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看她哭哭啼啼的樣子,想到自己與她廝混已久,身子也感乏力,此時看她擰不清形勢,更是覺得又煩且厭,連忙甩了甩袖子,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趙姬見他當真轉頭就走,也覺心下怨恨,二人不是頭一回不歡而散,但心中都埋下了一絲不快的種子。


    蘭池宮的事情很快傳到了嬴政耳中,心下不由冷笑,他最近身子已經好了許多,呂不韋卻把持著朝事不放,竟然連絲毫竹葉片兒也不準人往章台宮傳,隻傳令說要王上安心靜養,自個兒卻將一切大小事務概括囊中,專斷獨行。嬴政也不著惱,呂不韋越發得勢,隻當少主年幼好欺,更是將所以權勢把持自己手中,引夏姬等人不滿。


    此時內有呂不韋等人掌權,君王勢力旁落,外有諸國之間虎視眈眈,呂不韋雖有野心,但其人頗有才學本事,治理秦國也算井井有條,雖說算不得有出色政見,但到底沒讓秦國沒落下來,光是從這一點看來,贏政也承認此人算是一世梟雄,可也隻止於此而已,此人性格不夠果斷,又在兒女情事之上擰不清楚,如今雖然頗為得勢,但也隻是暫時而已。


    嬴政此時像是安份守已的當著自己的傀儡君王,前一年任鄭國為官,又主持修建鄭國渠時的君主像是不複存在般,呂不韋越發得意,門下投奔食客者眾,麃公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越發韜光隱晦了些,他知道嬴政此時就如同那蟄伏於暗處的鳥,不鳴則已,一鳴就驚人,既然早將忠誠押於贏政身上,蒙麃二氏則是暗地裏管理軍馬,明麵上蒙驁依舊為贏政所用,麃公依舊中立,實則內地裏,嬴政已掌握秦國大部份軍隊,麃公為示忠誠,將手中令符交於嬴政手中,他自己管理的軍隊威望已深,不需兵符也自能調動,因此這事兒一直也就隱瞞了下來。


    夏季時,魏國漸有不安的趨勢,嬴政稱病已經幾月之久,眾人都以為他恐將不久於人世之時,誰料秦王卻稱自己身體大好,宴請宮中眾王公大臣共享盛宴,其中許多幾月沒見秦王麵,有事俱找呂丞相等人一聽這話,倒是有些不敢置信,因著這原因,贏政宴客,倒是朝中大臣幾乎都全來了,就連離不開女色享受的長安君成嶠也是出了麵。最近長安君府邸人來人往,眾人隻當他往後會位極君王,因此都上趕著奉承,原本以為鐵板上釘釘的事兒,最後沒料秦王卻又康複,因此成嶠的情況最為尷尬,他也有些不敢置信,贏政宴客,他倒是來得最早的人之一,連美色也沒能讓他臉色稍好一二。


    嬴政出現時,身材高大挺撥,卓爾不凡,行走間如龍騰虎步,哪裏看得出有絲毫的病容,象征著權勢的君王冕冠隨著他走動的動作微微晃動,那冠上晃動的冕旒相互碰撞間,給年少君主俊美深邃的臉上打出一道道冷厲的陰影來,那身玄黑色深衣氣勢十足,行走間那腰下垂青黑色花紋蔽膝更顯威勢,裾裙下偶爾露出金絲與朱線織就的厚底鞋,秦王威勢逼人,哪裏有什麽病容?眾人離得極遠,竟然一時間也被他威勢所懾,一個個連大氣也不敢出,看著高台之上大步走來氣勢十足的君王,不約而同跪伏在地:


    “臣等恭迎王上!”章台宮大殿之內極其寬敞,每隔五步距離就設一案桌,桌後俱有大臣跪坐於案幾前,這一下跪下來同聲歡喝,當下章台宮大殿裏傳來陣陣的回音,使嬴政氣勢更是十足。他嘴角邊含著淡淡的笑意,一雙如鷹似的眼隼卻是緊緊盯著那右下首處與眾人一道不甘不願跪伏於地的成嶠,眼裏冷光閃動,半晌之後,自個兒跪坐了,才喚道:“起吧!”


