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2:


    由於一些顯而易見的原因,葛蘭最近的休息狀態都不是太好。


    彌賽亞在此前對他的例行檢查中,已經明確地告訴他,他體內的激素分泌現在正處於了不穩定的波動上升期……建議他可以考慮采用攝取人工合成信息素,或者培養艙體外孕育的方式,以防給他的身體帶來太大的負荷。


    但是這兩種提議,葛蘭暫時都沒有去考慮。


    無奈之下,彌賽亞隻好交給了他一個裝有上將信息素提取液的掛墜。


    這個掛墜實在太小了,都迷你到了堪稱可愛的地步。


    “沒辦法,上次抽上將的血還是抽得太少了。”彌賽亞當時是這樣說的,“其實提取信息素的話,最好是用精.液,不過估計上將應該不會同意讓我取樣的。其實你之前應該聽從我的建議留一點兒的……”


    葛蘭笑了笑,並沒有接醫生的話。


    “別說我沒警告你,”彌賽亞站起身來,依然是一副雙手插兜的姿勢,“即便有信息素提取物的安撫,也隻能讓你多撐上幾個星期的時間……人工合成信息素沒什麽不好的,而且我這裏又有上將的信息素樣本,雖然做不到完全匹配,但是讓你平穩地度過孕期還是可以做到的。”


    “合成信息素能完全取代真正的信息素嗎?”葛蘭輕輕地問他,“人工合成信息素一直被聯邦禁止,據我所知,你好像也隻有拿它度過發情期的經驗……所以,你該不會想拿我做試驗吧?”


    “……怎麽會呢?”醫生臉上的坦然非常真切,一如他的假笑一樣完美。


    葛蘭笑了笑:“……我知道。”


    他凝神看了一會兒窗外:“……體外孕育的方式我也知道,如果還是缺乏父母一方信息素的話,大抵還是要靠降低乃至戒除胎兒對雙親信息素的需求來做到。這樣的孩子一般alpha或者omega的性征都不會太明顯……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同意這種做法的。”


    彌賽亞緩緩地籲出了一口氣:“相信我,但凡我能為你做的,我都已經為你做了。你是個聰明人,所以我沒必要欺騙你我做的這一切任何私心都沒有。隻是,你就是有這種本事,讓你身邊的人想要對你好一點兒,再多好一點兒。”


    “我很感激你的援手。”葛蘭說,“不管是二十年前,還是現在。”


    又簡單地聊了幾句後,彌賽亞主動辭別而去。


    葛蘭伸手拿起剛剛被醫生放在桌角的掛墜,用指尖輕輕地描摹了一下它的邊緣――冰冷,但又帶著熟悉的氣息。


    他垂下眼睛,把掛墜握在掌心,拉開一側的抽屜,輕輕地放了進去。


    .


    自從結婚以來,這是葛蘭第一次主動離開錫德裏克。


    他清楚地明白,若是自己仍然留在中央星域,不管是為了他和女兒的安危,還是為了雅各布提出的重新審理艾登政府任期間的反叛案,都會讓錫德裏克再次被掣肘而行。


    而主動離開,卻讓他放輕鬆了很多。


    對於和錫德裏克的婚姻,葛蘭一開始是抱了非常抵觸的態度――出身於三角自由同盟的背景,讓他對絕大多數omega必須要服從維促會的安排嫁給一個被分配而來的alpha,無法產生一點兒認同感。


    他的父母也是希望能夠在本星域裏為他找尋一位真正情投意合的alpha……按照慣例,雖然維促會擁有很大的分配權,但也會遵從某些大家族的選擇傾向。


    但是這次,維促會卻否決了他父母的所有提項。


    現在想來,應該是一種警告了。


    當經由維促會推薦的幾位候選人信息傳送到葛蘭麵前時,他隻是興致缺缺地看了幾眼,便揮手把它們都推到一旁了,有一張還飄飄散散地掉落在了地上。


    “沒有看中意的嗎?”父親語氣故作輕鬆地問他。


    “有什麽區別嗎?”葛蘭沒什麽興趣去多看一眼,“中央星域、中央星域……全部都是中央星域。”


    阿泰爾將軍俯身撿起了地毯上的那張照片,上麵的全息圖像是一個年歲不大的軍人……他怔了一下,翻過照片背麵查看著信息:“……是個剛被任命的上將啊……霍克斯?這可不是什麽大家族的姓氏,我好像對他有些印象。”


    這是葛蘭第一次聽到自己未來丈夫的姓氏,而他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在婚姻已成定局的情況下,阿泰爾將軍卻是殫精竭慮地在維促會提供來的寥寥幾位人選中籌謀苦思,最終為自己的孩子選定了錫德裏克?霍克斯。


    “這是一個責任心很重的男人,”父親這樣對他說著,“希望他會將你當成自己的一份責任。”


    葛蘭笑了笑,唇邊帶起的弧意很薄很淡:“有什麽區別嗎?總歸是要……”


    他停住了口,沒有說完後半句話:因為不想自己預測自己將來可能會走向悲慘的命運。


    而直到很多年之後,葛蘭才明白父親當時的苦心。


    在這個男人一口答應他不要子嗣的請求時――這一不要,就是十年。


    在這個男人雖然寡言少語但卻處處為他考慮時――這並非隻是一時的新鮮感作祟。


    在這個男人得知他願意為自己一同孕育孩子時――那一刻的狂喜讓他不禁都發自內心的莞爾。


    在這個男人領兵出征卻傳來了由他親手鎮反三角自由同盟“叛軍”時――


    ……


    .


