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就是正月十四日。


    武鬆與時遷一行啟程離開東京,踏上回陽穀縣的官道。


    春天來了。


    不管人世間的災難多麽沉重,不管人世間的善與惡多麽對立,而時間還是照常飛奔,春天象往年一樣悄悄地降臨了。


    道旁,熬過嚴冬的柳枝,已開始泛著新綠,使人更加深刻地感悟著:綠是春天的使者,是生命的色彩。


    在春光裏,武鬆渾身充滿了青春的力量,他想加快腳步,恨不得明天就能到家見著哥哥。當然他心裏明白,即使明天趕到陽穀,也見不著紅玉,因為初六那天紅玉就已成為西門慶的小妾。初六那天,他強忍著心中的傷痛,他未敢想象,他也不能想象,那種想象對紅玉隻是一種褻瀆。


    在陽穀,王婆早上剛開門,就看見西門慶在門前轉悠,不時地抬眼望著武大家的小樓。王婆想,西門慶真的盯上了潘金蓮,看他這盯勁,非得把潘金蓮搞上手不可。我得用甜言蜜語哄哄他,把糖吊在他鼻尖上,讓他舔著吃不著,也賺他一點外快,不賺白不賺,反正他的錢財大都也是坑蒙拐騙而來的。


    王婆隻當未看見,自去搬炭填爐生火,整理鍋灶茶具。


    西門慶在外麵又來回晃悠了一會,就轉回到茶館裏來,他掀起門簾,仍坐在昨天坐過的桌子旁,從偏縫裏看著武大家的門。


    王婆手裏拿著扇子,裝著不知道,隻顧對著爐膛煽風,把西門慶幹晾在那兒。西門慶見很長時間沒動靜,便敲著桌子喊了一聲:“王幹娘,客人到了怎麽也不出來招呼一下,快送兩盞茶來。”


    王婆假裝剛才聽見,連忙跑出來,對著西門慶陪個笑臉:“哎呀呀,老婆子真該死,怠慢了大官人,哪知道一大早大官人就來我這個小店,真是我老婆子的福氣,我就給大官人上茶來。”王婆說著就去灶台上汲水泡了兩盞濃濃的薑茶,端送給西門慶。


    王婆在桌上放好茶盞問西門慶:“大官人一早來是自己吃兩盞茶,還是在等客人?”


    “我是請王幹娘陪我一起吃茶。”


    王婆一聽大笑,笑得彎下了腰:“我這老婆子又不是大閨女小媳婦,這張老臉疙瘩還能陪大官人吃茶?”


    西門慶也笑了一回。


    西門慶慢慢地呷著茶,裝著漫不經心地問道:“王幹娘,那對門武大郎做的燒餅可好吃?”


    “好吃,又香又脆。”王婆想這西門慶一大早來茶館,難道就是為了問燒餅的事,這隻吃腥的貓,一準是潘金蓮的美貌讓他貓爪子撓心。


    “不知武大郎現在是否在家,我要買幾十個燒餅帶回家。”


    “大官人想買餅也要等武大回來,或許去武大那餅攤上去買,現在隻有小娘子一人在家,大官人欲去恐怕不太合適吧?”


    西門慶連連點頭:“王幹娘說得在理。”又坐了一會,西門慶站起身來,從兜裏摸出一小錠銀子放在王婆手裏說:“這是茶錢。”


    王婆手裏接過銀子,嘴裏說著:“大官人昨天茶錢還沒吃完。”


    “王幹娘先收著。”


    “那好吧,老婆子先替大官人記上帳。”


    西門慶哈哈笑了兩聲,一掀門簾就走出門外。


    王婆悄悄地貼著簾子,一隻眼偷偷地看著西門慶,隻見他朝南走著,又折轉身向北,一連踅轉過七八趟,又朝茶館走來。王婆連忙轉身退回灶間,但心裏很高興,這西門慶刷得緊,就要有大銀子可收了。


    西門慶一大早就來紫石街轉悠,可嚇壞了紫石街上的居民,不知道西門慶在動什麽歪心思,他以前很少走過紫石街,可這回,昨天轉悠了一下午,今天一早上又來,他們預感一定會有什麽禍事降臨紫石街,但他們猜不出這隻黃鼠狼會給哪家拜年,因為他們根本也未想到,就是潘金蓮那根竹竿惹來了這隻黃鼠狼。


    但潘金蓮一直未出門,壓根兒就不知道西門慶一直在她家門前轉悠。


    待西門慶又掀門簾走進茶館,王婆迎了上來:“大官人好雅興,我再為大官人做一盞菊花八寶茶,也好去去心火。”


    “我有什麽心火?”