    “起吧~”趙高在身後跟著高聲唱了一句,眾臣這才謝恩起身,蒙驁身為贏政忠臣,第一個率先舉杯開口:“吾王天賜恩德,才使王上身體漸好,顯然王上是有大福之人,臣感激不盡上天恩賜,祈求王上開壇祭祀!以謝上天恩德。”他第一個開口,眾人也都知道他的身份,並未有什麽異意,蒙驁如今身份不同,又得先王寵幸手裏握有兵符,如今也是嬴政身邊頭一號信任的人,他先開口,名正言順。


    嬴政點了點頭,微笑道:“大善!著太祝看了日子,哪日開壇謝上天恩德!”此時太祝是專門為君王祭祀與負責太廟等事務,平日極為清閑,隻有到了重大吉日才會用到,雖然贏政身體不過是受傷才養了一段時間,但此時一切隻要冠了上天之名,總會更顯得特殊與名正言順一些,蒙驁一說嬴政身體大好是上天的拂照,當下在場諸人臉色都各有不同。成嶠是滿臉不甘,而呂不韋則是麵色有些複雜與忌憚,一場宴席,許多吃喝下來嘴裏竟然都沒吃出半點兒味兒來。


    “王上乃是上天庇佑的君主,得上天恩寵,自然是福氣隆厚。”呂不韋說這話時,隻覺得自己牙根子都有些發酸,麵色自然也不好看,但當著眾朝臣的麵,他身為丞相,位列三公之首,蒙驁說完開場的話,剩餘的自然該由他來結尾才是,因此呂不韋依舊是笑著拱了拱手,隨即才坐了下來。


    “呂公所言極是,王上福澤綿厚,臣等心下欣然。”說話的正是麃公,他起身深深衝嬴政躬了一禮,這才說出早已經與嬴政商議好的事來:“王上有上天庇佑,一統天下指日可待也!”


    麃公平日話極少,就算是位列太尉,但除了手握兵權,平日跟隱形之人並無區別,此時卻先開口說話,雖然以他份位,原也沒錯,但眾人一愣之後,依舊心裏生出怪異之感來,呂不韋朝贏政看了一眼,眼裏警惕之意閃過,但不可否認的,眾朝臣卻是被麃公一句話勾動了情緒,那接二連三統一天下的豪言壯語開始在大殿內響了起來。


    嬴政嘴角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看群臣喝到酒酣處,之前的壓抑與沉默像是統統拋之不去般,大殿內一股狂熱之氣,嬴政像是也被這股氣氛感染了似的,一下子拍案而起,端起酒尊,大聲喝道:“借諸位卿家之言,大秦必定一統天下!”


    “王上乃天上之人,秦國必統天下!”看贏政舉杯,殿內諸臣在蒙驁等人有意的帶頭下,都激動了起來,一個個麵紅耳赤,眼裏帶著瘋狂之色,跟著站起身來,舉杯暢飲。


    呂不韋眼裏露出陰鬱之色,看嬴政輕易就得了眾臣擁戴,心裏當下十分不快,他忍耐多年,好不容易才有如今光景,嬴政今年才不過十五之數,就想與他搶手中之權!呂不韋心裏冷哼了一聲,見眾人瘋狂的神色,卻是略提高了些音量道:“諸位,諸位,先請聽某一言!”他一說話,眾人就算是心裏不滿,也俱都安靜了下來,呂不韋這幾年權勢極大,早前有孝文王贏楚撐腰,臨終時又將幼王托孤,這兩年背後則是有趙太後撐著,風光一時無兩,連如今的秦王嬴政見他也要尊稱一聲仲父,誰也不願意在這時去觸他眉頭,因此呂不韋開口,雖然大多數人都不滿,但卻都住了嘴,端著酒尊看他,氣氛頓時就尷尬了起來。


    “王上是有福之人,統一天下自然是不必說,但如今各國之間已經抱成一團,諸卿倒也不必如此著急,讓他國察覺,恐對秦國不妙!”呂不韋看了嬴政淡然的一張笑臉,這才回頭略有些霸氣道,一句話就將眾人熱情壓了下來。


    場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嬴政雖說臉上還帶著笑意,但眼睛裏一下子了卻是冷了下來,看了麃公一眼,麃公微微點了下頭,這才長笑了一聲打破了這陣沉默:“呂公此言差矣!”他說完,傲然一笑,端起手中酒尊,一口將其中美酒一飲而盡了,卻是將那鹿形酒盞狠狠的擲於地上,發出響亮的‘鏗鏘’聲,那青銅酒盞連著在那地板上滾了好幾圈,才突然間停了下來。這樣響亮的‘叮咚’聲,在眾人安靜之時尤其顯得刺耳,麃公也不管呂不韋難看的臉色,豪邁一笑,略有些輕蔑道:“呂公如今權勢頗大,怎麽膽子卻越發小了?”說完,麃公一下子長聲大笑了出來。


