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戒備森嚴的小屋內,晉王楊廣呆坐不語,他被沒有被五花大綁,也沒被帶上手鐐腳鐐,除了不能出去,他自由得很。


    作為俘虜,他有自殺的機會,如果覺得嚼舌太痛,可以考慮解下腰帶往房梁一拋,然後自己掛上去一了百了。


    想死很容易,但楊廣不敢,那個邾國公宇文溫指天發誓過,如果他敢自盡,就會來個犬決,讓自己的遺體化作餓狗肚中食,再變成糞便排出來。


    肉和骨頭都沒得剩,永世不得超生!


    楊廣想到這裏不由得一陣哆嗦,他從沒聽過如此惡毒的刑罰,每當自殺的念頭冒出來時,一想到要化作狗屎那念頭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即便不自殺,苟活一段時間後也難逃一死。


    周國不可能放過他,要麽被押到長安當眾砍頭,要麽被押到鄴城當眾砍頭,反正都是個死,在大庭廣眾下屈辱的死去,還不如...


    自殺的念頭再次冒出來,而宇文溫說過的話又回蕩在耳邊:“呐,到長安之前你不許自殺,到了長安之後愛嚼舌嚼舌,愛上吊上吊,想怎麽死都行。”


    念頭消散,楊廣決定再苟活幾日,他被布袋罩著騎在馬上被人帶到這裏,雖然不知是在何處,但能確定是往長安走。


    既然還沒到長安,那就再多呼吸一口人世間的氣息,多活一日是一日。


    也許...也許會有忠勇之士冒死前來救人,對的,不是所有人都恬不知恥的投降,一定會有人來救孤!


    想到這裏,楊廣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虛無縹緲的希望,是他活下去唯一的信念,可是想到自己親手所寫的那些文字,心又沉了下來。


    宇文溫逼他寫的內容,可以說是封信,信的大意是“懇請”四弟楊秀,要其率兵攻入關中複仇,這倒沒什麽,關鍵是把除了河東、洛州、豫州以外的軍政大權,都“托付”給四弟楊秀而不是三弟楊俊。


    信中說,他因為長安大敗心灰意冷,決定循入空門,所以將大義交到“最受父母疼愛”的四弟楊秀手上,讓各總管聽令。


    簡而言之,這是離間計,離間蜀王楊秀和秦王楊俊的關係。


    楊廣不是傻瓜,當然不願意寫,奈何宇文溫揚言準備好了十幾個精壯的男子,準備和他“玩遊戲”,若是敢自殺,玩屍體也不在乎。


    無恥,卑鄙!


    楊廣在心中咒罵了無數次,但最後還是屈服了,不過他留了個心眼,寫信的時候故意變換筆跡,要讓四弟看到信後發覺不是自己的筆跡。


    他們兄弟之間有過書信來往,隻要將曆年書信拿出來比對筆跡,那麽大家就都知道這封信是假的。


    計劃很好,但趕不上變化。


    當一個壯漢貼在身後喘氣時,楊廣屈服了,老老實實重寫,同樣的內容寫了二十次,宇文溫核對過這二十張紙上的筆跡都相同無誤後,才放過他。


    楊廣隨身攜帶的私印被搜出來,在這二十張紙上用了印。


    一想到日後自己的弟弟會因為這封信起誤會,兩人爭權奪利導致人心大亂為周國所趁,楊廣心如刀絞,欲哭無淚之際,宇文溫又讓他寫了一首詩。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詩句平淺簡易,情態纏綿淒涼,含蓄蘊藉卻言短意長,是一首好詩,楊廣很奇怪宇文溫為何要讓他寫這首詩。


    重點就在宇文溫為何要經過他的手,來寫下這首詩。


    詩肯定是給人看的,楊廣不覺得宇文溫想留著自己看,那麽就是給別人看,那個人是誰?


    既然要用到他的筆跡,那麽就是要給認得出他筆跡的人看,而那首詩,說的是怨婦,若他被殺了,變成未亡人的王妃大約就...


    無恥之徒!你竟然敢對孤的王妃起心思!


    楊廣急得在房裏走來走去,他琢磨出來了:宇文溫定是看中他的王妃,打算用這首詩當做引子,到晉王府去騙得信任,然後尋個機會誘出府擄走。


    擄走做什麽?當然是....


    無恥之尤,無恥之尤!


    一想到自己的王妃很可能中計,被宇文溫騙到手後每日承歡胯下...他就恨不得將宇文溫扒皮抽骨,這是男人的尊嚴,是可忍孰不可忍!