    王婆用正兒八經的腔調說:“我也不說什麽大話,看大官人的神色,老婆子已知道你是為著啥事而來的,否則我這小茶館就是用八乘大轎抬你,你也不會來。”


    西門慶從身邊又摸出五兩銀子,放在桌上,斜眼瞟了王婆一下,他見王婆的兩眼放著光,緊緊盯著桌上那一錠銀子。


    西門慶嘿嘿的笑聲把王婆從呆愣中驚醒,西門慶一指桌上的銀子:“王幹娘,你若猜得準我的心思,這五兩銀子就送你了。”


    “大官人,此話當真。”


    “當真,我西門慶什麽時候說話不當話?”


    王婆笑道:“大官人這二日在我的茶館裏來來去去,去去來來,不就是為著那一竹竿子事,不就是心裏頭想著那樓上拿竹竿的人,大官人,老婆子說得如何?”


    西門慶笑了起來:“佩服,銀子是你的了。”說著把銀子推向王婆麵前。


    西門慶歎了一口氣又說:“不瞞你幹娘,不知怎地,這一竹竿打下,竟把我的三魂打掉了兩魂半,剩下這半魂也整天局局不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若說我西門慶是一個沒福之人,我也有長相,有錢財,也不缺女人。若說是有福之人,這麽美的女人竟睡在別人的被窩裏。不看到也就罷了,偏就看到了,你說,這不讓人眼饞得難受。”


    王婆的手正摩挲這那一錠銀子,突然又聽西門慶說話的聲音激動起來:“王幹娘,你說這是不是一種緣分,這竹竿偏要打中我西門慶,也許這竹竿就是那天上的一塊餡餅,讓這美人送給我。”


    王婆笑道:“大官人想得倒是風流,可是人家是有老公的。”


    西門慶涎著臉對王婆說:“我真的太想這個小娘子了,王幹娘,我聽人說你既開茶館,又做媒婆,有時也做接生婆。你若能幫我說成了這件事,除了銀子,我再送給你一副壽材。”


    這王婆一聽,陡地渾身一個激靈,像被銀子咬了手似的,忙把手中的銀子放在西門慶麵前。


    “咋的,王幹娘這嫌少?”


    王婆連忙搖手:“不是的,不是的,這事我可說不得。”


    因為王婆突然想起了武鬆,想起了那打虎的拳頭,心裏立即起了寒意。


    有人說要錢不要命,結果有的人為錢財真的丟了命。


    也有人說,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命才是自己的。


    王婆想到了命,人若死了,光有那錢財管什麽用。


    西門慶仍然不知王婆為啥連連擺手。


    王婆麵有難色地對西門慶說:“西門大官人,不是老婆子不幫你的忙,是我心中害怕,實在不敢去說這件事。大官人,你送我銀子,你送我壽材,我也想要,但我怕有福拿錢,沒福消受,臨了也睡不進那口壽材裏。”


    西門慶問:“那是為何?”


    “大官人光記得小娘子美如天仙,卻不記得武大郎的兄弟雄如猛虎,你也許敢惹得那武鬆,可我一個孤老婆子怎敢惹他?”


    猛一聽武鬆,西門慶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聾拉下頭。


    從昨天挨了一竹竿後,心裏就一直想著樓上的美人,想著這美人的老公隻是一個“三寸丁穀樹皮”,怎比他西門慶風流倜儻。


    他洋洋得意之極,所有的記憶和智慧都沉浸於色心之中。


    王婆的一席話,一下子打破了他的色膽。


    西門慶一聲未吭地走出茶館。


    王婆在後麵喊著:“大官人,你還沒吃茶,還有這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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