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一座木屋之內,宇文溫躺在避風的角落擺出‘京癱’的姿勢,愣愣的看著屋頂發呆,最近發生的轉折太多,以至於他開始懷疑人生。


    破爛的木屋四處透風,些許柳絮般的雪花漏進來,被屋子裏地麵的篝火融化成水滴,低頭看著這點點水漬,宇文溫隻覺得自己也在消融。


    正所謂怕什麽來什麽,遠離巴州遠離自己的軍隊,結果山南戰事緊;眼見著就要到了返程的日期,結果遇襲受創;傷口大致愈合之後,長江一線爆發戰爭,回家的路斷了。


    他急著趕回巴州,所以不顧合州地界發生戰亂,毅然不辭而別,留下三封信分別給皇帝、丞相還有嶽父之後,帶著小夥伴們‘尿遁’,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合州走不通,而合州總管府治下的揚州,其刺史席叉羅大約會為侄子席勝報仇,所以宇文溫決定不走這條路,那麽另一條路,就是翻越大別山。


    大別山從北向南,有正經的官道可以走,那就是北麓的光州到南麓的南定州,隻是光州為隋境,沿途關隘重重設防,這樣就隻能從大別山東北麓翻山。


    那一帶的山蠻十分‘生猛’,也沒有什麽官道,猛獸毒蟲眾多,宇文溫覺得自己臉很黑,運氣不會太好,要真是走這條路,要麽被獵頭,要麽被什麽東西咬了患上怪病,反正都是個死。