    當葛蘭再次從夢境中輾轉著醒來的時候,距離他好不容易睡著才過去了不到二十分鍾的時間。


    他剛剛結束的夢境已經昏昏噩噩地回憶不起來什麽具體的內容,僅留下一陣難耐的心慌震得他不僅頭腦發麻,而且四肢百骸都躁跳得難以忍耐。


    花了不少時間平息下去皺緊的雙眉後,葛蘭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住了自己已經微見隆起的小腹……他當然知道,這是孩子在渴求父親了。


    而眼下的這種情況已經越來越頻繁地發生了……如果萬不得已的話,也隻能拜托彌賽亞調試人工合成信息素了。


    隻是――


    這是他的孩子。


    也許當初知道有這一天的話,就不應該做下懷孕的決定了。


    隻是――


    明明當初是抱有了必死的心思的。


    就像是沒想到會嫁給這樣一個男人一樣,誰也想不到看似穩固的聯邦竟然有朝一日分崩離析如此。


    自己的預測……好像還從來沒有準過。葛蘭這麽想著,不過這樣也好……


    因為他似乎很容易把事情想得很悲觀。


    在這些紛亂思緒的影響下,當那股熟悉的信息素氣息漸漸接近而愈加明晰時,葛蘭還以為隻是自己又一次的錯覺。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把目光從最靠近床的書桌抽屜上收回來:那裏的那個掛墜的確能讓他好過一些。


    但……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


    alpha信息素的味道越來越強烈起來了……


    ――不要誘惑我……


    葛蘭忍不住又看了抽屜一眼。


    就在這時,臥室外傳來了一聲房門開啟的輕微機械音。


    葛蘭的心突然狂跳了起來。


    像是有著什麽呼之欲出的東西……盤踞在那裏。


    他半坐起身,輕輕地揉按著太陽穴,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到了那個萬不得已的時刻。


    在上次,他的alpha出征回來並未錯過因為有孕而帶來的生理性衝動。但是在那樣的一種情況下……


    不管是順應本能還是理性克製,都是一種折磨。


    從身體到心理上都拆碎了再粗暴地揉搓在一起的雙重折磨。


    正當葛蘭想要自嘲自己兩句“好像一懷孕就不會發生什麽好事兒”時,臥室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他下意識地抬眼望去――


    就一眼撞進了alpha那雙深棕色的眼眸裏。


    葛蘭不敢置信地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眼瞳裏就難以控製地泛上了淡淡的水光……


    他張了張嘴,最終卻隻問出了三個字:


    “你來了?”


    alpha的回答也隻有三個字:


    “來陪你。”


    而這三個字對於一向不說什麽情話的男人來說,已經算是能夠吐露心跡的話語了。


    葛蘭任由自己的視線粘在男人身上。


    他知道他們之間存在著無法忽視的過去和隔閡……那些經過他這麽多年來才看清是同樣是違背了他本心的傷害,早已在雙方心間結下了無法愈合的疤痛。


    隻是,他卻也知道:男人當初的決定,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幾乎是保全了他的生命和家族的最後榮光的唯一可為之舉。


    不然還要怎樣呢?一同叛出聯邦,然後坐視自己的伴侶和子嗣被處以極刑,接著再被聯邦當日不容抗壓的軍事實力碾成失敗者的泥沼嗎?


    這些年來……那些無處不在的深刻傷痕,雖然出發點和戳痛點並不完全一致,但卻同樣發揮著不知哪個比哪個更綿延更決絕的殤疼。


    好在,如今,他們……


    都邁出了走出來的第一步。


    雖然艱難,但卻有了新的希望和曙光。


    一如將要在五個月後迎接世界擁抱的――


    新生兒一樣。


    錫德裏克站在那裏看著葛蘭,連他都不願意承認的內心中所缺失的那一塊,終於像是被一雙手拚接了上來。


    而現在那雙手,正虛虛地擱置在了他的身側。


    上將躊躇了許久,終於上前一步,以一種半蹲下的姿勢執起了伴侶的手。


    葛蘭被他的舉動微微地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想要抽回手指卻被男人緊緊地握持在胸前。


    他詢問性地看向了男人的眼睛。


    錫德裏克定定地看著他:“……可以嗎?”


