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水,巴東郡守許紹正在上巴河城巡視,這座新築的小城如今有模有樣,隻是為了避免水患,還得修築河堤,他如今檢查的就是河堤的修築進展。


    今年雨季巴水水位上漲,不過雨量沒有去年多,所以新城沒有被淹,但不是每一年都有這麽好的運氣,所以河防要重視。


    上巴河城位於巴水以東,到處都是小水塘和蘆葦蕩,又是丘陵地段,要想開墾出連片的大麵積農田是不可能的,所以許紹要另辟蹊徑。


    首先是排積水、投放石灰,撲滅釘螺之後才開始墾荒,這都有充分的經驗和人手、農具,所以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丘陵上種起桑樹,一個個水塘排了水後開墾成水田。


    較大的水塘直接作為魚塘,因為西陽城對魚的需求巨大,上巴河城的居民養魚的積極性很高,甚至還有別處的人趕來租下水塘,運來魚苗自己養魚。


    更多的是養鴨養鵝,都是不愁賣的家禽,星羅棋布的水塘裏又有浮萍,撈起來晾幹之後,有人大量收購拉回去喂豬,昔日的廣闊荒地如今到處都能找到發財的門路。


    “怎麽回事,石料堆好像少了許多?”許紹問道,他再度確認了現場,發現情況有些不對。


    “明府,眼見著河堤就要完工,采石場運來的石料卻少了。”


    “本該按著契約供貨,難不成有人敢違約?”


    “明府,說是江堤工地那邊出了些問題,需要的石料多了不少,這不幾家采石場趕著把石料先往那邊送,我們這邊就延遲了。”


    “江堤...”許紹看了看南方江邊方向,已經動工興建的長江堤防,是巴州如今重中之重的事情,集結了大量人力物力,若是能如計劃完工,又會有許多荒地能開墾成良田。


    “江堤重要,可這邊的河堤也不能耽誤!”


    許紹走向不遠處的碼頭,那裏正有貨船在卸石料,帶隊的見了父母官親臨趕緊迎了上來。


    “本官聽說石料供應不上了,這是怎麽回事?”


    “明府!小的絕不會誤了工期,這兩日欠下的石料,明天開始馬上補齊!”


    “明日?明日要是沒有,本官就在河麵攔船了!”


    “明府息怒,小的可不敢亂來,石料一定有,隻是東家也不想如此,江堤工地那邊催得急,采石場人手不夠啊,每日裏從日出忙到日落,剛采的石頭就運走了。”


    “人手不夠不會招麽?是不是你們東家用慣了不要工錢的山民,不舍得花錢雇人?”


    “明府有所不知,如今東家到臨近各州去招人,奈何招人的東家們太多,哪裏搶得多少人來,如今巴州到處都缺人手。”


    許紹無奈的歎了口氣,對方說得沒錯,到處都缺人,如今又在打仗,黃州總管府東麵的合州總管府被陳軍進犯,黃州軍已經派出援兵東進,還征發了青壯運送糧草,真的是到處都缺人。


    不光東麵的合州,西麵的荊州、襄州也在打仗,陳軍和隋軍一東一西發難,接下來這幾個月都有得折騰,巴州也未必太平,要是對麵的陳國郢州有動作,江堤修築工程也得停下來。


    這是壞事,但也是好事,巴州地界不知道有多少人盼著打仗,一打起來別的不說,雞鴨鵝的需求就上去了,無他,官府又要大量羽毛做箭羽了。


    一場大仗下來消耗羽箭以十萬計,不光羽毛,做箭杆的木材、竹杆也得收購,軍器監那些工匠又可以多掙工錢了。


    刺史宇文溫的歪理似乎又要再次印證,許紹也不知道這種“戰爭拉動內需”的說法到底對不對。


    正走神間,上遊不遠處的河岸忽然擾動起來,河堤工地上的人們對著河麵上指指點點,又有人嚷嚷著“快劃船過去看看”,許紹舉目遠眺,隱隱約約看見河麵上沉沉浮浮似乎有個人。


    莫非是出了命案?!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許紹和某人待久了,似乎心理也有些“陰暗”起來,見著此情此景首先想到的就是屍體。


    有屍體就有案件,有案件就到了他許郡守破案的時候了!是情殺?仇殺?謀財害命?意外落水?自盡?還是殺人拋屍?一串想法瞬間冒了出來。


    “快!過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明府,我這貨船上有小船!”


    “快,放船過去看看!”


    運石料的貨船上備有小船,船夫手忙腳亂的放下船去撈河麵上的東西,一番折騰後將其帶到河邊,眾人圍上去一看,果然是個人。


    是個年輕男子,披頭散發麵色蒼白,身上血跡斑斑,所穿衣袍看起來質地不錯,隻是被割破許多口子,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不光身上,就連臉上也有淤青和擦傷。


    許紹撥開人群,也不顧地麵泥濘,單膝跪地開始查看情況,此人傷口處皮膚發白,多處出現潰爛的情況,似乎受傷時間不短,泡在水裏的時間也不短。


    伸手去探那人鼻孔,片刻後許紹麵色一喜:“好像還有氣!”


    顧不得那麽多,他側耳貼在對方胸脯,聽得心跳聲終於確認無疑:“他沒死!”


    “快,快去城裏叫醫生過來...去找些趁手的東西當擔架用!”


    雖然有些慌亂,但許紹大概還算有條理,平日裏讀書常看各朝各代地方官斷案的事跡,如今算是活學活用了,見著對方似乎還有些神智,他嚐試著喊話:


    “聽得到麽,還能說...”


    話沒說完,許紹自己停下,隨即伸手向對方臉龐摸去,這人他似乎認得,隻是披頭散發的看不太清楚,把遮麵的頭發捋開,他瞳孔一縮。


    “這這...”


    顧不得那人麵上汙濁,許紹用衣袖將對方的臉擦了擦,再度探頭去看,隨即倒吸一口涼氣。


    “快!!叫醫生過來!!”


    聲音已是聲嘶力竭,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許紹拚命將那人抱起,隻是一人抱太吃力,旁人趕緊幫忙,一人抬肩膀一人抬腿,在許紹的喝令下向著碼頭跑去。


    “馬上解纜繩!開船!去下遊!”


    “明府,這這是...”


    “少廢話!快解纜繩!”


    “明府,這是怎麽了?”


    “本官護送...帶此人去西陽城,你們各守職責!”


    許紹咆哮著,岸上一眾吏員麵麵相覷,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有幾個隨從聽令上船同行,船老大慌慌張張的指揮船夫操作,又聽其指揮將那人抬到船夫們休息的地方躺著,蓋上幹淨的被褥以防著涼。


    纜繩解開,船夫搖動長櫓,貨船緩緩離開碼頭,向著下遊巴口前進,船艙裏,許紹緊緊握著那人的手,低聲說著:“宇文使君,要挺住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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