    他還很年輕,還有雄心壯誌沒能施展,所以不想自尋死路,但又不甘心待在鄴城聽天由命,所以絞盡腦汁之後,他想到了第三條路:水路。


    鄴城到巴州,沒有直接的水路相連,要麽是直接南下,在吳州總管府地界的長江北岸登船逆流而上,但那邊也在打仗,不打仗就是多此一舉,還不如走陸路。


    所以要走水路隻能沿著黃河向東入海,繞過後世所稱的山東半島,再沿著海岸線南下,到了長江口轉向上遊前進。


    這條路線很成熟,從鄴城周邊水係入黃河,然後順流而下經黃河口入海(渤海),繞過山東半島的最東段,沿著海岸線一路南下抵達建康。


    這條航線從幾百年前就有了,不說黃河這一段路,隻說遼東和朝鮮半島的勢力,就是走沿海航線南下到建康,三國時的遼東公孫淵,就是派人走沿海航線到東吳進行貿易。


    這個時代,高句麗、百濟、新羅還有倭國,都有使者乘船前往中原南朝國都建康,北地沿海的豪商也是如此販貨,所以可行性很高。


    要購買琉璃鏡的一個豪商,正組織船隊運貨啟程前往巴州,所以宇文溫就‘順便’搭了個順風船,當然基於風險太大的原因,並沒有征得朝廷同意,屬於‘私奔’。


    按著後世的知識,宇文溫知道東南沿海有台風,但那是夏秋季節,如今是冬季不可能有台風,所以沿海航線安全性很高,除了各處海邊或島嶼漁民客串的海賊,基本上沒什麽大風險。


    借著北風一路南下,海船的航速不會低,到了長江口轉向西行進,一路上有豪商的人脈不怕官府盤查,若是往上遊的水路因戰事封鎖,那麽還可以轉走陸路。


    到了陳國郢州附近,想辦法渡江進入江北黃州總管府地界,那就是自己人的地盤,至此千裏大轉移就可以圓滿結束,給家人一個驚喜。


    是很驚喜,老天爺給了宇文溫一個大驚喜,船隊繞過山東半島之後順利南下,眼見著就要到長江口,卻在夜裏遇到了大風暴。


    天曉得冬天為什麽會在這片海域遇見大風暴,宇文溫無暇吐槽“這不科學”,因為他立刻被大自然教做人,體會到什麽叫做“大自然的威力”。


    驚濤駭浪之中,船隊就像幾張小樹葉般隨波逐流,大家都奮力駕船向岸邊靠去,但大浪大風把船隻往深海裏卷,時而在浪頭,時而在浪尾。


    正經的遊樂園“海盜船”超長時間版,把從不暈船的宇文溫顛得膽汁都吐出來,他的隨行人員大多是旱鴨子,更是吐得奄奄一息,為了避免被甩下海,甚至人人都把自己捆在船艙裏。


    狂風暴雨之中,同行的船隻不斷被巨浪拍成碎片,人的生命在自然之怒麵前不值一提,看著一排排如城牆高的大浪襲來,宇文溫第一次感受到絕望的滋味是什麽。


    “全劇終”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詞語,換成時髦的英文名就是“theend”。


    風暴持續一個晚上,當他活著看見雨過天晴後的晨曦時,十幾艘船規模的船隊已經隻剩下四艘,全都殘破不堪四處漏水。


    主桅折斷,憑著副帆勉強航行,被洋流推著前進,劫後餘生的人們在茫茫大海上,沒有參照物無法知道自己身處何方,隻能憑著海水的顏色,判斷出已經身處“黑水洋”。


    就這麽在到處都是水的黑水洋上飄著,也不知道飄了多久,船上存儲的幹糧倒是夠,要命的是淡水不夠了,就在眾人開始擔心要活活渴死之際,前方出現了陸地。


    具體來說是向東飄了不知道多少日,發現一大片陸地,人們劫後餘生踏上結實的土地,幾乎是喜極而泣,見著有村落,宇文溫也覺得重獲新生:


    既然有人,那就不用荒島求生了,他可不是生吃什麽活物都說“雞肉味嘎嘣脆”的貝爺,漂到荒島遲早餓死。


    當地人說的話嘰裏呱啦聽不懂,但他根據‘經驗’判斷是到了耽羅島。


    耽羅島,也就是後世的濟州島。在朝鮮半島的南端,宇文溫所在的船隊距離長江口不算太遠,在這片海麵遇到風暴,往東就是耽羅島附近海域。


    然而當地人糾紛時一個被打的人喊了句“雅蠛蝶”,無情粉碎了宇文溫的幻想:情況不對啊!


    當然不對了,水手們在當地打聽了一圈,得知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他們來到了倭國列島最西南的大島,也就是成為了倭國所說的渡來人。


    應該是後世的九州島,當然現在叫什麽名字搞不清楚,宇文溫聽得確切消息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特麽畫風不對啊!我不過是要回家而已,怎麽會跑到這鬼地方,老天爺你想讓我做什麽?天下布種的宇文信長?蘿莉養成的宇文氏?還是忍之國的某影宇文小次郎?


    什麽亂七八糟的!是要我在這破島了此殘生麽?我老婆兒女還在家裏等著啊!


    宇文溫想到這裏瞬間爆發,嗖的一聲音竄起,一腳把麵前的破籃子踢飛,撞到木門上彈了回來,又再補上一腳踢飛,正好木門被推開,籃子彭的一聲砸中來人。


    “哎喲!”


    張魚躲閃不及麵門挨了一下,見著郎主氣鼓鼓的樣子,也沒敢叫苦,立刻把最新消息稟告:“郎主,崔掌櫃說了,再得大半月就能修好船!”


    “大半月!”


    宇文溫的音調都高了幾度,如今是十一月,再過大半月就是要到十二月,即便順利起航,去到長江口怕是都已經過年,至於何時回到巴州,那就嗬嗬了。


    “郎主!崔掌櫃說了,這還是直接用沒幹透的木材補船,若是等那些上好的材料,還得久些。”


    氣鼓鼓的宇文溫像隻沒頭蒼蠅般在屋裏轉著,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船隻受損嚴重是事實,而倭國的造船業極度不發達也是事實。


    事到如今除了坐等也沒別的辦法,隻是宇文溫歸心似箭,一日都嫌多,更何況是月餘,實在是太難熬了。


    心情一差,他連說話也開始毒舌起來:“那幫猴子呢?去哪裏禍害良家了?”


    “郎主,他們在看海呢。”


    “這破海有什麽好看的!!”


    “郎主,還是回去吧,成日在這裏看修船,實在是無濟於事啊...”


    “信鴿放了麽?”


    “郎主,那日不是您親手放飛的麽?也就剩下那麽幾羽,隻求老天保佑至少能有一羽飛回巴州。”


    宇文溫走出房外,看著破爛船場裏停著的破爛木船歎道:“唉,希望能順利飛回去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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