    “你!”呂不韋臉色鐵青,沒料到一向都裝聾作啞的麃公此時卻出言與自己頂撞,當下眼神陰冷了起來,緊緊盯著麃公不放,卻見他依舊是坦然自若的樣子,心裏不由生出殺機來。誰知麃公卻不理睬他,隻是又衝在場諸人拱了拱手:“諸位,如今吾大秦兵強馬壯,又有王上這樣能得上天青睞之人,必定戰無不勝,統一天下之勢在所難免,秦國一向隻出好兒郎,大丈夫寧願裹屍馬革,亦不願苟且偷生,諸位可敢承認自己是秦人?”


    “願為王上甘腦塗地,願為大秦出力!”在場眾人一聽麃公所言,當下群臣激奮,臉色漲紅。蒙驁率先大步跨出桌案之後,衝嬴政長拜於地,郎聲道:“老臣願為王上先鋒,誓死效忠大秦,吾願為王上手中之劍,王上指哪,老臣就算拚盡全力,亦不負王上信任!求王上下令!”蒙驁年紀雖大,但他身材高大健壯,又聲如洪鍾,這話一說出口,更是如同給眾人激奮的情緒上淋上了一層熱油般,當下朝中竟然不少人都開始出列請旨,就連與呂不韋靠攏的老將王齕也是大步跨了出來,跪伏於地道:“老臣亦願請旨,但求王上準臣披甲上陣之願!”


    聽著接二連三的請旨聲,其中竟然有不少自己平日信任之士,連文士也有!當下呂不韋臉色難看,心裏如同有一團火在燒般,心裏氣得直欲吐血,但是卻強忍著,他也是識時務會看眼色之人,此時知道大勢已去,自己如同執意與眾人作對,隻會落得眾叛親離,遭眾人憤恨的局麵,因此雖然說不甘贏政一下子將自己風頭與勢氣奪去,但卻依舊強忍了心裏的驚怒,硬擠出一個笑臉來,拱手道:“倒是臣多濾了!”他胸口悶疼著,卻不願承認麃公所說自己膽小之論,隻願承認自己多濾而已,沒等嬴政開口,又拜了下去,大義凜然道:“隻要為秦國,臣亦願為王上拋頭顱灑盡這腔熱血,在所不惜!”


    “丞相果然忠烈之人也!”呂不韋這話果然是效果不錯,當下又有對他拚死效忠之人轉而誇獎起他來,殿中頓時熱鬧一片。


    嬴政嘴角含著笑意,心裏卻是殺機濃厚,溫和的笑著衝呂不韋拱了拱手,寬大的袖子掩住了他臉上陣陣陰戾,隻是含著笑意說道:“仲父忠貞為國,昭昭忠心,政自當銘記於心,秦國此時需要您,這上陣之事,自然還是交由蒙將軍等人為好!”嬴政也看了出來,呂不韋這話之意,顯然有要將軍功攬於自己手下之人的意思,他如今勢力已經極廣,秦國本來兵強馬壯,要是真有心突襲哪個國家,隻要不讓諸國連縱,自然是手到擒來,呂不韋想摘這現成的桃子,也得瞧他願意與否!


    呂不韋果然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但看著場中眾人,勉強將自己心裏的怒意壓了下來,冷笑了兩聲:“王上如今大了,自然是自有決斷,臣已老了,既然如此,一切皆由王上作決定就是。”他雖然說得好聽,但話裏的譏諷之意眾人也都聽得出來,群臣氣氛頓時冷了冷,眾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覺得呂不韋今日頗有異常,連拜倒在呂氏門下的一些文士,臉上也露出尷尬之色,心內也覺得呂不韋這話實在是太過小心眼兒了一些,不像是能成大事之人,但此時誰也不好說出來。


    嬴政像是沒聽出呂不韋話中的怒意般,卻隻是衝他笑了笑:“仲父正值壯年,秦國諸事還要靠您多加決斷,何必如此過謙?”他說了這話,雖然仍未給呂不韋絲毫的肯定與答複,但與呂不韋的話相比較,高下當即立見,更襯得呂氏小肚雞腸,眾人都沉默不語,但心裏卻自有計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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