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在龍乾殿門口躬身站著,倒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王喜快步走出來,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猴崽子,今兒勞煩你跟我走一趟吧。”他和王路也是熟悉的。說起來,還是他親自把王路提拔起來,並且調到錦繡宮裏當了管事太監。


    王路滿臉堆笑,走過去扶住王喜,卻又帶著三分不解問道:“瞧您說的,有什麽勞煩不勞煩的,不過小人這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呢。到底去哪裏啊?”


    王喜彈了他的腦門一下:“你就是這張嘴多事,不該問的別問,隻隨著我去便是了!”


    王路看著有些無奈,卻也隻能吩咐那個跟著他過來的小太監兩句,然後就匆匆跟上了王喜的腳步。


    雖然他的麵上是帶著笑容和王喜寒暄,可是他的心情此刻非常的複雜。饒是如此,他也不得不佩服那位看著貌不驚人,卻是深藏不露的楚王妃。


    楚王妃果然好算計,居然都能算計到肅王會要求多一個人同行作為監視,武德帝也一定會同意他的提議。


    而自己卻是早就已經想好了借口,也征得了錢貴妃的同意,就守株待兔呆在這龍乾殿的大門口,匆忙之間,不叫他又能叫誰呢?


    可是他一時也有些膽顫。


    本以為楚王妃不過是個聰明伶俐的,這樣師傅也算是放心將楚王托付給她。也不枉師父為了讓楚王見她一麵放火燒了康嬪的故居――靜安堂了,還為了此事受了不大不小的掛落了。


    可是如今看來,倒是他們低估了她。


    這哪裏是聰明伶俐,分明就是老謀深算了。


    今日楚王妃匆匆來到宮中,暗中找到了他,把想要讓他幫忙的事情的大概經過和他說了一遍。他自然是聽了個膽戰心驚。這樣事情他當然是不願意沾手了――簡直可以說是隨時都有性命之憂!


    可是一看他稍微有些要遲疑的模樣,當時楚王妃怎麽說來著?


    “王路公公,我拜托你做的事情,自然是已經謀算好了的,一定不會牽連到你的身上。這點,請你放心!再者說,有道是覆巢之下無完卵,如果楚王沒了,你們師徒又該如何自處?您倒也罷了,年輕有為,可是您的師父呢?隻怕是就要沒了唯一的念想,油盡燈枯了吧。”


    他的師父從小把他養大,兩個人名為師徒,實則形同父子。如今師父也是上了五十的人了,太監本就短命,估摸著也沒有幾年可活了,他又何必再去送一道催命符?


    康嬪在師父心目中那簡直就是如同神祗般的存在,她的兒子有難,師父又怎麽會袖手旁觀?如今他若是不答應,或可瞞過一時,可是卻難以遮掩一世。如果那楚王真的因此而有什麽三長兩短,隻怕師父是要埋怨他一輩子的。


    也罷,他也隻能答應了楚王妃那不太合理的要求,冒險為之,圖的也不過是讓那*病榻的師父多活兩年而已。


    當時,一則他是不相信武德帝真的會派他跟著去,二則是覺得事情沒有如此的簡單。


    可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


    這件事情的整個走向,就是如同被設計好了一般。


    難道這楚王妃居然是將那大殿中的肅王和武德帝的心思洞悉了個一清二楚?


    她不是也才嫁給楚王不到一年的時間?怎麽倒像是和這父子二人相處多年的模樣?


    王路不由自主就搖了搖頭。


    “王路,到了。”王成的話打斷了王路的胡思亂想。


    “今兒,咱倆過來就是查一查這私庫之中的金銀是否缺少。這本是賬冊,咱們今日就你查看賬冊,我跟著清點東西,如何?”王成吩咐小太監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


    王路不接那冊子,故意眼珠一轉,討好的笑道:“哪能勞煩您老家到處走?還是您查看賬冊,念出來,我到處走著清點就是!”