    ――我以後可以繼續陪在你身邊嗎?


    因為長久地沒有得到回應,上將的臉上雖然沉靜如水,但內心中的惶恐卻從未像如今這樣嚴重過。


    他和葛蘭之間雖然也經常聚少離多,但那都是因為他有軍務在身的短暫別離……這次雖然兩個人分開的時間並不長,卻是葛蘭第一次主動離開他。


    最先愛上、愛戀越深的那個,越容易患得患失地失去主動權。


    這才是真正的愛情,無關alpha或者omega的身份。


    葛蘭定定地看著錫德裏克:男人半跪下的姿勢仿佛和三十年前的他重合起來。


    當時肩上的金星還隻有三顆的新晉上將,就是這樣跪在他麵前,鄭重無比地說:“嫁給我……”


    得不到他的回應後,又硬邦邦地加了一句:“……可以嗎?”


    當時的自己是怎麽回答的?


    ――好像都已經既不太清楚了……因為那個答案隻是隨口作應的而已。


    而現在這個“可以嗎”……又該如何回應?


    “這是你來這裏的原因?”葛蘭輕聲問他。


    然而,兩個人都清楚這句話裏的“這裏”指的並不是這間不大的臥室,而是更大更廣的北冕座星係,和隱藏在星係背後更宏偉、更深遠的信念。


    “我相信你的選擇。”錫德裏克答道。


    葛蘭轉動了一下被錫德裏克抓在手中的手指,輕輕地反手握住。


    “我願意相信你。”他說。


    男人小心地在他指節上落下了一個吻。


    .


    新議會的潰敗讓自身陷入了更加兩難的境地,無法前進,更無法後退。


    對於這個政權而言,最難堪的並不是被迫逃離出中央星域,而是逃出中央星域的權力體係中,唯獨缺少了軍部的支持。


    這並不是說新議會的軍事實力全無,最起碼能受其直接支配的中央星域戍衛軍團還有部分憲兵部力量,還有著不俗的戰力。


    他們少的是……來自軍部中堅層麵的、真正掌控了民心軍魂的旗幟派人物。


    諸如軍部的兩大巨頭和三大軍團長。


    一向堅決地支持民主共和精神的統帥長馬歇爾,原本將繼續捍衛這份榮耀的重責寄托在了魯道夫?奧法裏斯身上。在他的謀劃中,這位軍功與人望並重的三星上將完全可以擔當起這份職責,再加上原則分明的錫德裏克……這樣的安排,對陣上野心漸長的雅各布,也能與之相抗衡。


    但是老元帥千算萬算,唯獨漏算了議會這個豬隊友。


    長堤蟻穴、自毀長城……所能指代的極致也不過大抵如是。


    當日魯道夫的被逼反,壓得馬歇爾心神巨震、口吐鮮血。好不容易醒轉過來之後,又知曉了亞當號的叛出消息……


    好不容易醒來的老人幾乎沒費什麽事兒地迎來了第二次搶救。


    等到他再次恢複清明之後,身邊陪伺的子孫們已經不敢再向他透露什麽外界的信息了。


    而一直有著不祥預感的老元帥,最終還是輾轉得知了人類內戰以來首場戰役裏新議會的戰敗,還有……


    錫德裏克的選擇。


    捍衛議會卻最終被艾登個人的不智之舉斷送了全部前程,接二連三的打擊一次比一次沉重……在晚了兩三個月後仍然得知了大致局勢的馬歇爾,最終卻隻是慘然一笑,連口鮮血都無法吐出。


    心脈寸斷,不過同此。


    早在逃離中央星域時,以埃德蒙為首的穩健j□j就提出過想辦法接統帥長一同離開的建議,隻是當時艾登被雅各布的突然倒戈驚亂了心神,無論如何都想要先保得名再說。


    “回頭收複首都星也是一樣的!”議長大人堅持道。


    至於雅各布對馬歇爾的態度,則是要醫生給醫生,要特效藥給特效藥,其餘等各色物質,有求必應、一應俱全。


    隻一點:


    不準他離開病房大門。


    “我知道您老當益壯,”雅各布溫和地勸說自己昔日的同僚兼對手,“但凡事也要養好身體才能再做籌謀不是?”


    ……但是,在他若有若無的消息透露下,馬歇爾又如何能安得下心來養什麽病!


    宇宙曆四千一百三十八年三月十三日,人類聯邦爆發內戰四個月後,原聯邦統帥長馬歇爾因病逝世。


    延襲了原聯邦舊稱的伊特諾帝國皇帝雅各布,下令舉國哀悼,並授予老元帥帝國一等公爵的終身爵位。


    而這就像是一個信號,人類自此正式進入了內戰頻發的混亂黑暗時代。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由於我犯蠢了,寫到一半發現了bug……


    於是,隻好重寫一遍【點蠟


    愁死了,希望下一篇文能不深夜更新……能不熬夜寫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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