鳳乖憨的倚於他懷中,兩人靜靜的坐著,共看天幕那一朵朵薄紗樣的白雲流轉變幻,忽覺這一切一切可親可喜、此樂無窮。


    。


    鳳鳳回了憐雅堂的時候,緩步入了內廳,裏邊兒極安靜。隔著綽約的簾幕依稀見沈琳正伏案動筆、不知在寫什麽東西。


    鳳鳳想喚她,又覺這等嫻靜的美人看在眼裏委實賞心,她不忍破壞這安謐的氛圍,恐驚擾了她,便掀起簾幕、屏息將足步放輕的進了內裏。


    見沈琳似乎是在寫詩詞,寫在一張被濃香熏透了的紫色的紙葉上。


    鳳鳳覺的五太太終於有了這等靜下心來淘神的時候,心中為她感到高興。又好奇她在寫什麽,便繼續悄悄然的走過去細看。


    按理兒說,人身上都有濁氣,即便存在感再怎麽刻意放低,也難以掩飾自己身上這一份煙火氣息的。但沈琳偏生太過於專注,由神至心皆如是,她並未有一絲半點兒的察覺到鳳鳳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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