    “你個猴崽子,就數你機靈。也不枉他……教導你一番。走吧,就按你說的來吧。咱們快來快走!”王喜和王的師父也是舊識,自然不疑有他,就一揮手中的拂塵,當先一步走進了私庫。


    王路也快速的跟著走了進去!


    ----------


    武德帝冷著一張臉孔,瞪著眼前已經癱軟的如同一灘爛泥的曲公公。


    “你如今還有什麽話可說!”


    曲公公本是被王喜所說的話給震驚得有些不能正常思考,可是皇上那陰沉異常的聲音反倒令得他清醒過來。


    “王喜公公,此事絕對不可能!小人明明是仔細查看過,的確是有三個紅木刻花的箱子,本來是裝著金錠的,可是如今卻是空空如也!”曲公公的聲音很是急切。


    王喜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這才說道:“的確仿佛是有這麽三個箱子,可是那裏麵依稀是裝了一些首飾玉器,並不是空的啊。”說實話都是王路在裏麵查看,把東西一一找了出來然後拿出來讓他看得。


    不過他倒是有印象,的確是有幾樣東西就是被裝在這樣的紅木刻花的箱子裏拿過來的。


    “這不可能!公公您是不是看錯了!”曲公公壓根不相信!他是特意把那箱子虛開著放在原處的,雖然怕太過刻意,沒有放在顯眼的位置,可是隻要是仔細的查看是一定會發現的呀。


    王喜聽了這話,臉色登時沉了下來,冷著聲音說道:“咱家還沒有老眼昏花到那種程度!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親自過去再查看一番!再者也可以讓王路過來做個見證,他卻是和我一同查看的。”


    曲公公真的有心自己再次過去查看一番的,可是看見王喜那副簡直要把他直接吃了的神色,又退卻了。


    王喜一向是武德帝身邊最得*的太監,他的話就相當於武德帝的話,很少有人會公然質疑。而且王喜也不可能為了楚王費心費力去遮掩。


    他隻能是梗著脖子說道:“不是小人不相信王喜公公,隻是希望能夠弄個清楚明白!就請王路公公過來,分說一二。”


    王喜氣得渾身亂顫,這分明就是不相信他了!


    可是當著武德帝的麵,他又怎麽敢太過放肆,心裏隻念叨,你小子千萬別犯在我的手上,否則定然叫你後悔出生這一世!


    他到底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親自出去叫王路進殿。


    司徒俊冷眼旁觀,心中雖然驚訝,可是在聽到王路的名字的時候就看了柳靜菡一眼。


    果然,對方雖然臉上帶著三分的驚歎之色,可是眸中卻是一派安然。


    他頓時大定。


    他眼見王路亦步亦趨的跟著王喜走了進來,卻是不動聲色的瞥了自己一眼,又微微點了點頭。


    司徒俊眼睛的餘光就看見肅王有些冷然的盯著自己和柳靜菡,神色十分的複雜,似乎摻雜了不解、憐憫,甚至愛戀?


    他的心中有些不舒服,可也知道這時候不是深究這些事情的好時機,隻能按捺下心中的不悅,把注意力集中在王路和王喜那邊。


    王路先是給武德帝見禮,然後有些同情的看了曲公公一眼。


    “王路,朕來問你,你可曾跟著王喜查看清楚了,那私庫之中的確是分文不少?”


    “這……自然是分文不少。”王路的口氣不知為何居然有些遲疑。


    “所有的物品都能和賬冊上的相符?”


    “這……應該……應該是相符的!”


    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這一點。


    那曲公公自以為得計,就立刻帶著期盼的看向武德帝。


    武德帝到底是久經風浪之人,一眼就看穿了王路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驚慌。


    “啪!”武德帝狠狠的拍了那禦案一下,厲聲說道:“王路!別以為你是貴妃身邊的總管,朕就不肯狠狠罰你!你說,到底有沒有少銀子!”


    王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說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的確是分文不少,隻不過,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你這混蛋還不快快明說!”王喜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個王路居然敢當著自己的麵做手腳,這不是把他也給裝了進去嗎?


