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梟,泛泛而言是指販賣私鹽的走私分子,狹義上說就是指武裝販賣私鹽的隊伍首領,曆史上著名的鹽梟,有唐末的王仙芝、黃巢,還有元末的張士誠。


    古代大部分時期裏食鹽是官營,官府靠著鹽業專營獲取巨額利潤,而壟斷行業帶來的後果,就是產品價高質差,官鹽也不例外,所以私鹽便不可避免的出現,販賣私鹽的走私隊伍屢禁不絕。


    私鹽質量相對較好,至少比官鹽好得多,而價格卻明顯低於官鹽,所以競爭優勢很大,可即便如此,販賣私鹽同樣有利可圖,所以吸引了無數亡命之徒。


    一個販賣私鹽的隊伍,具備基本的武力,而規模較大的隊伍其組織度較高,首領被稱為鹽梟,身邊有一群老夥計追隨,對於和官府捉迷藏有著豐富的經驗。


    一旦天下大亂,這些鹽梟便極有可能成為亂世草頭王,靠著販鹽所得豐厚利潤招兵買馬,抓住機會做大之後就是王仙芝、黃巢或者張士誠之流。


    鹽梟販賣私鹽,首先導致官鹽銷路萎縮,官府的鹽利收入銳減,其次就是鹽梟的武裝隊伍會嚴重影響治安,所以鹽梟對於官府來說,是極其危險的不穩定因素。


    宇文溫忽然聯想到這個問題,是因為他知道相關曆史,那麽在這個時代的嶺南,一旦食鹽買賣紅火,真會出現實力強悍的鹽梟麽?


    這個問題很好判斷,首先要從產生鹽梟的原因說起。


    世間之所以會有販賣私鹽的情況發生,那是因為官府實行鹽業專營,而官鹽和私鹽之間的價格差,讓走私成為有利可圖的事情,所以隻要官府實行鹽業專營,那就必然有走私現象發生。


    所以嶺南會不會出現食鹽走私狂潮,繼而衍生出大小鹽梟,關鍵看朝廷實行何種鹽政,關於這件事情,宇文溫之前曾經請教過行軍元帥長史崔達拏。


    對方的回答很直白,那就是一旦周國統一天下,朝廷極有可能放寬鹽政來個“讓利於民”,甚至有可能連鹽稅都取消了,屆時就相當於鹽業民營。


    所以想做食鹽買賣發財的人,可以名正言順開鹽場謀利,哪裏還會有販賣私鹽的情況發生,更不會出現鹽梟。


    原本的曆史裏,唐朝在安史之亂前免鹽稅並且開放鹽業,直到安史之亂後朝廷收入日漸枯竭,才實行鹽業專營借以增加國庫收入,所以當鹽業專營後,才出現私鹽泛濫的情況。


    唐的鹽政依照前朝慣例,隋代對鹽業采取“讓利於民”的態度,免鹽稅,不壟斷,所以隋末亂世群雄並起,沒哪個鹽梟成氣候。


    而唐末出現的王仙芝、黃巢等鹽梟,其出現的源頭就是安史之亂後唐政府重新實行鹽業專營。


    以此類推,隻要周國的鹽政放寬不壟斷,就不會有危害性極大的鹽梟出現。


    朝廷大事,以宇文溫如今的地位和身份無法參與決策,但有一點是比較有把握的,那就是他若建言在嶺南實行開中法,那麽嶺南的鹽政,恐怕會和別處不同。


    要實行開中法,就要壟斷食鹽生產,所以嶺南必須實行鹽業專營,以此吸引商賈參與開中,為廣州總管府駐軍提供糧食,加強朝廷對嶺南地區的控製力度。


    這個建議具有極強的政治正確性,隻要上位者理智就會同意“特事特辦”,所以宇文溫不怕朝廷不同意他的建議,而嶺南距離中原頗遠,廣州出產的食鹽不會對兩淮海鹽、河東池鹽、蜀地井鹽造成太大幹擾。


    那麽隨著嶺南官府控製海鹽生產,那麽嶺南境內販賣私鹽的走私隊伍必然慢慢增多,而其中遲早孕育出鹽梟。


    基於是嶺南的實際情況,販賣私鹽最後轉換為鹽梟的,恐怕是當地酋帥,而如今便已有類似的例子:安州寧氏。


    安州距離廣州較遠,基本上屬於寧氏自家地盤,安州算是後世所稱羈縻州,有海貿和海鹽之利,寧氏實力不容小覷,不過如今的寧氏族長寧猛力誠心投效新朝廷,可以略過不提。


    高涼的馮冼氏因為所在地瀕海,同樣有海貿和海鹽之利,若要私開鹽場製鹽搞走私也很方便,但如今馮冼氏當家的冼夫人不會行此勾當,所以暫時可以不用顧慮。


    問題就在於沿海地區的大小土豪必然靠海吃海,一旦掌握了曬鹽法肯定製私鹽搞走私謀利,而這些土豪未必有馮冼氏、寧氏、陳氏那麽高的覺悟。


    這些土豪大多是俚僚人,離心力很強,一旦手裏有了幾個錢,心思很容易就活絡起來。


    並不是每一個俚僚首領都像冼夫人那般深明大義,一旦他們發現販賣私鹽可以獲取大量利潤,而嶺南官府又推廣鐵製工具,到時候想辦法熔鐵造兵器,然後召集小嘍囉們造反,很容易弄得官府焦頭爛額。


    宇文溫之所以多方運作,確保讓楊濟轉正為廣州總管,就是要讓自己人控製嶺南數年,為黃州商賈在嶺南開拓商路和市場打下堅實的基礎,所以嶺南必須要有一個安穩的環境,絕對不能大亂。


    開中法是一定要試行並且實行的,所以嶺南鹽業專營也是必然的結果,那麽走私食鹽的情況會越來越多,所以如何打擊走私就是廣州總管府必然麵對的問題。


    走私和緝私,就像矛和盾,而通常來說,走私者必然買通管理機構,那麽就涉及到吏治,而要打擊走私集團,必然要組建緝私的武裝力量,這種武裝力量人數少了不行,多了就會增加財政負擔。


    俗話說拔出蘿卜帶出泥,為了建個湞陽峽棧道,連帶著弄出許多事來,宇文溫隻覺得事情越來越多,真是煩不勝煩,所以...


    所以,這關我什麽事?我又不是廣州總管,這些事情輪不到我費神好吧!


    宇文溫如是想,終於念頭通達,煩心事煙消雲散隨即倦意上湧,正要好好睡一覺卻發現天色異常,抬頭透過窗戶望出去,看見東方已經露白。


    不知不覺想了一個晚上的事情,宇文溫歎了口氣,下榻走到書案旁,點亮油燈,從一個木匣裏拿出幾個相框,就著燈光仔細端詳。


    這是他為家人畫的肖像畫,用素描代替相片,有尉遲熾繁、楊麗華、蕭九娘以及兒女們的肖像畫,都是他親自用炭筆畫出來的。


    每張肖像畫都栩栩如生,有巴掌大小,裝入木製玻璃相框,出遠門時隨身攜帶,有空時就拿出來看看。


    看著妻妾、兒女們的肖像畫,宇文溫有些失神,他出征在外已經大半年,雖然書信往來不斷,但已經大半年沒有見著人了。


    “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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