    門外傳來腳步聲,楊廣猜測是宇文溫來了,毫不猶疑拔下自己的發簪,將其緊緊握在手中,準備要和進來的宇文溫同歸於盡。


    房門被推開,進來兩名甲士一左一右將他挾持住,動彈不得的楊廣狠狠盯著門口,隨後愣住了。


    數人走了進來,為首中年人和他父親年紀差不多,而旁邊跟著的卻是一名六七十歲的老者,又有兩名年輕人走了進來,其中一人正是宇文溫。


    “楊廣,真的是楊廣!”


    老者大聲說著,麵露喜色,楊廣看去,發現是自己認得之人——梁士彥,按著先前收到的消息,此人做了內應,協助周軍攻破長安。


    “反複老賊,你不得好...嗚嗚嗚!!”


    嘴巴被堵上,楊廣再也不能詛咒眼前諸位,宇文亮看著這位被俘的隋國晉王,喜悅之色溢於言表。


    宇文溫在西嶽廟附近設伏,本意是要攔截隋軍騎兵,盡量阻礙華州和洛州方向的聯係,結果守株待兔之際卻抓住了一頭肥牛。


    雖然識破楊廣身份的是獨孤淩雲,但我家二郎也是好樣的!


    “郕公怎麽看?”


    “杞公,邾公做得好,沒讓消息泄露出去,趁著別處隋軍不知此事,可以渾水摸魚。”


    宇文亮點點頭,轉身問宇文溫:“二郎的想法呢?”


    父親沒有問近在咫尺的自己,宇文明眼神有些黯然,宇文溫注意到這一點,也不避諱自己應該是“堂弟”,識相的抬了一抬:“兄長怎麽看?”


    “對對,大郎怎麽看?”


    宇文亮沒注意到場麵的微妙之處,雖然對外而言次子是“侄子”,但如今他沒管這麽多,直呼宇文溫為“二郎”,也是不把梁士彥當外人的意思。


    “孩兒覺得,二郎先前讓楊廣寫的信很有用處,可以離間楊秀和楊俊的關係,”


    宇文明沒把弟弟當堂弟,收拾心情緩緩說道,他也有著自己的見解,“別處不說,可以借著楊廣的名號,賺得鄭城。”


    “兄長,何不賺開潼關?”


    宇文溫明知故問,此事真要可行他早就做了,不過如今要抬一抬兄長,隻能如此了。


    “若賺得潼關,隋軍必然反撲,屆時若要據守,不說駐軍要多,渭口要不要防?蒲津要不要防?兵力分散,很容易被河東隋軍偷襲得手。”


    “那大郎的意思?”


    “父親,貪多嚼不爛,孩兒的意思是至少拿下鄭城,最好也拿下華陰,以便拱衛長安,並與同州武鄉互為犄角,一防蒲津,二防潼關。”


    “以華陰與潼關隋軍對峙,對方大敗之際未敢輕舉妄動,我軍也能有時間修整,若占了潼關,隋軍必然反撲,一旦河東隋軍強渡蒲津登岸,屆時潼關腹背受敵,一樣要撤軍。”


    宇文明仔細研究過如今形勢,他說的也是穩妥之道,宇文亮聽得長子說中了心事,自然是不住點頭,梁士彥也深表讚同,不失時機的誇了一句:


    “虎父無犬子,杞公有兩個好兒子啊!”


    “哪裏哪裏,二郎已過繼亡弟,郕公在外人麵前可不能這般說。”


    正所謂互相吹捧,宇文亮言語間再次強調沒把梁士彥當外人,又看了看麵色鐵青的楊廣,他率先走出門外。


    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楊廣,宇文明跟著走了出去,看著弟弟的背影,他心中歎了口氣。


    和父親一起率軍攻入關中,襲擊長安得手,燒死楊隋太子楊勇、重臣高熲,隋帝楊堅斃命,擊退隋軍的反撲,他累積下來的功勞已經很大了。


    然而這些功勞在弟弟的映襯下,卻變得黯然無光。


    擊殺衛王楊爽,火燒廣通倉,伏擊同州刺史李渾得手,說降延州總管獨孤楷,還有領兵伏擊意外捉到晉王楊廣。


    灞橋大戰,隋軍崩潰是因為廣通倉被燒軍糧接濟不上,外加延州軍襲擊同州武鄉威脅後路,這兩樣宇文溫都有份,比起靠著大軍正麵攻防的宇文明,宇文溫冒險孤軍深入敵後立下的戰功更加顯眼。


    還好,捉到晉王的不是二郎,不然...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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