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現世?也就是說有人要造反?!”


    宇文十五的說話聲忽然大起來,吳明趕緊強調:“此事未有定論,隻是我的一個猜想罷了。”


    他自從得了生父劉桃枝的‘提點’,發覺彌勒佛像之事非同小可決不能等閑視之,次日便找到黃州司馬宇文十五匯報相關事宜。


    宇文溫出征在外,王府外事務均由留守的宇文十五處理,所以“宇文司馬”成了吳明的臨時上級。


    看著眼前這尊彌勒佛像,宇文十五有些激動,他肩負重任所以對西陽城裏任何風吹草動都很敏感,加上被郎主宇文溫帶壞了,所以看什麽事情都覺得“必有蹊蹺”,一旦有疑點那就要充分發揮想象力。


    如今真有人要搞事,宇文十五又怎能不激動?


    “問題在於,持有這佛像的人,是路過西陽,還是特地來西陽辦事,我們沒有任何頭緒,光靠猜,恐怕會自亂陣腳,白忙一場。”


    吳明邊說邊拿出一張紙,在宇文十五麵前攤開:“這是我的一些判斷,或許對解開佛像身後的謎團有幫助,但判斷正確與否,隻能一項項去落實。”


    紙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內容,看得出這是吳明花了不少心思才做出來的,他對這尊來路有些不對勁的佛像進行了各種分析。


    首先,天下信仰彌勒的信眾不計其數,彌勒像也有無數,無論彌勒菩薩像或者彌勒佛像,都是很常見的像,但這尊彌勒佛像卻有特殊的含義,當年齊國時,青州曾經有人自稱現世彌勒,糾集信眾起事妄圖建立人間淨土。


    也就是說,擁有這尊佛像的人應該是當年那撥人的餘孽,其目的很可能也和當年一樣,妄圖糾集信眾起事,建立所謂人間淨土,實際上就是造反。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這幾個人到西陽之目的,是把西陽當做旅途中一個落腳點,還是把西陽當做最終目的地?


    按照房東所述,這些人不是在西陽停留幾日那麽簡單,否則應該是去邸店、客棧投宿,而不是租住民宅,所以對方極有可能是來西陽做些什麽事。


    彌勒信仰很普遍,旅人、商賈隨身攜帶彌勒像,在住宿的地方擺出來,店家不會大驚小怪,而那幾個嫌疑人特地選擇租住民宅,恐怕是要聚集其他信眾,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當然,也有可能是在西陽等人,這些人很可能是從附近各州郡向西陽趕來,等該來的人來了之後,他們再進行下一步行動。


    下一步行動是什麽?這很關鍵,也許是人齊之後趕往別處,亦或是聚會商議些事情,然後各奔東西,再或者是直接在西陽搞事。


    這最後一個判斷,吳明認為出現的幾率很小,因為西陽王對黃州一直盯得很緊,西陽城裏到處都是耳目,長期監視下來,沒發現有民間秘密結社滲透軍營、官衙。


    所以這幾個嫌疑人可能是在西陽聯係某些人,大概是發展信眾一類的事情,短期來看應該沒有起事造反的可能。


    但是有一點不能忽略,那就是對方既然有可能來黃州發展信眾,那麽就不可避免的會接觸黃州及周邊各地的民間合法私社——佛社。


    佛社又稱“邑”、“邑義”,吳明統一以“邑義”稱之,邑義的組成大多是在家信眾為了造佛像、佛塔聚集起來的一種私社。


    天下佛教信眾有很多,許多在家信眾想要造佛像發願,奈何囊中羞澀隻能做個小佛像供奉家中,但這樣一來顯得誠心不夠,所以大家便聚齊起來集資造大佛像。


    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眾人同心協力造佛像,待得佛像完工,這個邑義也就解散了。


    然而造一軀大佛像是個浩大工程,根據佛像的尺寸,耗時在數月、數年甚至十餘年不等,故而一開始以造像為目的之臨時性邑義,到後麵會發展成長期、固定的邑義。


    這樣的邑義,除了造佛像之外,還會進行修寺、修塔、營齋、誦經等活動,所以許多邑義最後都成為頗有凝聚力的民間佛教團體。


    而有些以“彌勒現世”為招幌的野心勃勃之輩,就會設法組織邑義,一開始是官府認可的合法私社,然後陽奉陰違發展自己的信眾,待得認為時機成熟,就起事造反。


    所以吳明判斷,如果那幾個嫌疑人真要想在黃州發展信眾,那就免不了和各地邑義接觸,或者牽頭組織邑義,以造佛像為名聚集信徒。


    “邑義啊...無妨,黃州總管府下轄各地所有邑義,均已在官府備案,未經許可結社,都視同謀反。”宇文十五胸有成竹,他這個黃州司馬可不是白當的。


    雖然隻是州司馬,但對總管府下轄各州的大概情況可以說是了如指掌,畢竟黃州總管府是宇文溫的地盤,作為宇文溫的鷹犬,宇文十五不可能對自家地盤不熟悉。


    “司馬,邑義少則數十人多則數百人,多為一族或者一村組成,這樣的邑義,外人短期內很難影響到,但對方若有心,卻可以選擇拉攏邑主,事半功倍...”


    “所以在下以為,不要驚動那些邑主,而是讓眼線暗中注意觀察即可。”


    都是自己人,所以吳明和宇文十五說起話來沒太多忌諱,西陽王宇文溫對治下的民間結社一直盯得很緊,雖然允許正常私社存在,但外鬆內緊。


    宇文溫實際上不信佛不信道,雖然不至於滅佛滅道,卻一直提防佛道兩教過度發展,導致影響官府租調收入,還得提防妖僧、妖道以宗教名義造反,所以在允許邑義出現的同時,還在各個邑義裏收買、安插眼線。


    每個邑義正在做什麽,邑主、邑子大概在做什麽、哪些官吏加入了邑義,眼線們會定期向上線匯報,經“開光辦”匯總之後形成書麵文字,如果有異常就要向宇文溫匯報。


    得益於早已形成的眼線網,看家得宇文十五如果要采取措施會很方便,但他認為光盯著邑義還不夠,佛寺也是要緊盯的一個地方。


    “別處且不說,黃州境內的所有佛寺,我會讓眼線盯著,免得那些賊人巧舌如簧,拉無知信眾下水,至於州兵和官衙吏員,我也會讓眼線盯著。”


    “司馬,還得提防對方鋌而走險,萬一在城裏弄出什麽祥瑞來,那可真是如同一泡屎落在腳麵上,惡心之至。”


    聽得吳明這麽說,宇文十五冷笑道:“祥瑞?誰要是敢在西陽城裏搞事,我讓他變成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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