    “這都是因為曲公公之前曾經對小人有恩,所以小人才會為了報答,替他遮掩的啊!”王路仍舊連連磕頭。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曲公公簡直是哭笑不得了。


    “替,替我遮掩?我有什麽需要你替我遮掩的?”


    王路一臉真誠的看著曲公公說道:“曲公公,多年前,您曾經幫過小人一回,您自然是貴人事多,不記得了,可是小人可是銘記於心,小人見你有難,又怎麽會見死不救?”


    他越說曲公公是越糊塗,在場的其他人就更是迷茫了。


    就連打定了主意不往裏麵攙和,隻在一邊看戲的周益之都忍不住插口道:“這位公公,皇上在此,你可不要造次!”


    王路一本正經的說道:“皇上,小人自知犯了欺瞞之罪,可是請您體諒小人的一片報恩之心,小人絕對是沒有惡意的!而曲公公也一定是因為一時糊塗,才做下了這樣的傻事……”


    “夠了!”武德帝冷聲斥道,打斷了他的嘮嘮叨叨:“不要再多說廢話,朕隻問你,到底是怎麽回事?那私庫到底是否有所不妥?”


    王路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哎……金銀玉器銀錢真的是一樣不差,一文不少。隻是……其中有三萬兩銀子是被換成了銀票!”


    “什麽!”曲公公和王喜幾乎是同時驚歎出聲。


    王路有些愧疚的看著王喜說道:“小人也不想欺瞞王喜公公,隻是那銀票是被卷成了一小卷藏在了一個白瓷薄胎歲寒三友的寬口花瓶裏。”他越說聲音越小。


    “那你為何不當時就告訴我!”王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細細一想,果然是曾經有過這麽一個花瓶,隻是因為那造型格外的精致,所以他倒是有些印象的。


    “小人尋思著這看管私庫的是曲公公,這銀票藏在這裏必定是曲公公……監守自盜,然後被您老人家發現了,想要找證據懲治他,小人……想要幫著遮掩,就沒有聲張,趕忙放回了那一大摞銀票之中。”說完還略微愧疚的看了曲公公一眼,似乎是因為自己的不夠鎮定沒有能夠真的幫助對方而感到內疚。


    眾人是越聽越糊塗,怎麽還變成了是王喜要去查曲公公的罪證了?


    王喜也是一愣,隨即才明白了,隻能悻悻然的說道:“啟稟皇上,小人的確是沒有告訴王路這次去查私庫到底是為了什麽。想是因為如此,這小子才胡思亂想,自作主張了。”


    “怎麽?不是為了暗中查曲公公嗎?”王路一臉的愕然。


    武德帝臉色陰晴不定。


    也難怪這王路會誤會,一般情況下,這般不帶著私庫的管事太監,直接過去盤點,可不就是懷疑私庫丟失東西,管事監守自盜嗎?怎麽料到他這一番張冠李戴,反倒捅出了曲公公的惡毒心思!


    曲公公一時愣在當場,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王路的這一番話已經將他之前的說辭都徹底的推翻,頃刻之間,他就成了誣告王爺的罪人!


    “不!皇上,不是這樣的!一定是楚王,一定是楚王收買了王路,讓他故意陷害我的!”


    “笑話!我今日入宮就被直接帶到了這裏,要如何收買王路?更何況,我來之前壓根就不知道你會告發我,難道你認為我竟然會未卜先知不成?”司徒俊聲音冷得像寒冰!


    “再者說,相信在場到底所有人剛才都認為我壓根就沒有能力拿出三萬兩銀子,否則又怎麽會構陷我為了替內兄科考買題,監守自盜貪墨銀兩呢?怎麽如今,曲公公又覺得我能隨隨便便就弄出三萬兩銀票了?”


    說道構陷,周益之和肅王都有些不自然的動了動身子。


    而司徒俊的這兩句話已經讓曲公公徹底的沒了指望。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明明是計劃得天衣無縫,怎麽就突然一敗塗地了。


    他惡狠狠的看了那邊一臉無辜的王路一眼。


    口中說著是要找自己報恩,其實分明就是一個索命的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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